马克思对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之批判及其当代启示

2024-08-21 00:00姜薇薇
西部学刊 2024年15期

摘要:在马克思看来,机器应用和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应该被区分开。马克思肯定机器应用给人类生存带来的积极效益,但对于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展开了严厉的批判。他认为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不仅加剧了人与机器的对立、加重了资本对人的剥削,还加深了社会阶级矛盾。当下,以马克思对机器资本主义应用的批判理论对新时代智能机器的发展进行风险审视,不仅有利于规避人机关系异化、完善相关保障机制,还有利于发挥制度优势,满足人民对于美好生活需要。

关键词:马克思;机器;人工智能

中图分类号:F091.9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6916(2024)15-0030-04

Marx’s Critique of the Application of Machines Capitalism

and Its Contemporary Implications

Jiang Weiwei

(School of Philosophy and Sociology, Hebei University, Baoding 071000)

Abstract: In Marx’s view, the application of machines and the capitalist application of machines should be distinguished. Marx affirmed the positive benefits of the application of machines to human existence, but launched a severe criticism of the capitalist application of machines. He believed that the capitalist application of machines not only exacerbated the antagonism between man and machine and the exploitation of man by capital, but also deepened social class conflicts. Nowadays, using Marx’s critical theory of the capitalist application of machines to review the risks of the development of intelligent machines in the new era is not only conducive to avoiding the alienation of human-machine relations and improving the relevant protection mechanism, but also useful to give full play to the advantages of the system to meet the people’s needs for a better life.

Keywords: Marx; machines;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以蒸汽机的发明和使用为标志,十九世纪初开启的第一次工业革命就此达到发展顶峰。马克思在机器大工业的背景下,对机器生产进行了系统考察,不仅辩证分析了机器应用和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还科学地揭示了机器生产背后蕴含的异化危机。随着新时代生产力的迅速发展和社会生活方式的不断变迁,智能机器逐渐进入人们的视野,人工智能成为世界各国竞相争夺的重要技术要素。在马克思机器资本主义应用批判理论的指导下,对当前人工智能发展进行审视反思,有助于充分发挥人工智能优势,推进我国技术优化创新,实现人与机器的和谐共处。

一、马克思对机器应用与机器资本主义应用的区分

在马克思看来,机器本是人生产的辅助,机器应用本应是对人双手的解放。但由于资本对机器大工业生产方式的不断渗透,资本主义制度下的机器应用背离了机器发展的初心。人们应当将机器应用和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区分开,这样才能对机器展开理性判断。

(一)机器应用

机器作为人类历史发展的结果,是技术进步推动生产力革新的重要展现。马克思在解释机器应用之前,首先对机器和工具这一对范畴进行了区分。马克思认为,机器与工具最为显著的区别就在于劳动中人和物的关系。在使用工具进行劳动时,人们往往需要借助手工工具进而与劳动对象发生直接接触,但当直接作用于劳动对象并将其依照一定目的进行改造的工具机出现以后,人们的工作就变成了“用眼看管机器和用手纠正机器的差错”[1]431,人劳动的不可替代性因机器的介入发生了质的改变。

随着以分工为基础的机器大工业逐渐发展,马克思认为在机器投入工厂使用的过程中,“机器不仅代替了活劳动,而且还代替了劳动者及其手工工具”[2]315。由产生动力的工具机集结形成的机器体系代替以往分工过程的简单协作,不仅大大缩短了人们的劳动时间,而且在同样的工作日长度内大大提高了生产效力。在马克思看来,机器的出现是人类产业劳动的必然结果,是对象化的知识力量。机器的应用使得自然力和科学被纳入到生产过程之中,是人战胜自然力重要表现,实现了生产资料的节约和劳动的可连续性。但随着资本家们竞相使用机器追逐利润最大化,机器一方面呈现出工具的属性,另一方面又因资本借助机器进行的自行增殖呈现出同人的对立性。对此,马克思指出:“工人要学会把机器和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区别开来,从而学会把自己的攻击从物质生产资料本身转向物质生产资料的社会使用形式”[1]493。

