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质生产力的“四个之问”

2024-08-19 00:00:00魏枫完颜含玥焦方义
求是学刊 2024年4期

摘 要:在新一轮的科技革命和产业革命的推动下,生产力的发展带动了生产方式的转变,也由此对生产关系和经济结构产生了重要影响。促进新质生产力的形成既有国外高端技术封锁的倒逼作用影响,又有扩大内需的国内发展的现实需要,还有我国生产力理论内在发展需要。但是,对于技术进步与新质生产力之间存在何种关系、新质生产力是否具有中国独特性、新质生产力的底层逻辑是什么、新质生产力形成与发展的动力机制是什么等问题,目前学术界并没有形成统一的观点。以新质生产力形成过程中的“四个之问”——“与技术进步的关系之问”“中国独特性之问”“底层逻辑之问”“动力机制之问”为主线,探索性地寻求新质生产力的形成与发展规律,通过将这“四个之问”整合在一个综合框架下进行讨论,旨在更全面和系统地理解新质生产力的形成和演进路径。

关键词:新质生产力;技术进步;高质量发展;中国式现代化

作者简介:魏枫,黑龙江大学经济与工商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哈尔滨 150080);完颜含玥,黑龙江大学经济与工商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哈尔滨 150080);焦方义,黑龙江大学经济与工商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哈尔滨 150080)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加快形成新质生产力的政策体系和实现路径研究”(23&ZD069)

DOI编码: 10.19667/j.cnki.cn23-1070/c.2024.04.005

引言

李斯特曾把生产力比作结果实的树,财富是果实,认为树(生产力)比果实(财富)更具价值,即财富的生产力比财富本身更重要。生产力作为财富创造的源泉,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中国的古话“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同样也可以说“得之以鱼,不如得之以渔”。李斯特认定生产力比财富更为重要,正是这个道理。西班牙和葡萄牙会从富裕走向衰落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两国虽然在短暂的时间内实现了财富的大幅增进,拥有过巨量的财资,但是没有将其用于自身生产力的发展上,最终不仅导致通过掠夺得来的财富大量流失,甚至对自身工业的发展也造成了致命打击。

在当前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迅猛发展、国际竞争加剧以及我国经济发展方式转型形成的历史性交汇点,我国经济发展的挑战与机遇并存。习近平总书记把握时代发展浪潮,科学研判中国经济发展形势,牢牢把握发展的战略主动与历史主动,创造性地提出了“新质生产力”的概念。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由生产力发展形成的“新质生产力”正在改变社会生产方式、重塑社会生产关系,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高效发展。“新质生产力”是由生产力理论演绎而来,是对生产力理论的继承与发展。

在习近平总书记提出新质生产力之后,中国学者也各抒己见,迅速展开了有关新质生产力的各项研究。从现有文献来看,中国学者已从多个维度展开了关于新质生产力形成与发展的研究,其中包括新质生产力形成条件①、功能定位②、实现路径③、与高质量发展的关系④、政治经济学解读⑤、指标构建与时空演进⑥。这些研究成果为新质生产力理论的进一步发展和实践提供了坚实基础。但目前对于“新质生产力”这一概念本身仍有许多未解问题,厘清这些问题对于精准把握新质生产力的内涵与外延以及实现路径是至关重要的。因此,本文以目前关于新质生产力还未明确的几个问题为出发点,探索性地寻求新质生产力的形成与发展规律。

一、关于技术进步与新质生产力的关系之问

技术进步不仅是推动新质生产力诞生的核心动力,更是新质生产力持续发展的不竭源泉。每一次技术的革新与突破不仅伴随着生产力的飞跃与提升,还直接为更为先进的生产力的形成与发展开辟了新空间。因此,在探讨技术进步与新质生产力的关系时,要深入探寻这种关系背后的内在逻辑与规律,以便更好地把握技术进步与新质生产力的发展趋势,为未来的经济社会发展提供有力的支撑与保障。当前学界尚未就不同类型国家的技术进步与生产力发展之间的阶段性变化关系以及技术进步是否代表新质生产力达成统一观点。接下来,本文将探讨这两个关键问题,以期深化对技术进步与新质生产力之间关系的理解。

(一)技术进步的阶段性变化与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关系

从技术进步的阶段性变化来看,不同国家的生产力发展路径有着显著差异。这包含从传统生产力向先进生产力过渡以及先进生产力向新质生产力过渡的异质性。对于不同发展阶段的国家而言,关键是要根据自身国情和发展阶段,制定合理的发展战略和政策措施,以应对技术进步带来的变革和挑战,推动生产力的持续发展和提升。为清晰讨论各国技术进步的阶段性差异,本文定义技术前沿国家为“先发国家”,这些国家拥有先进的生产力。与之相对的发展起步较晚、经济技术发展水平相对落后的国家则按照1962年Gerschenkron的方法,界定为“后发国家”⑦。后发国家具有模仿先发国家技术相对容易的“后发优势”特征,可通过技术模仿、吸收、转化等方式实现由传统生产力向先进生产力的跃迁,但从先进生产力向新质生产力跨越需要满足特定的约束条件和与之相匹配的新型生产关系。

对于后发国家来说,普遍经历了或正在经历着依靠技术模仿发展生产力的赶超阶段,这种技术模仿不仅加速了生产力的发展,而且为后续发展以自主创新驱动的先进生产力奠定了基础。通过技术模仿,后发国家能够快速积累技术知识和经验,并在此基础上进行消化、吸收和再创新,从而加速技术创新体系的建设。因此,由技术模仿到创新的阶段性变化以及由传统生产力向先进生产力的过渡就成为了后发国家发展的必由路径。但随着后发国家的生产效率和居民生活水平与先发国家的差距不断缩小,后发国家的经济可持续增长将会面临技术封锁阻碍。在这一关键时点上,亟需一种更高形式的先进生产力为后发国家避免“趋同效应”提供解决思路。需要强调的是,虽然技术进步形式的阶段性变化规律反映了后发国家在生产力发展过程中的一些普遍经验和做法,但是后发国家的生产力发展路径并非一成不变,不同国家根据自身条件和国际环境会采取不同的策略和模式。对于中国来说,这种过渡不仅仅表现为传统生产力向先进生产力的转化,更表现为先进生产力向新质生产力的转化。先进生产力向新质生产力的转化是一个系统工程,需要技术创新、产业转型、创新资源配置、政策支持和市场引导等多个方面的协同作用。只有通过这些关键步骤的实施和推进,才能实现先进生产力向新质生产力的顺利转化,推动经济社会的持续健康发展。从中国式现代化自身发展道路来看,新质生产力是秉承着新发展理念的生产力,是与追求共同富裕目标相一致的生产力,是具有中国独特制度优势的生产力,是顺应人民需求导向的生产力。从世界生产力发展格局来看,中国在生产力发展过程中始终秉持开放合作态度,积极融入全球技术交流体系,在加速新质生产力的形成与发展的同时,通过推动自主技术国际化、标准化,构建了开放、包容、共享的全球技术创新生态。这也是先进生产力转化为新质生产力的重要特征。

