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石头的人

2024-08-07 00:00大九
黄河 2024年3期

我们村几大著名光棍,独赖是最独特的一个。这一点从他的名字也能看出。独赖当然是小名,在我老家,“赖”本意就是一种特别的坏。独赖,可想而知,在朴素的乡民意识中,是怎样一种特立独行的坏。

我们村是个小村子,从没出过一个哪怕在十里八村排得上名号的人。独赖是一个例外。他的名号广为人知。甚至几十年后,我在离村数百公里外的地方,碰到过几个同乡人,一报村名,他们竟然第一时间就说:哦,知道,就是那个独赖村吧。

于是,独赖这个人,在他去世三十年,在我阔别家乡二十余年后,从我的记忆中又跳了出来。

独赖有一把很拉风的伞,是他亲手做的,形状类似四角凉亭。他大概也想做一把圆形的伞,只是把木头做出弧度对他来说确实有些困难,只好做成四角直边。和常规的伞相比,他做的伞身是死的,永远张开着,不能收回去。伞面上的布是粗白布,看着像是把装面粉的袋子拆开缝上去的,应该不怎么防水。好在陕北高原阳光足雨水少,他的伞当作太阳伞的时候更多一些。

一到夏天,不管是下雨还是暴晒,经常看到独赖将伞柄绑在腰间,自己骑在车上,双腿作罗圈状不停地蹬着脚踏板。不知为什么,多年以后想起他,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他骑自行车在村道上疾驰的情景。

小时候,每家每户的院子里都砌有春灶。天一热,厨房就得从窑洞搬到院子里。春灶上都配有风箱,中午做饭的时候,独赖会把伞固定到风箱上,躲在伞下面拉风箱。我们一群小伙伴们经常趴在他家开着几个大豁口的土打墙上,偷偷看他在伞下做饭时笨拙的样子。

每到七月十五,我们村的人都会做饺子吃。当然,这个节日并没有要吃饺子的说法,也许只是村里人认为,过节就要吃好的,于是便形成了这样的习俗。我们周边,除了黄河畔的村子有水浇地,收入相对好一点,有可能在这一天集体分吃羊肉,其余都是吃饺子。虽然不能大块吃肉,饺子馅里零星地沾点肉味,大家已经很是满足。

有一年七月十五,不知是谁的主意,我们一群小孩好奇地去看光棍独赖怎么吃饺子。

严格意义上讲,他做的不是饺子。

水烧开后,独赖把四个包子大小的饺子倒进锅里。很快,饺子开了花,锅里的水一下子溢了出来,浇到灶膛里,腾起一股股黑色的烟雾。

看到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我们忍不住哄笑起来。他发现有人偷窥并嘲笑他,变得更加恼怒,骂骂咧咧地就朝我们追过来。我虽然从没被他逮住打骂过,但他张牙舞爪的夸张动作和表情,让你猜不到他下手有多重,只好拼命地往家跑。

儿童时代漫长又无聊,我们曾多次趴在墙头上看独赖做饭。除了这一次,大部分时间他都吃豆子稀粥,和大部分村人一样,把豆子和小米放到水里煮时,还会加一小勺碱面,这样煮出来的豆子好看又好喝。据说,独赖的豆子稀粥还会加醋。或许是村人恶意编排他吧,我们一直没有见过。

独赖是农民,但不种地,以赌为生。

我们村十公里外有一个名为菜园沟的千人大村。菜园沟五天一集,每逢集日,周边三四十个村子的人都去那里赶集。集市分为几个部分,农产品、服装、玩具、小吃、牲口交易市场和赌场,每一部分,都有固定的场所和参与的人。

独赖是赌博的召集人之一。他话不多,但经常耍赌的人大都怕他。周边的村民们更怕他。村里的小孩,只要提起他的名字,都会被吓哭;哭闹的小孩,又会被吓住,停止哭闹。在许多人的印象中,他就是一个赌徒和无赖。可在我的幼小心灵里,总觉得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或者就像一个穷途末路的英雄,他战斗力爆棚,却时时处处碰壁。直至现在,我仿佛还能看到他身上有我们村所有人的影子。我看到了他的强,也为看到他的弱而忧伤。

我是不是因为看到了他的弱才觉得他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呢?