(二)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

马克思对“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最为核心的解释便是机器被资本裹挟,从而在资本主义社会制度和社会关系下被大规模应用。就机器的工具属性而言,机器本应为解放人类而服务。但随着资本对机器的不断渗透,机器被赋予了资本的属性,逐渐偏离原本的发展轨道,成为资本压榨的工具,成为资本的形式,成为剩余价值的生产手段。马克思在《机器、自然力和科学的应用》手稿中开篇即表明,在资本主义制度下,机器资本主义应用的绝对前提是对劳动者剩余价值的绝对获取从而进行资本的增殖。在这个前提下,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需要具备两个条件:一是机器能够将自身的生产力提高到一个工人可以完成许多工人工作的程度,二是机器所创造出的单个商品的价值要始终小于同一商品中包含的原料价值。

资本主义社会制度下广泛应用的机器体系是如何建立的?马克思认为自动化是资本主义机器体系形成的重要标志。在资本主义大工业生产过程中,机器的投入使用将劳动过程分解为诸多连续的客观步骤,手工工场长期形成的以人为中心的分工模式被自动的机器体系所取代,工人不得不配合机器的运转频率将自身的劳动长期固定在一个不变的环节中,机器主导的以机器劳动力为基础的分工模式在资本主义大工业生产中逐渐形成。随着机器生产的普遍化,以往生产过程中对劳动主体的依赖性逐渐降低,工人不再作为生产过程的直接参与者,而是转变为确保机器能够在生产过程中顺利运行的监管者。对此,马克思表明:“当工作机不需要人的帮助就能完成加工原料所必需的一切运动,而只需要人从旁照料时,我们就有了自动的机器体系”[1]438。但自动化并没有真正改变工人的生存现状,甚至因为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使生产者变成需要救济的贫民”[1]508。

二、马克思对机器资本主义应用的批判

资本家们大范围使用机器的直接目的是为了节约生产成本,但究其根本还是为了获取机器在生产过程中创造出的更多的剩余价值。马克思肯定机器这一科技成果给人类生产生活带来的积极效益,但对于机器在资本主义应用中带来的消极影响也展开了严厉的批判。

(一)加剧人与机器的对立

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让机器成为对劳动力进行隐性剥削的一种资本手段,在赢得资本家青睐的同时自然地站在了工人阶级的对立面。马克思指出:“铁人反对有血有肉的人。”[2]354在资本主义原本的生产关系下,工人的“活劳动”受到资本的支配,资本吸吮工人的劳动,此时协作以工人之间的“活劳动”为相互联系的基础。但随着机器体系在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的应用,工人被吸纳进机器体系之中,本应成为机器主人的工人反成为机器的客体。代表机器生产的“死劳动”被赋予独特的运作流程,“活劳动”成为“死劳动”的一个有意识的器官。此时,协作的基础变为以整个机器体系构成的、由原动机推动的、包括整个工厂在内的统一体。工人与机器之间发生了主客体的倒置,由工人组成的“活的工厂”变成现有的统一体的支配,工人丧失了劳动的独立性。这促使一种新局面形成:在手工生产时期,工具作为客体离不开人,而在资本主义大工业时期,人成为客体离不开机器。

除人与机器之间主客体倒置外,马克思认为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还导致了人与机器的竞争。他指出:“劳动资料一作为机器出现,就立刻成为了工人本身的竞争者。”[1]495工人在原本的资本主义生产体系中以出卖自身劳动力为生,但当原本复杂的手工技艺被机器分解取代成为循环固定的简单劳动时,工人劳动力所具备的交换价值与使用价值便一起消失。此时,工人阶级面临着两个选择:一是被机器转化为过剩的人口,在竞争中被排挤出工厂;二是不断降低自身劳动力的价格,投身于比较容易进去的工业部门。针对第二选择,马克思作出特别提醒,虽然机器对工人的排挤能引起其他劳动部门就业的增加,但这并不等同于所谓的“补偿理论”。工人不仅自身的劳动力价值被贬值,而且在其他部门的就业状况还要受到资本主义生产周期性的影响,具有极大的不稳定性,他们的生活陷入一种“慢性贫困”。工人长期处于不断地被机器排挤又被机器吸纳的境况中,人同机器之间的关系逐步恶化,最终导致人机对立的局面形成。

