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穿梭下的塞纳河

当地时间2024年7月26日举行的巴黎奥运会开幕式，不同于以往在体育场馆内部举办，而是将整座城市幻化成一个宏大的体育场兼剧院，当运动员们坐着船经过巴黎圣母院、卢浮宫、荣军院等巴黎标志性建筑，塞纳河也如同一幅古老的历史卷轴，缓缓地展开在全世界观众的眼前。

作为法国第二长河，塞纳河不仅历史悠久，而且地位十分重要。与北边低地国家的贸易通航使得巴黎从中世纪就获得了强大的经济影响力；8世纪的维京人扩张又在河岸的泥土中留下了宝贵的考古财富；到了近代，塞纳河更是成为无数诗人与画家的灵感启发，我们熟悉的印象派画家克劳德·莫奈就曾在他的画作中描绘过这条古老悠远的河流。

逆流而上的维京人

公元9世纪，高大强壮的维京人驾驶着做工精良的船在西欧的海岸登陆。起初，他们将活动范围控制在海岸线附近。慢慢地，越来越多的维京人聚集到了更加富饶的西欧大陆边缘，如今的史学家推断这种大规模的人口迁徙很可能源于一次小型寒冷期。无论原因如何，维京人开始顺着注入大西洋的河流逆流而上，在河口建立基地，而塞纳河就是他们选择的路线之一。845年，维京人首次沿着河道到达巴黎，并对城市进行洗劫，在之后的20年中，他们又多次来到巴黎，抢夺战利品，或是索要赎金。864年，查理三世下令在巴黎建立两座桥梁，用以抵抗维京人的进攻。

要知道，当时的巴黎远不是今天向四方延伸的大都市，加洛林王朝统治下的巴黎只是西岱岛上的一个城镇。“西岱”是法语单词“cité”的音译，意思是“旧城”，在军事技术不发达的中世纪，在岛上有利于城市防守，因此，查理三世下令在岛的两侧分别建立一座桥梁。这两座桥的战略性在于它们非常低，几乎靠近水面，两侧各有塔楼把守，以阻挡船只通行。得益于这两座桥，吃水最浅的维京船也没办法靠近巴黎。886年1月，经过两个月的围攻，河滩上生灵涂炭、满目狼藉，维京人点燃三条船，引导它们驶向两座防守桥中的一座，试图将其烧毁，虽然这三艘船很快就沉没了，但是这座防守桥的木质结构还是遭到了一定的破坏，几天后，降雨导致河水上涨，最终冲垮了整座桥。维京人迅速越过防守，从后方包围了整个西岱岛，也就是当时的巴黎。18世纪法国画家让-维克多·施内茨在他的画作《巴黎伯爵厄德保卫巴黎》中描绘了他心中这场战争的场景。

河底沉睡的文物

在时间的长河中，塞纳河缓缓流淌，但它并不孤单，无数化石、工具和雕像等人类生活过的痕迹都被卷进了河水中，现如今，随着考古工作的展开，这些历史的碎片重新浮现在人们眼前。据考古学家研究，塞纳河畔在旧石器时代就已有人类居住的痕迹，这些以狩猎采集为生的人们跟着野生动物迁徙到此地，并留下了他们精心打磨过的器具。

在塞纳河底及河滩挖掘出的雕像与供品。

在古典时代，南征北战的罗马不仅依靠强大的军事力量开疆拓土，还将自己的文化带到了被征服的地区，高卢就是其中之一。比如说，在针对塞纳河及其浅滩的发掘中，考古学家们发现了很多献给一位名为塞夸纳（Sequana）的女神的古罗马器物。在那个时代，人们用神话传说解释他们不理解的现象，而河流、山脉这种既宏大壮阔，又和人们生活息息相关的自然事物更是激发了古人无限的好奇心。塞夸纳女神就代表了塞纳河的源头，这种将河流源头神化的做法在古典时期并不罕见，当时的人们对水如何能从平地上冒出来这一现象充满了敬畏，认为这是神明的奇迹，因此，塞夸纳被赋予了治愈伤病的能力。无数朝圣者来到塞纳河岸边，许下自己的心愿，在附近购买还愿需要的供品，再将其投入塞纳河，献给女神。考古学家共发现了近1500件类似的祭品，大多呈碎片状，或者具有一定程度的不完整性，学者推断这可能是在向女神展示自己的伤痛以寻求治疗。