而对于先发国家来说,由于已经处于技术前沿,缺乏从其他先进国家直接借鉴和模仿的机会,必须依赖自身的创新能力和研发实力来推动技术进步,因此面临技术创新的成本高昂、研发周期长、创新风险大等可能限制技术进步速度和效果的不确定性因素。此外,先发国家实施的技术封锁阻碍了技术的正常交流和合作,这种做法将产生诸多不利于生产力发展的负面影响。首先,先发国家的技术封锁策略是忽略了全球化背景下国家间相互依存的经济现实的短视行为。技术封锁会限制发展中国家获取先进科技资源,抑制技术创新的活力和动力,从而阻碍后发国家的科技进步和全球生产力提升,无法实现各国之间良性竞争、互利共赢。其次,先发国家的技术封锁迫使后发国家耗费更多的时间、资源去实现技术进步。这不仅增加了后发国家的研发成本,还会导致资源的浪费,降低资源配置效率。此外,先发国家的技术封锁不仅违反了自由贸易的原则,也破坏了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激发受限制国家的报复性措施,形成贸易壁垒和对抗,进而破坏全球贸易体系的稳定。在极端情况下,技术封锁甚至可能引发贸易战等冲突,对全球经济稳定和发展产生严重的负面影响。所以技术封锁也会削弱先发国家在全球科技领域的竞争力和影响力,影响其国际地位和生产力的长远发展。

(二)技术进步是否能代表新质生产力

关于技术能否代表生产力这一问题,早在20世纪20年代就掀起过讨论的热潮,苏联学者尼·布哈林、亚·波格丹诺夫、尤·米隆诺夫等均对将生产力等同于技术的观点持赞同态度。①这种生产力的“一元论”显然抹杀了生产力的经济属性和社会属性,将生产力的概念狭隘化了。技术决定生产力的这种观点只看到了生产力中物的要素,而忽视了人的要素,这与列宁曾明确表达过的“全人类的首要的生产力就是工人,劳动者”的观点也是大相径庭的。在生产力的发展过程中不能忽视“人”的主体性作用,因此,对新质生产力的解读也不能陷入“唯技术论”的片面理解中。

当然,首先需要承认的是,无论是机器时代、电器时代、信息时代还是如今的数智化时代,技术进步都是推动生产力发展的强大动力。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在激烈的国际竞争中,我们要开辟发展新领域新赛道、塑造发展新动能新优势,从根本上说,还是要依靠科技创新。”①现代科学技术创新能力的迅猛提高是新质生产力形成的根本动力,加速形成新质生产力离不开科技创新的强大支撑。虽然在当前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革命的背景下,依靠科技创新驱动生产力跃迁升级从而形成新质生产力的本质没有发生变化,但与传统的渐进式增量技术创新不同的是新质生产力更强调关键性、颠覆性创新带来的技术突破,如人工智能、尖端工程技术、先进连接技术、云以及边缘计算、量子技术等。②以新质生产力带动的颠覆性技术创新与沿着现有技术路线的渐进式增量创新的不同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颠覆式创新所面临的不确定性风险较大,技术进步的突破方向、实现路径、突破程度及其商业化时长不能够精准把控;另一方面,颠覆式创新能够加速科学技术与经济社会发展融合,在由科技创新推动新质生产力的形成与发展过程中,呈现一种动态的递归循环模式,即“问题—技术解决方案—新问题—技术更新”③。与依靠传统生产力相比,新质生产力能够更加快速地提高我国科技的国际竞争力。未来,随着人类需求的多样性和个性化水平的提升,科技创新将持续为生产力跃迁升级提供强劲动力。

在讨论新质生产力形成与发展时不能陷入“唯技术论”,其原因可概括为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理解新质生产力的形成与发展,需要从质和量两个维度进行综合考量,并非所有的技术进步都能直接促成新质生产力的诞生。渐进性的技术改进通常只导致生产力的量变,它们虽然对提高生产效率和产品质量有积极作用,但并未引发根本性的变革。只有颠覆性、突破性、引领性技术进步的发明、突破、扩散和使用,才能使生产力的能级出现裂变式的提升,④这类技术进步能够改变生产方式,重塑产业结构和市场需求结构,从而在质的层面上推动经济社会的跃进。因此,评估技术进步是否构成新质生产力的一个关键问题在于其是否促成了生产和经济结构的质的飞跃。

其次,为了实现技术进步向新质生产力的转化,必须将其与生产力系统中的其他关键要素相结合,并通过这些要素在实际生产中的应用来实现质的飞跃。生产力是一个大系统,其基本物质要素包括劳动者、劳动资料和劳动对象等。生产力的发展是这些要素相互作用、共同发展的结果。而技术则通过渗透于生产力的全部物质要素之中,并通过这些物质要素发挥技术的作用。马克思在论述科学技术与生产力的关系时,明确指出社会生产力包括物质生产力和精神生产力,科学技术是最主要的精神生产力。科学技术作为知识形态和思想形态,在一定条件下会变成直接生产力。然而,这种转变需要通过技术的中介作用,即将科学知识应用于生产实践,转化为实际的生产力。因此,只有当技术进步与生产力系统中的这些生产要素相互作用,并在生产实践中得到有效实施和推广,才有可能促成新质生产力的形成与发展。