(二)加重资本对人的剥削

首先,工人的劳动时间被不断延长。在机器大工业中,一定的劳动方式从工人身上转到机器形式的资本上,工人的活动转变成了机器的活动。在这个转变中,资本竭力将生产中所需的必要劳动时间缩减到最低限度,以便增加工人剩余劳动的时间。这就造成了一种假象:机器代替工人劳动,工人可自由支配的时间增多。但事实上,机器只是一种劳动资料,它只有在与工人劳动的结合中才能持续地为资本创造价值。为了避免劳动资料与工人劳动联系的中断,资本家必然要尽可能地延长工人的劳动时间,实现剩余价值的继续积累。工人在持续延长的工作日中,并没有真正获得自由的、可支配的时间,相反,本应自己占有的剩余劳动再次归属于资本。马克思对此强调:“最发达的机器体系现在迫使工人比野蛮人劳动的时间还要长,或者比他自己过去用最简单、最粗笨的工具时劳动的时间还要长。”[2]200

其次,工人的劳动强度被不断加大。无限度延长的工作日致使工人的身心受到严重损害,工人的反抗日益激烈,最终促使受法律保护的正常工作日出台。法定工作日的出现并没有将资本的剥削路径堵死,资本家很快便寻找到了新的剥削办法:加大工人固定时间内的劳动强度。马克思认为,资本在有限时间内榨取工人的劳动是通过两种方法达到的:“一种是提高机器的速度,另一种是扩大同一个工人看管机器的数量,即扩大他的劳动范围”[1]474。机器在这种生产环境下不断被革新,每一次革新伴随的都是对劳动力的进一步吸吮,机器对工人技术的依赖性逐渐递减,但工人的劳动强度却因为机器的速度提高以及机器数量的增多而逐渐递增。资本对机器的使用导致工人的劳动变得高度紧张,工人难以在限定的时间内恢复自身原本的劳动状态,最终导致的结果便是工人在高强度的任务量下精神紧绷、体力透支、寿命缩短。

(三)加深社会阶级矛盾

机器的投入使用,一方面,让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力水平达到了以往前所未有的高度,促使整个社会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另一方面,机器的介入进一步激化了资产阶级同工人阶级之间的矛盾。

第一,贫富差距不断扩大。资本在机器的加持下实现了自我增殖,资本家在机器大生产中积攒了雄厚的物质财富,而工人阶级的生存条件却逐渐被机器破坏。大部分工人由于受到机器的排挤,不自觉地转换成为过剩人口,时刻面临着失业危机。对于小部分留在岗位上的工人而言,机器介入生产后最直接地影响便是工资的降低,此时的机器俨然成为一种破坏力量,不断侵蚀着他们的肉体和精神。除此之外,在手工业和工场手工业缓慢向资本主义机器大工业过渡的过程中,妇女和儿童为了维持生活,也开始出卖自身劳动力。一些问题就此出现:如工人过劳死概率增加;幼儿因缺乏妇女照顾或者遭受虐待死亡率增大;儿童在工厂环境下长大,受不良习气影响,容易走上犯罪道路等。工人阶级的贫困在无限加剧,资产阶级的财富却在无限增加。

第二,对立斗争日益增多。马克思认为,在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中,机器不仅在资本的操纵下成为工人的竞争者,还被资本利用成为工人的敌对力量,掩盖了资本与工人之间的矛盾本质。工人阶级在技术变革中并不能真正分清机器应用和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他们将失业、贫困、健康受损等情况都看作是机器对自身的破坏,从而以捣毁机器、大罢工等暴动的方式来争取自身生存的权利。然而,工人对机器的破坏并不能阻止资本家对机器的使用,机器在资本积累的过程中得到了改进和提升,甚至在后来演变成为“镇压工人反抗资本专制的周期性暴动和罢工等的最强有力的武器”[3]。工人的合理诉求不仅不能被实现,甚至自身在机器的每一次的改良中都要反复被排挤。工人与机器、工人与资本之间的反抗斗争艰难且持久,工人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在这样的背景下日益激化。