当他从赌场归来,坐在村里闲人聚集的碾道里和村人聊天,不无炫耀地挽起裤腿,解下绑在腿肚子上卷成长条的手绢,从中拿出三二十张一百元、五十元的“巨款”时,别人看到的是“巨富”的他以及别出心裁的藏钱方式,我看到的却是他身上的不安全感。这种感觉时常刺痛我。在过去的几十年岁月中,我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一幕。

我骨子里的自卑和缺乏安全感,和独赖没有两样。我是受他启迪很早就开始懂得凡事都要给自己留个后手,还是中了他的毒后,时时处处都心存忧患而导致丢掉了不少当下该有的快乐?总之,独赖对我的影响是很大的,至于是好是坏,到现在也说不准,但我明白一点,这大概是我的局限,也是我的宿命。

独赖身上常年斜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军绿色挎包,挎包里装的全是半拳大的石头。赌场乃是非之地:有输红了眼的,有赢了钱忘乎所以的;有不拘手段要债的,也有还不起债走投无路的。只要有了冲突,三句话不过,就要干架。和人打架,尤其是打群架的时候,独赖就会接连不断地从包里掏出石头,乒乒乓乓投掷出去。很多人领略过他的厉害,他也熟能生巧,用半辈子,把丢石头的本领练成绝招。

后来,挎包成了他四肢的一部分,一生也没有卸下。挎包里的石头成了他的护身法宝,没有人敢轻易招惹他。可是他那些石头却在我心里压了三十多年———一个和石头形影不离,背了一辈子石头的人,对周遭是怎样的惧怕,他内心该是多么无助!

在村人看来,独赖最大的可怜,是没老婆。比没老婆更悲催的是,他本来有老婆和儿子,却孤独终老,至死都没再见上妻儿一面。

据说他早年当过兵,退役后在上海一家灯泡厂当工人,没多久便结婚生子,日子过得让很多村里人羡慕。婚后几年,好多年不回家的他突然一个人回到村里,说是回家探亲,但是呆在村里,一点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一开始村里人还有人陆陆续续问他,“什么时候回上海?”“你怎么还不回去上班?”他也不吭声,不解释。渐渐地,村里人对他失去期望和好奇,便没有人再问他。

这是村人尽知的独赖的婚姻史。但这段历史应该是他自己说的,除了从他嘴里知道他的老婆很漂亮、儿子很聪明之类的囫囵话,人们对他的婚姻生活再无更详细的了解。现在看来,他选择不回上海可能是婚姻失败,也可能他压根就没有结过婚,可惜已无从考证。

独赖终年穿一身黑蓝的中山装和单薄的黄胶鞋。他除了去集市上赌博,就是窝在家里睡觉。他无所事事却又行色匆匆。偶尔见到他的时候,大多是猫着腰骑在半槽子新的飞鸽牌自行车上,在村道上狂奔。遇到人时,他就早早地按动车铃开道,也不和村里人打招呼,一阵风就骑过去了。

他的生命旅程也像赶路一样,急匆匆的样子,好像有很长的路要走,然而没等你注意,他就迅速走完全程。五十岁不到,他就孤寂地死在窑洞里。好几天后才被本家发现,让人不胜唏嘘。本家的晚辈们带着复杂的感情,把装满石头的挎包从他身上摘下来,掼到地上。背了一辈子石头在身上,被石头压了一辈子。压了他一辈子的石头,总不能再带到下辈子吧。

随着上一辈人的老去,他的真名叫什么,已经没有人知道。这一点和我的村人、村里的花草和石头,都很相像。

独赖可以说是村里可有可无的人,他的存在和离去,对村里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他没有多好,也没有多坏。我翻拾记忆,想选出几个印象深刻的村人,独赖是其中一个,而且是第一个。

村子里也有许多传奇的人和故事,但独赖和他们比起来,更像一个无所怙恃的孤独的行人。独赖身上那种无以言表的仿佛专属于我们村的气质,在其他人身上体现得要么不够全面,要么就差点意思。