最后,新质生产力的形成不仅是一个技术过程,还是一个系统的经济、政治和社会过程。⑤熊映梧从生产力运动规律赖以存在的条件出发指出:“不是自然,也不是技术,而是人类的经济活动,即物质资料的生产、交换、分配和消费。”⑥这也论述了生产力跃迁不仅仅是一个技术过程。新质生产力的形成离不开颠覆性的技术创新,但技术创新的同时不能脱离其所在的制度环境。只有在技术—经济范式与社会调节系统相耦合的条件下,才能够充分释放新质生产力的革命性作用。若二者之间出现不匹配,就需要通过制度的变革加以调整。在如今国内外科技革命和产业革命迅猛发展的背景下,新质生产力的形成一方面需要企业等微观主体在面对市场需求变化时主动调整生产结构,为形成新质生产力创造条件。另一方面需要政府依靠行政力量驱动,以制度的调整完善作为驱动保障。促进社会生产力发展的配套制度体系包括经济、政治、法律、文化等多个领域,新质生产力的形成与发展需要各领域的制度协同配合,通过不断改革旧有制度中不合理因素,建立新的具有比较优势的制度规范,引导资源向形成新质生产力的路径上聚集,以制度保障激发社会生产力发展的内生动力。尤其是在经济由高速增长向高质量转变的时期,原有建立在经济高速增长的制度的局限性逐渐体现。为了更好地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应对新旧增长动能转换过程出现的新问题,市场、企业和政府应加强制度创新能力,使市场和政府在资源配置方面共同发力,优化生产力结构,加快发展新质生产力。

二、关于新质生产力的中国独特性之问

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经济理论是以生产力和发展生产力的概念为主线而延伸展开的理论体系,而西方经济学相对忽视生产力概念的地位。例如《新帕尔格雷夫经济学大辞典》没有收录关于生产力的词条。西方经济学在使用生产力一词时的含义也与我们使用时的含义不同,更多的是指“生产率”。但“生产率”绝不能代替“生产力”,新质生产力的概念是习近平总书记首创的,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关于生产关系一定要适合生产力性质理论的守正创新,对中国式现代化的航向和现代化产业体系的建设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①由于中国与资本主义国家在发展理念、追求目标、制度环境、服务导向方面的异质性表现,使得目前新质生产力只有在中国国情背景下才能够实现,即从现阶段来看,新质生产力具有中国独特性。

第一,新质生产力是贯彻新发展理念,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生产力。新质生产力的发展方向符合新发展理念,有助于推动构建新发展格局。区别于过去以资源消耗、要素投入驱动的“粗放式”增长,由新质生产力带动经济增长是一种以提质增效、结构升级和创新驱动的“集约式”增长。②新质生产能力的发展意味着生产要素和技术发展水平不断突破原有经济增长的可能性边界。一是关键性、颠覆式技术的渗透性和扩张性在生产力跃升中发挥了关键作用。每一次生产力的跃升都离不开科技的革新,以知识形态存在的科学技术通过溢出效应快速渗透进实体性要素中指导生产实践,革新劳动者和生产资料、劳动者和劳动者之间结合的方式。③二是数据作为新兴生产要素,随着其应用场景广度和深度大幅拓展,数据要素的“乘数效应”充分显现。④依托“数据+算法+算力”的集成创新模式,突破原有生产力承载约束,在发挥“乘数效应”量级扩张的同时实现质级优化,并在此基础上持续促进新产业、新模式、新业态的循环扩张。⑤三是新兴生产要素与传统生产要素相结合,带动传统要素的优化升级,形成以高质量劳动者运用高质量劳动资料,作用于高质量劳动对象,最终产出高质量产品和服务的高效能生产力系统,从而实现以较低生产要素投入、高效资源配置、低资源环境代价和显著经济社会效益为特征的高质量发展路径。四是新质生产力在推动生产全链条向高质量发展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贯穿生产全链条的新质生产力不仅是推动生产、流通、分配和消费等各个环节向高质量发展的关键动力,还促进了整个产业链、供应链和价值链的协同进步,实现全链条的高质量发展。在中国式现代化的实践过程中,生产力能够不断向前发展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高度发达的生产力是实现共产主义的前提性条件,是生产力的连续发展与跃迁升级加速了现代化进程。中国式现代化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先进的生产生活方式,是在重视生产力发展与积极变革生产关系以适应新的生产力发展共同作用下发展而来的。因此,新质生产力并不是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泛化性概念,从目前来看,以新质生产力推动中国式现代化建设是中国所特有的发展路径,要因地制宜地发展新质生产力。

目前已有学者提出新质生产力源于新时代、新征程的使命任务,①是结合历史经验、顺应时代潮流、反映现实要求、依据实践条件而建构的新话语,②同时也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在21世纪的创新,具有新术语革命的性质。③也有学者指出现有的一些组织体系、管理制度难以适应新质生产力对创新的内在要求,因此要加快变革生产关系,创造适合新质生产力发展的环境。但上述研究将视角聚焦于新质生产力形成与发展这一特定阶段的外部条件,而未深刻地揭示新质生产力与以往生产力发展的区别,贯穿生产力的发展总过程来讨论新质生产力。为了更深入地分析探讨新质生产力的独特性,下面从生产力的阶段性变化这一视角切入展开分析。若将生产力划分为跃迁前和跃迁后两个阶段,新质生产力可视为生产力经历质的跃迁后所产生的新形态。新质生产力产生于进入中国式现代化进程后的这一新时期,它与贯彻新发展理念相辅相成,是在我国面对人口红利逐步消失、资源环境约束的多重挑战下而提出的。新质生产力的形成与发展不仅是中国经济发展的内在要求,也是应对外部环境变化、坚持可持续发展战略、实现经济赶超的必然选择。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过程其实就是一个不断打破生产力发展桎梏因素并形成新质生产力的过程。相对而言,在改革开放初期形成的生产力可以视为生产力跃迁前这一阶段的产物,这一时期的生产力发展遵循了大部分国家实现现代化的一般规律,主要通过工业化和城镇化进程来推动现代化。因此,新质生产力的形成和发展是在特定国情背景下和特定历史阶段下的独特成果,不仅体现了中国经济发展的新趋势,也为中国式现代化提供了新的动力和方向。