塞纳河的女神塞夸纳，被认为拥有治愈伤病的能力，受到广泛的供奉。

塞纳河考古工程还为书面记载的历史提供了补充与佐证。19世纪，塞纳河变得不再利于通航，于是人们派船向下挖掘，希望将河底挖得更深，以便船只通行，那些挖出来的河底泥沙则被当成砂浆，用来修建河堤。很快，人们发现与泥沙一起被挖出来的，还有在河底沉睡了几百年的花瓶、陶罐等器物。一位名为亚瑟·福若（Arthur Forgeait）的收藏家开始在河岸上寻找并收集铅制品，他的铅制收藏达上千件，其中就包含很多不同年代的小筹码。据学者推测，这些筹码很可能与货币功能相似，比如，中世纪初教会为了鼓励人们来教堂做礼拜，会给出席的僧侣分发小筹码，僧侣们可以用来换取食物；这些货币代替品的另一个用途是交付关税，14世纪的巴黎有很多行业工会，其中一些工会会向塞纳河上的商船收取关税（通常是以一座矮桥为关卡），而这些小筹码很可能就是商船用来支付关税所用的货币。

塞纳河水“大清洗”

自20世纪以来，塞纳河的水质逐年恶化，至今每隔一段时间，有关“塞纳河为什么这么脏”的话题就会出现在新闻里。2023年8月，为筹备2024年奥运会进行的游泳测试活动中显示水中微生物含量（大肠杆菌和肠球菌）超标。记者采访了一些巴黎市民，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在河里游泳是一件非常不明智的事情，而塞纳河也获得了“巴黎厕所”的戏称。

那么，塞纳河真的是巴黎市的下水道吗？其实并不尽然。巴黎市的下水道系统修建于19世纪末，当时雨水与废水在同一条管道中循环。因此，当暴雨发生时，由于下水道对雨水的吸收不够迅速，巴黎的街道很容易就会被浑浊的废水和雨水所淹没，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人们将废水管道接入了塞纳河，希望为下水道起到缓冲作用。这样一来，城市中的厕所、厨房或洗衣服的废水会混着雨水，首先在废水处理厂进行稀释，然后再排放进塞纳河中。近年来，工业废水和生活废水源源不断地流入塞纳河，致使其污染水平飙升。

当地时间2024年7月26日，法国巴黎，巴黎奥运会开幕式。这是现代奥运会历史上首次走出体育场，在城市开放空间举行的开幕式。巴黎的古今在塞纳河上流淌。

为了迎接奥运会，法国政府投资了约14亿欧元，对塞纳河进行了全方位整治，包括为塞纳河旁边的街区连接新的下水道系统，在巴黎市内修建引流工程，全力保证即使在多雨的7月，市区内的污水也不会随雨水涌入河道。

为了在一年内将塞纳河水进行全方位的“大清洗”，巴黎政府特地在第13区建立了大型蓄水池，目的很简单：将本该流入塞纳河的废水引入蓄水池中。有专家称，即使此蓄水池的体积有20个奥运会游泳池那么大，但一旦出现连日暴雨，蓄水池被填满后，废水仍旧会流入塞纳河。所幸，截止到奥运会开幕式，这样的情况都没有发生。

当开幕式上，运动员们沿塞纳河游行，塞纳河如卷轴般缓缓展开，宽阔的河水倒映着世事的沉浮。时隔一百年，奥运圣火又在这座西欧古城中被点燃，照亮了流淌千年的塞纳河，以及它广阔胸怀中珍藏的历史财富。

（责编：刘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