三、马克思机器资本主义应用批判理论对当代人工智能发展的启示

随着新一代人工智能产业的迅速发展,智能机器的发明和应用不仅为人们带来了发展机遇,也带来了一定的风险挑战。为此,我们要在马克思对机器资本主义应用批判的基础上对现今人工智能的发展进行反思。

(一)坚持人的主体性地位,规避人机关系异化

在马克思看来,人始终是机器这一物质力量发明和应用的主体,机器在发展过程中的革新应始终建立在为促进人自由而全面发展的基础之上。人工智能是当前人类社会技术层面上的改革创新,已经被应用在人类生产生活的各个领域:如虚拟智能助理、智能家居电器、无人驾驶汽车、物流机器人、工业生产的AI预测等。可以说,人工智能强大的生产力功能正在成为人类社会发展的加速器。要避免以往的人机关系异化现象,就要在赋予人工智能能力的同时,坚守住人的主体性地位,实现人工智能的“人性化发展”。这不仅要求人们始终树立一种责任意识,明晰人工智能在现今社会的生产生活中应当承担什么样的责任,还要求人们加强对技术的把控,在合理范围内对机器技术进行超越创新。在研发和使用人工智能的过程中,要有意识地将人类共同的价值追求与价值理念纳入到人工智能里面,让人工智能既具备“人”的价值,又具备“机”的价值,以此消解人机异化的困境,走向人机的融合发展。

(二)完善相关保障机制,维护劳动者权益

近些年,人工智能技术越发成为现代生产的技术基础,数字生产、数字劳动、数字经济等逐步成为新的生产力组织形式。与马克思所处的机器大工业生产时代相比,目前劳动者的工作条件、工作环境、薪资待遇以及生活水平等方面均有了很大的改善,但智能技术的发展也给劳动者带来了收入不稳定、劳动分层化、雇佣形式隐蔽化等新问题。为切实维护劳动者的合法权益,必须构建一套在现有的法律条文、社会伦理共识基础之上的具备前瞻性和保障性的智能劳动规范机制。如在劳动收入保障方面,要为劳动者建立时间合理、强度匹配的收入分配机制,保障劳动者的工资权益;在劳动分层化方面,相关部门要针对新就业形态的劳动者开展专门的个性化职业指导和就业培训服务,让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者在人工智能技术应用下协同发展;在劳动雇佣方面,数字平台企业要加强用工合同管理,明确公示数字劳动的平台政策,解决有关劳动争议等。

(三)发挥制度优势,满足人民美好生活需要

在私有制占据主导地位的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关系中,社会财富集中在少数资本家的手中,资本的趋利性成为了机器发展的动力,人与人、人与机器之间的矛盾难以避免。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我国发展人工智能时,要发挥以公有制为主体的制度优势,在生产不断向智能化趋向的过程中,建设人人平等、人人共有的发展新格局。2017年,我国提出了《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规划》,从战略态势、总体要求、重点任务、资源配置、保障措施、组织实施六个方面对人工智能在我国的发展进行了系统的规划。当下,人工智能不仅实现了自身的快速发展,还助推形成了新的治理结构,“智慧政府”“一网统管”等智能应用使人们的生产生活更为便利高效。可以说,在我国的社会制度下,国家和政府对技术的掌握与利用为人民的幸福奠定了基础,我们必将实现科技与社会良性互动,实现人工智能造福人类的美好愿景。

四、结语

在马克思看来,机器应用与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是应当被区分开的,他将自身机器理论的重点聚焦于对机器资本主义应用的批判上,最终目的还是为了人们能够透过人与机器之间的矛盾看到隐藏在背后的人与资本的矛盾。当下,人工智能作为机器技术的最新表现形式,在马克思对机器资本主义应用批判的基础上,对人工智能的发展进行风险审视,不仅有助于人们明确自身的主体地位,清晰地认识到问题所在,还有助于以马克思的科技观与方法论对人工智能的发展予以科学的引导,确保人工智能朝着普惠的方向发展。

参考文献:

[1]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2]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3]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M].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501.

作者简介:姜薇薇(1996—),女,汉族,河北承德人,单位为河北大学哲学与社会学学院,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哲学。

(责任编辑:冯小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