第二,新质生产力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追求共同富裕的目标是一致的。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中国要实现共同富裕,但不是搞平均主义,而是要先把‘蛋糕’做大,然后通过合理的制度安排把‘蛋糕’分好。”④新质生产力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追求共同富裕的目标是一致的。首先,通过颠覆式的技术创新,新质生产力能够提升现有生产效率并创造新的增长点。在智能化、数字化、网络化背景下衍生出的新质生产力具有无限扩展性、无固定界线性等特点,这些特点使得新质生产力将遵循边际成本递减、边际收益递增的发展规律。这为促进经济的多元化和可持续发展提供了动力,从而为社会提供更多的物质福利和更高质量的就业机会,提高低收入群体的收入水平,为实现共同富裕目标奠定基础。同时在市场经济中,数字技术的应用有助于解决因市场失灵而产生的信息不对称问题,这些问题往往是导致资源分配不公的关键因素。通过提高信息透明度和可获取性,数字技术有助于实现更加公平的资源分配。其次,新质生产力对劳动力市场的高技能要求正在推动人才培养体系的转型,提高人力资源与劳动力市场的匹配度。在一定程度上,新质生产力起到了连接教育体系、企业和个体劳动者之间的桥梁、促进社会公平与和谐的作用。再次,新质生产力的形成与发展在加速单位时间内财富的创造速度的同时也促进了社会总财富的快速积累。社会财富的大规模积累是实现共同富裕目标的关键基础。缺乏这一基础,共同富裕的愿景将难以实现,或者即便在某种程度上得以实现,也将局限于一种低水平的、不全面的共同富裕状态。并且,只有实现了物质层面的富裕才能够达到精神富足,由此达成物质与精神两个层面相互支撑、共同促进的共同富裕目标。最后,新质生产力具有资源配置方式更合理的特征。未来中国新质生产力的布局将遵循着地区间、产业间、部门间协调发展的规律,这样的生产力发展模式有利于在实现经济效率提升的同时维护社会公平,确保经济增长的成果能够更加公平地惠及全体人民,从而在增进社会整体福祉的同时,推动社会和谐与稳定。此外,新质生产力促进共同富裕还体现在处理新质生产力与传统生产力的发展关系上。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中国遵循的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相结合的治理理念,将能够在新旧生产力更替的过程中统筹规划传统生产力平稳、有序地退出,坚持总体社会福利不至于减少、利益受损群体可以得到必要保障的基本原则。

而资本主义国家的生产力布局规律是生产力自发地向利润最高的地区集中,发达地区的兴起必将伴随着另一些地区的停滞或衰落,生产力的发展会对收入分配差距产生扩大效应。在资本主义国家,生产力的发展伴随着劳动者的异化特征。机器设备的不断发展使得劳动者“不再是生产过程的主要作用者,而是站在生产过程的旁边”①,丧失了主体性地位。“在机器上实现了的科学……只表现为劳动的剥削手段”②,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资本家将其所使用的劳动的生产力当作是它自有的生产力来占有,所以生产力的提高最终转化为剩余价值。在资本主义制度下生产力发展水平的提升并非只有提高生产效率的积极作用,更多的是其激化固有阶级矛盾的消极作用,并且资本主义国家对于那些效率提高有限而社会福利减少的“生产力替代”缺乏干预的积极性。由此,资本主义国家无法形成具有追求共同富裕目标的新质生产力。所以即使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有颠覆式技术的出现,也不能将由颠覆式技术形成的生产力称之为新质生产力,再次印证了在现阶段新质生产力是具有中国独特性的。

第三,中国在应对生产力跃迁所带来的不稳定因素时具有独特的制度优势。从历史维度来看,中国共产党对社会主要矛盾认识的转变在推动着社会制度演变的同时,也带来了生产关系的不断调整。在计划经济时期,虽然实行生产资料国家所有制,但不同于私人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劳资对立关系,在社会主义制度下这一时期劳动者当前利益与长远利益、个人利益与国家利益之间的矛盾,属于根本利益一致基础上的非对立矛盾。这种制度虽然相对忽视劳动者短期利益,但为改革开放后中国经济迅猛崛起奠定了坚实基础。随着生产力发展水平的不断提高,中国共产党积极完善调整制度设计,建立与生产力水平相适配且能够持续促进生产力发展的经济制度以及由此衍生的生产关系。改革开放后,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能够在40年以来经济保持年均9.5%左右的稳定高速增长,③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生产力系统的制度约束条件与资本主义国家存在区别。首先,中国的社会主义制度体现了“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制度优势。这种制度安排允许政府在面对生产力跃迁的关键时期或应对生产力跃迁过程中的重大挑战时,如公共卫生事件、自然灾害等,能够展现出强大的组织能力和动员能力,从而迅速动员和集中必要的资源。这种集中资源的能力降低了交易成本,减少了协调失灵的风险,并能够在短时间内形成规模经济,从而提高整体的社会生产效率。其次,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的生产资料所有制在生产力跃迁过程中具有制度优势。公有制经济在关键行业和领域占据主导地位,能够保证国家对重要资源和生产资料的控制力,其稳定性和导向性对于维持经济的长期稳定增长具有重要作用。公有制企业能够承担起发展高新技术产业、绿色产业等战略性新兴产业的责任,推动经济向更加高端、可持续的方向发展。同时,多种所有制经济的共同发展使得资源配置更具有灵活性和创新性,它能够更好地适应市场需求的变化,促进市场主体间形成良性竞争。两者的结合有助于平衡经济的稳定性和灵活性。最后,中国政府调控政策体系对于生产力发展起到了稳定性作用。具体来看,中国政府形成了总量调控和结构调控的双重调控体系。在宏观调控层面,中国政府采取了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相互配合的总量调控手段,促进了稳定增长态势、避免收入差距分化等总量调控目标的实现,有助于更好地使新质生产力发展的成果更多地惠及社会群众。在结构调控层面,中国政府建立了与宏观调控目标导向相适应的微观机制,通过国家计划影响科技创新载体在不同行业中的形成和发展,从而对经济结构的调整产生更强的影响力。随着平台经济与共享经济的发展,新质生产力正在深刻地影响着人与自然以及人与人之间的生产关系,其中劳动者不再局限地表现为依附于劳动资料进行生产的工具,而是成为了具有更多自主选择权和发挥创造空间的生产参与者,劳动者的归属感和满足感将因此得到提升。这意味着传统生产方式中的雇佣关系将被打破,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将走向更加和谐发展的道路。

相比之下,以生产资料私有制为基础的资本主义国家在应对生产力跃迁所带来的不稳定因素时缺乏相应的制度优势。在资本主义国家历次重大技术变革引发的生产力跃迁全部建立在系统性经济和金融危机之后,生产力跃迁表现为经济繁荣和萧条的周期性波动。尽管西方资本主义国家认识到了市场经济在配置资源时存在的市场失灵问题,也强调政府干预对维持稳定的重要作用,但受制于生产资料私有制,政府对于经济的宏观调控能力具有局限性。从政府决策的出发点来看,建立在私有制经济体制下的政府很难从以人民为中心的出发点来考虑满足人民所需,将公众利益置于核心位置。从政府决策效率上来看,在私有制经济中,政府在面对多元主体利益冲突时,需要协调和平衡各方利益,这就增加了决策的复杂性,从而导致决策过程延缓。此外,私有制经济中的市场监管对政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政府必须确保市场的公平竞争和有效运作,这需要投入更多的时间和资源来制定和执行监管政策,从而可能降低政府的决策效率。综上所述,在私有制经济体制下,政府在追求人民利益、处理利益冲突以及实施市场监管方面所面临的挑战,限制了其在应对市场失灵和资源配置方面的效率和效果。因此,建立在私有制基础上的资本主义国家在应对市场失灵和资源配置时,其优越性很难超越以公有制体制为基石的举国体制。

第四,新质生产力的形成与发展顺应了人民需求的导向。中国共产党不断推进生产力发展的根本目标是满足人民群众在经济、政治、文化等各个方面的需要,增进人类福祉。生产力的发展伴随着满足人类从最基本的衣食住行等生存型需求,到满足人类物质需求再到满足人类的精神文化等发展型、享受型需求。从物质产品的角度来看,在数字化、智能化、信息化的时代,消费者对个性化、多样化的产品的需求日益增长。这种需求导向促使社会生产不断向更高层次、更广泛领域发展。物质产品需求迭代速度的提升将不断对现有生产力形态提出挑战,同时也为孕育新质生产力提供了空间。在我国,由政府和市场双主体引导下形成的新质生产力将促进社会资源更多地向符合人民需求的方向流动。从服务产品的角度来看,在后工业化和服务化社会中,服务产品的需求占比大幅提高,新质生产力通过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技术的应用,将增强服务产品的社会参与度。消费者可以直接参与到服务产品的创造和改进过程中,使得服务产品能够更加精准地满足消费者的自身需求。并且,随着移动互联网和即时通讯技术的发展,新质生产力能够实现服务产品的快速响应和即时交付,在最短时间内满足消费者需求。

相比之下,尽管资本主义国家生产力发展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人民群众的物质需求,但其生产力发展终究不是以人民获益为导向的。马克思指出,在资本主义制度下“他(劳动者)在自己的劳动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不是自由地发挥自己的体力和智力,而是使自己的肉体受折磨、精神遭摧残”①。首先,资本主义国家生产力发展往往以追求利润最大化为目标,这可能导致部分生产活动忽视人民群众的真实需求,而过度追求短期的经济利益。这种扭曲的需求导向不利于提升人民群众的整体生活质量。其次,资本主义国家的市场竞争机制会导致资源过度集中在少数大型企业手中,这些企业可能通过垄断市场来操控价格,损害消费者的利益。同时,中小企业和个体劳动者的生存空间受到挤压,生产力的发展无法满足其物质需求。最后,从服务产品的角度来看,虽然服务业的市场需求潜力为新质生产力的形成创造了发展环境,但在资本主义国家中,服务业的过度商业化在缺乏政府宏观调控的情况下可能会产生垄断现象,大型企业通过控制市场份额来获取超额利润。这不仅限制了市场竞争,也可能导致服务质量下降。这反而会损害人民的利益,降低人民群众的生活质量,甚至影响社会的和谐与稳定。

综上所述,新质生产力的概念紧密贴合中国的发展理念、追求目标、制度环境和服务导向,展现出鲜明的中国特色。这一概念不仅体现了中国在新时代的发展需求,也反映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优势。然而,从长远发展来看,新质生产力的提出并非仅限于中国的特定语境,具有一定程度的普遍性。在讨论新质生产力的中国独特性之问这一部分,本文提出了新质生产力所需的外部约束条件,指出了后发国家在满足一定条件下也有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可能性。这意味着,尽管新质生产力在中国具有独特的表现形式和发展路径,但其核心理念和成功经验有可能为其他国家所借鉴和应用。这一观点强调了新质生产力的可推广性,但需要注意的是,在不同国家的具体实践中,需要结合各自国家的实际情况,对新质生产力的概念和实践进行本土化的适应和创新。通过这种方式,新质生产力能够更好地服务于各国的发展需求,促进全球范围内的经济社会发展和共同繁荣。

三、关于形成与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底层逻辑之问

(一)形成新质生产力是中国生产力历史演进的结果

新质生产力不是对原有生产力的替代或覆盖,而是在原有生产力不断发展、居民需求扩展和生产方式创新的基础上产生的,即生产力首先是存在,而后才是延续。任何一个时代背景下所产生的生产力,一方面总要以过去生产力发展历史为约束,另一方面又为未来生产力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因此生产力的发展承担着“继往开来”的历史使命。马克思指出:“人们不能自由选择自己的生产力——这是他们的全部历史的基础,因为任何生产力都是一种既得的力量,是以往的活动的产物。”①因此,对新质生产力形成的底层逻辑进行分析的时候,要采用历史的、发展的、联系的视角。马克思在分析工场手工业的内部结构时指出:“工场手工业分工通过手工业活动的分解,劳动工具的专门化,局部工人的形成以及局部工人在一个总机构中的分组和结合,造成了社会生产过程的质的划分和量的比例,从而创立了社会劳动的一定组织,这样就同时发展了新的、社会的劳动生产力。”②马克思这里所讲的“质的划分和量的比例”是生产力系统内部结构发展演变的客观规律,表明了生产力越发达,生产力内部结构的复杂程度越高,对于生产力各要素之间质的均衡性与量的比例性的要求自然也越高。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新质生产力”概念,正是在我国生产力发展实践的基础上,以实践演变推动的理论创新,是对以往生产力发展水平的总结和未来生产力发展新趋势的科学判断和精准洞察。新质生产力的形成意味着要打破原有生产力各要素之间质的均衡性,建立起生产力系统结构内部更高水平的均衡,以此推动中国式现代化,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

提出新质生产力的理念并将其应用于实践,需要与一国的经济发展阶段相匹配。在中国生产力历史演进过程中,过早或过迟地提出新质生产力都不利于新质生产力发展。如果过早地提出新质生产力,一国的经济基础和科技水平尚未达到支撑新质生产力发展的水平,可能会导致资源配置效率低下、技术和市场不成熟、社会接受度有限等问题,无法充分发挥新质生产力的潜力,甚至可能产生技术泡沫、投资回报率低下、生产力发展受阻等情况。如果过迟地提出新质生产力,可能会错失抢占科技制高点和市场的先机,导致竞争力下降和产业结构调整滞后,从而使得国家在全球经济中处于不利地位。因此,在当今世界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科技革命与产业革命升级正在向纵深演化、来自各方面的风险挑战明显增多的这个关键时期,提出新质生产力的概念符合生产力的阶段适配性理论。这是在综合考虑国家的经济发展水平、科技创新能力、市场需求状况和社会接受度等因素变化的前提下,对生产力发展形态之所需进行转变的高度概括。

(二)新质生产力具有整体性

新质生产力的概念是在传统生产力理论的基础上,结合当代科技发展和社会经济变革的实际,提出的一个更为全面和深入的理论概念。它强调的是一种整体性,这种整体性体现在以下几点:一是体现在多元要素的融合。新质生产力不仅仅关注单一的技术进步或者劳动力素质的提高,而是将科技创新、信息化、智能化、绿色发展等多元要素融合在一起,更多地强调生产力系统内部各要素通过整合协调使得生产效能提高以及由此产生的新型生产要素,从而实现对旧生产要素的颠覆性超越,形成一个互动互补、协同发展的有机整体。这些要素相互依存、相互促进,共同推动生产力的提升。二是体现在系统性的协同。新质生产力强调系统内部各要素之间的协同作用,包括科技创新与产业发展的协同、数字技术与实体经济的融合、绿色发展与可持续发展的结合等。这种系统性的协同作用使得生产力的各个方面能够高效整合,发挥出整体的最大效能。如科技创新在各生产要素之间、各生产环节之间、各产业之间交叉融合的组织协调作用以及对新型生产要素(如数据、信息)的催化作用已经超过了其作为一种具体的生产要素对生产环节发挥的作用。三是体现在动态的演化过程。新质生产力不是静态的,而是一个动态的演化过程。它随着科技进步、市场需求、社会变革等因素的变化而不断演进和优化。在这个过程中,生产力的各个方面不断调整和升级,以适应外部环境的变化,保持生产力的先进性和竞争力。四是体现在与社会经济结构的整合。新质生产力反映了社会经济结构的整体性。它不仅关注生产领域的创新,也关注分配、交换、消费等其他经济环节的变革。这种整体性使得生产力的发展能够更好地服务于社会经济的整体需求,促进经济结构的优化和升级。五是体现在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新质生产力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在追求经济增长的同时,注重生态环境的保护和资源的可持续利用。这种整体性体现了人类对自然的尊重和对未来世代负责的态度,是生产力发展的重要方向。

综上所述,新质生产力之所以具有整体性,是因为它涵盖了生产力的各个方面,强调多元要素的融合、系统性的协同、动态的演化过程、社会经济结构的整合以及人与自然的和谐。这种整体性使得新质生产力能够更好地适应和引领当代社会经济的发展,推动科技创新和高质量发展。

(三)新质生产力是高质量发展的生产力

新质生产力之所谓“质”,首要锚点就在于高质量。①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发展新质生产力是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要求和重要着力点”②,并提出:“新质生产力已经在实践中形成并展示出对高质量发展的强劲推动力、支撑力。”③以往关于高质量发展更多的是描述性的,如高质量发展意味着中国的经济发展已经由过去粗放外延式的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集约型的发展,而在提出新质生产力的概念后,为探寻高质量发展的动力提供了重要遵循。目前发展新质生产力的时机已经到来,而判断这一时机是否成熟这一问题,应该回归至新质生产力是否能够持续地推动经济的高质量发展。一是要判断新质生产力是否是由技术创新驱动的。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科学技术既内涵于生产力要素中的劳动资料这一实体要素中,又能够通过其具有的渗透性作用优化生产力内部要素之间的组合方式,从而推动生产力系统的整体升级,由高端技术的突破形成的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成为经济高质量发展新的增长极,“技术-产业-生产力”之间的有机统一和良性的循环迭代性将成为生产力跃升的内生动力。①但技术进步不应该只是一个单纯的技术概念,而是将其引入经济过程、实现更高经济效益与共享水平的概念。二是要判断新质生产力是否能够有效地解决协调发展的问题。技术通过赋能生产要素,参与生产过程将产生整合力,促进不同部门、不同行业、不同企业之间形成资源共享、功能互补的有机整体。因此,新质生产力将缓解传统生产力难以解决的一系列不协调问题的能力,包括城乡区域发展不平衡、经济结构失衡以及物质生产与精神文化产业发展的不协调等,从而为实现更加均衡和协调的发展提供有力支撑。三是要判断新质生产力是否能够促进经济绿色发展。在新质生产力的发展过程中,将促进新材料和新能源产业的崛起,这将有助于形成资源节约型和环境友好型生产力,从而兼顾经济增长目标和生态环境保护目标。四是要判断新质生产力是否能符合开放包容的发展理念。新质生产力需要充分利用国内和国际两个市场、国内资源和国外资源两种资源,高效整合有利于高质量发展的要素资源,推动全球经济、贸易、科技的合作与竞争,以包容的态度促进全球生产力的共同跃升。五是要判断新质生产力能否做到发展成果由全体人民共享。基于大数据算法、机器学习等现代技术而生成的新质生产力则能够更加精准地识别关键信息,从而促进资源的公平而高效的配置。而对于技术进步带来的资本集聚、劳动替代等问题,新质生产力表现出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提供了将财富创造和财富分配相统一的新机遇,为实现共同富裕的目标创设了新的基础,从而将共同富裕目标与生产力发展有机结合。②但对于新质生产力赋能经济高质量发展这一作用并不是简单的线性关系,③由于颠覆式技术与原有生产力系统内的生产要素存在“融合成本”可能会抑制生产力跃迁升级,但从长期来看,“新质生产力”的形成不仅是指生产力系统内部的各要素实现“质”的提升,还要对生产要素组合进行“质变”性的结构优化,以充分将现有生产力条件转化为实际的生产能力,从而持续稳定地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

四、关于新质生产力形成与发展的动力机制之问

从历史发展阶段演进的视角来看,生产力是“变”与“不变”的统一体。其中“不变”表现为马克思界定的抽象生产力,即人类利用和改造自然的能力,而“变”则表现为在不同的发展阶段,具体生产力的供给动力随着历史的发展而不断变化。第一次工业革命以蒸汽动力的广泛应用为标志,引发了生产方式的根本变革;第二次工业革命则以电力技术的普及为核心,进一步加速了工业化进程;第三次工业革命以计算机技术和互联网的兴起为特征,推动了信息时代的到来。由于特定的历史背景,中国未能充分参与前三次工业革命的浪潮。

从当前发展阶段演进的视角来看,在以新兴信息技术和人工智能为核心的第四次工业革命中,中国正面临难得的战略机遇期。在这一历史性转折点和技术革新的背景下,培育和发展“新质生产力”正是在坚定遵循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中的抽象生产力概念不变的同时,推动具体生产力内涵时代化的重要发展成果。国内外发展环境的转变及新一轮产业革命和科技革命引致了生产力表现形态的变化,如何更快、更多、更经济地将生产力转化为现实生产力,需要在新质生产力的形成和发展过程中寻求答案。根据前文所论述的关于新质生产力的“技术关系论之问”“中国独特性之问”以及“底层逻辑之问”的分析,可将新质生产力形成与发展的动力机制总结为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矛盾动力和新质生产力形成与发展的供给动力、需求动力以及供需对接动力。

(一)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矛盾动力

根据前文“中国独特性之问”中阐述的独特制度优势,可以发现新质生产力的形成与发展不能脱离生产关系,新质生产力的发展需要与之相匹配的新型生产关系。“一切事物发展的根据,是它们内在的矛盾运动,生产力发展也不能例外;我们从生产力结构和生产力运动内部与生产力积累中是可以找到生产力变化的重要原因的”①。研究新质生产力,不能孤立地就生产力谈生产力,要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辩证统一的视角,把握新质生产力的内涵要求。若脱离生产关系,只强调生产力的作用,或片面地认为生产关系对生产只有消极作用,必将成为极端错误的雅罗申科分子。马克思指出,社会的物质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就同生产力在其中运动的“现存生产关系”发生矛盾,这些关系变成生产力的桎梏:“社会革命的时代就到来了”②。这是马克思关于生产力是社会变迁的终极原因的唯物史观,为新质生产力的形成与发展提供了理论遵循。在新质生产力发展过程中,将重塑生产过程的主客体之间的相互关系,在“新技术”“新场景”“新模式”引入后将对现有的生产关系提出新挑战,并对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的各个环节产生深远影响。为了适应这些变革,无疑需要对现有的生产关系进行调整和优化。③这一方面表现为要持续巩固和加强劳动者在劳动中的主体地位,使劳动者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下人的片面异化发展向社会主义生产关系下人的自由全面发展转变;④另一方面表现为要明确新质生产力中新加入的要素的产权归属问题以及加强新型生产要素的市场化配置,以确保这些新型要素能够合理且自由地参与资源分配。

(二)新质生产力形成与发展的供给动力

生产力的发展取决于生产力内部要素的供给情况。随着我国生产力内部要素的发展,生产要素供给的种类和数量不断提升,生产要素供给从数量维度的增加逐步转向为质量维度的提升。当前以数字技术为核心的新一轮科技革命,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促进生产力要素供给在质态层面的不断释放,使社会所拥有的生产能力能够更加充分地转化成现实的生产力。新质生产力的形成与发展起到了把诸种生产要素按照适当的比例进行组合并形成新的生产要素的作用,生产要素之间形成的高效协同效应使得要素之间的结合产生了1+1>2的效果。正如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中提到的:“一个骑兵连的进攻力量或一个步兵团的抵抗力量,与单个骑兵分散展开的进攻力量的总和或单个步兵分散展开的抵抗力量的总和有本质的差别……这里的问题不仅是通过协作提高了个人生产力,而且是创造了一种生产力,这种生产力本身必然是集体力。”⑤新质生产力的形成不仅提高了原有的生产力内部各要素的生产效率,还创造了新的生产力要素,最终形成一个有效运转的整体系统。这里回应了前文在讨论新质生产力“底层逻辑之问”时阐述的新质生产力具有整体性这一观点。需要注意的是,虽然新质生产力的形成和发展主要由新技术和新要素驱动,这些新要素(如数据、信息和知识等)在资源配置中展现出了更显著的灵活性,并与现有生产要素有效结合,实现新技术、新产业、新需求的集聚,促进了生产力的转型和升级。然而,不可忽视的是,劳动力作为传统生产要素,其在生产力发展中的核心地位应始终得到保持和重视。这不仅仅体现在劳动者技能水平的提高上,还反映在劳动关系深刻变革上,即劳动者在生产过程中的自主权与选择权的增强。

(三)新质生产力形成与发展的需求动力

习近平总书记在主持十九届中央政治局第五次集体学习时提出,“要着眼于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贯彻新发展理念,着力解决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提高发展质量,不断提高人民生活品质、生活品位,让发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体人民”②。为了满足这些日益增长的需求,我们不仅要关注新质生产力发展的供给动力,更要深入理解新质生产力发展的需求动力。具体来看,新质生产力形成与发展的需求动力可细分为内生性需求动力和外生性需求动力两个方面。

从内生性需求动力来看,中国拥有的庞大人口规模和不断增长的消费需求,为生产力的发展提供了巨大的市场空间。这种市场需求与生产力发展之间的互动关系,使得新质生产力在中国呈现独特的发展轨迹。“要想得到和各种不同的需要量相适应的产品量,就要付出各种不同的和一定数量的社会总劳动量。”③这揭示了生产力运动的规律,即社会生产的各种产品量,要同各种不同的社会需要量相适应。从发展生产力来看,生产力水平的不断提高仅仅是作为中间手段而并非最终目的;解放和发展生产力的最终目的是使其适应社会需要,社会需要的满足程度是评价生产力发展的标准,因此生产结构的转变应溯源至人们需求结构的转变。在当今社会,依靠传统生产力形成的生产能力已经走到了“S”型曲线的顶端,符合居民需求变动的生产力——“新质生产力”的形成与发展就成了必要之举。随着居民的消费结构转变,我国社会主要矛盾由“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生活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说明居民消费结构已从生产型资料主导转变为发展型、享受型资料主导,人们的需求已从弹性较低的物质层面的刚性需求向弹性较高的差异化、个性化需求转变。这正是对生产力发展过程中需求动力变化的科学认识。从数据来看,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居民恩格尔系数呈现下降趋势,1978—2022年城镇居民家庭恩格尔系数从57.5%降至29.5%,农村居民家庭恩格尔系数从67.7%降至33.0%。④这印证了我国居民消费结构的升级,满足这6s/lQugKTs5DwOk1PWSn2A==种消费结构升级,实现人们对高品质美好生活追求的生产力的跃迁升级则促进了“新质生产力”的形成与发展。

从外生性需求动力来看,国外技术的长期垄断与封锁对我国国民经济健康发展的不利影响为我国新质生产力的形成与发展创造了新需求。我国作为一个后发国家,在改革开放初期,利用后发优势引进、消化、吸收和模仿技术前沿国家比较成熟的技术,技术进步的经济增长效应显著,实现了生产力“量”的积累。但随着中国进入新发展阶段,我们的生产技术越来越接近世界前沿,靠模仿、吸收西方国家先进技术从而实现经济增长的模式已经不可持续。并且正是由于我国科技水平的迅速提升,与发达国家之间的差距逐渐缩小的这一事实,使得一些西方国家为保持其在科技领域的领先地位对我国采取了一系列“卡脖子”“抽梯子”等限制性措施。如美国将我国定义为最重要的战略竞争对手,对华实施贸易保护主义、单边主义、长臂管辖等举措。在客观上影响了中国经济发展的外部需求环境。在我国的技术进步逐渐失去模板和公式的外部条件下,提高自主科技创新能力,实现生产力“质”的飞跃就成为了现实需求。自主科技创新能力的提升为生产力的跃迁升级提供了重要支撑,由此新质生产力的形成过程蕴含在我国技术进步路径的演变规律中。随着数智化经济时代的到来,后发经济体与技术前沿国家具有了站到同一“起跑线”的可能,具有数字经济发展潜力的后发经济体具有了“换道超车”的新机遇,能否以关键性颠覆性技术突破为主导形成新质生产力,在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革命中抢占先机,赢得发展主动权将成为未来发展的关键。

(四)新质生产力形成的供需对接动力

马克思在阐述生产过程时指出:“机器生产是在与它不相适应的物质基础上自然兴起的。机器生产发展到一定程度,就必定推翻这个最初是现成地遇到的、后来又在其旧形式中进一步发展了的基础,建立起与它自身的生产方式相适应的新基础。”①这一论述揭示了生产力发展的动态平衡路径。从新质生产力形成的供需对接动力来看,新质生产力是在现有生产方式与其物质基础矛盾不断深化的过程中产生的。积累与社会消费的对抗性矛盾使经济中出现过剩或短缺商品,这种供需不匹配的情况会随着两大部类商品货币交换而扩散,最终引发部类比例关系失衡,由此产生的失衡关系加速了新质生产力的形成。在新发展阶段,生产力的发展形态逐渐由“量”的积累转向以“质”的突破,进而带动“质量”融合发展的新趋势。正如马克思所讲:“为游离出来的资本和劳动创造出一个在质上不同的新的生产部门,这个生产部门会满足并引起新的需要”②。新质生产力正是为了满足供给和需求两端有效对接而形成的,由此社会再生产的链条得以拉长,在供需两侧对接动力推动下形成的新质生产力将开启新一轮经济增长的浪潮。经济循环是任何国家经济正常运行的条件,③能否实现供给两侧的高水平对接,能否促进国民经济循环畅通也将成为衡量新质生产力发展程度的重要标准。

综上所述,发展新质生产力是实现高质量发展的重要举措,能够巩固创新作为发展的核心驱动力,培育以创新供给为先导,进而引领和创造市场需求的新经济结构。这将进一步增强经济社会体系在预测、适应、引领以及创造需求方面的综合能力,为实现经济的高质量发展提供新的增长点和动力源泉。

结论

第一,从技术进步的阶段性变化来看,不同国家的生产力发展路径有着显著差异。这包含从传统生产力向先进生产力过渡以及是否选择由先进生产力向新质生产力过渡。随着技术进步形式从模仿过渡到创新,传统生产力逐渐转变为先进生产力,但对于先进生产力能否转化为新质生产力则面临着更多的约束条件。此外,技术进步不等同于新质生产力。首先,技术虽然是推动生产力发展的重要因素,但将生产力发展简化为“技术决定论”忽视了人的主体性作用。其次,新质生产力需要从质和量两个维度进行综合考量,只有那些引发根本性变化、具有革命性和颠覆性的技术进步,通过技术的渗透性作用于生产力系统中的其他要素才能够促进新质生产力的形成与发展。最后,现代科技如AI、量子技术等虽带来了颠覆性创新,但要实现新质生产力,还需考虑制度、经济和社会等多方面因素。

第二,新质生产力在现阶段具有中国独特性。这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一是新质生产力是与中国实现高质量发展、推动中国式现代化进程相契合的,是区别于大部分国家为实现一般式现代化而形成的生产力。二是新质生产力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追求共同富裕的目标是一致的。区别于资本主义国家生产力自发地向利润最高的地区集中的生产力布局规律,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下形成的新质生产力具有调节地区间、产业间、部门间协调发展的功能,能够在生产力发展的同时保障社会总体福利不会减少。三是中国在应对生产力跃迁所带来的不稳定因素时具有独特的制度优势。建立在公有制经济基础上并坚持总量调控和结构调控相结合的调控体系为生产力发展提供了良好的外部环境,有助于稳定、持久地形成并发展新质生产力。四是新质生产力的形成与发展是顺应人民需求导向的。在我国由政府和市场双主体引导下形成的新质生产力将促进社会资源更多的向符合人民需求的方向流动。

第三,关于形成与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底层逻辑问题。首先,形成新质生产力是中国生产力历史演进的结果。新质生产力不是对原有生产力的替代或覆盖,而是在原有生产力不断发展、居民需求扩展和生产方式创新的基础上产生的,提出新质生产力的理念和实践需要与经济发展阶段相匹配,过早或过迟地提出新质生产力都不利于生产力发展。其次,新质生产力具有整体性。这种整体性体现在多元要素的融合、系统性的协同、动态的演化过程、与社会经济结构的整合、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等多个方面。最后,新质生产力为探寻高质量发展的动力提供了重要遵循。新质生产力具有增强高质量发展动力、改善高质量发展结构、优化高质量发展环境、拓展高质量发展空间、凝聚高质量发展力量的作用。

第四,新质生产力形成与发展的动力包括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矛盾动力,新质生产力形成与发展的供给动力、需求动力以及供需对接动力。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矛盾动力来看,二者之间的矛盾运动决定了经济社会发展的前进方向,决定了中国式现代化的发展进程。从供给动力来看,新质生产力的形成不仅提高了原有生产力内部各要素的生产效率,还创造了新的生产力要素,最终形成一个有效运转的整体系统,提高了生产力的总体供给水平。从需求动力来看,可分为内生性需求动力和外生性需求动力。从供需对接动力来看,新质生产力是在现有生产方式与其物质基础矛盾深化中产生的,供需不匹配引发部类比例失衡,进而加速新质生产力的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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