这样看来,独赖也不是可有可无。他的因,可能是村里历代祖先迢递给他的宿命。他的果,是他留在我们记忆里的片段,像一部经典的电影,悄然影响了几代人。

我们村的人现在已全部搬到了城里,村庄在时空上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的村人,不管以何种身份立世,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独赖的影子———我们都是背着石头的人,身上的、心上的,看得见的、看不见的石头。

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感觉越来越笃定。事实上,我们不仅像那个背石头的人,也像他背在身上的石头,看起来很硬,却都只是无奈地硬着。

父亲的羞耻观

父亲到城里已经十六年。或许是母亲的离世减弱了他对生活的热情,又或许是年龄大了不想折腾,他这几年安静了许多。说起来也真是件悲哀的事,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竟开始怀念他刚到城里时“折腾”的样子。那时候他还算“年轻”,每年一到春耕和秋收季节,他都要像孩子一样闹着回老家。

我曾不止一次劝过父亲:“您和母亲都上年纪了,回去也种不了地。既然出来,就不要再挂念了,何况咱现在虽没多少钱,但也不差老家土地上那点微薄的收成。”

我的话竟让他生气了,对我几近咆哮:“我丢不起那人!”

他的理由是:土地是庄户人的脸。

农人的忙碌从往田地里送粪开始,正月尽二月始,田间地头一堆堆牛羊粪,是粮食丰产的保证。春耕时节,新翻的散发着泥土芬芳的土地是田野最好的风景。捉苗时节,青青的庄稼幼苗像是一个个呱呱坠地的孩子,带给土地新的希冀。锄地,一茬两茬三茬,少一茬都不好看。到了深秋,收获过的土地,才是土地应有的样子,谁家不抢收,粮食菜蔬冻坏在地里,对一个农民来说,那就是莫大的耻辱。

什么季节做什么事,做什么应该有做什么的样子。这是父亲最朴素的羞耻观。

我完全可以理解。从小至大,耳濡目染,我骨子里很多东西和他其实是一样的,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这是一个人命里的部分,很难克服。

可是不得不说,父亲回老家的态度,多少有一些撒娇的成分。有一年秋季,我因为生意上的事需要夜以继日地工作,根本抽不出时间开车带他回去。他以为我是忘记了家乡,忘了根。连一天也不等,自己赌气坐班车,再步行数公里回到村,打开生锈的门锁,在十数年不住人的旧窑洞里住了两晚。

父亲的本意是回去收秋,可是阔别十年的故乡,已经没有成熟的庄稼等待他。虽则如此,两天时间,他一刻都没闲着。挑水,取电,扫家,铺炕,这里瞅瞅看看,那里修修补补。吃饭睡觉完全是将就,但父亲觉得踏实。两天后返程,父亲气色好多了,眼睛也仿佛变明亮了。就好像是他把一半的魂丢在了老家,回去一趟,又捡了回来。

有一次,我听见父亲给城里的几个老年邻居们吹牛:“还是我老家宽石窑大炕住着舒服,城里的干石板街上楼房再高,房子再大,也睡不踏实。”没去过我老家的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不说城乡之间公用和配套设施的天壤之别,就单个房子来说,集卧室、厨房、客厅、餐厅、衣帽间、储藏室多功能于一体,二三十平米的窑洞,怎么能与城里三室两厅带暖和卫生间的房子相比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似乎逐渐有些明白他了。他不是吹牛,他就是那样认为的。他所表达的与其说是一种思乡之情,毋宁说是他对城市生活一直无所适从。城市中的规则完全超乎他的认知,他有汗无处洒,有力使不上。一到城里,他就成了无根草,老虎吃天,无法下手。

城市终结了他多半生对生活和理想的追求,他觉得自己做了土地的叛徒。

现实生活和他的羞耻观是相悖逆的。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当他看到几户在城里发达的人家回村翻新了旧宅,就有意无意地在我耳畔念叨。除了不由自主地羡慕,大概还有启发我也重修老宅的想法。可惜这些年,我因为要给女儿奋斗学区房,心有余而力不足,却不敢给父亲说清楚———在我内心,学区房的重要性远远超过老家的房子,我只好装作没明白父亲的意思。父亲也深知我的困难,始终没有明说。后来父亲终于对我完全失望,自己花了一万块钱,找人重新修砌了老家的院墙,让没人住的房子看起来不那么破败。

院墙砌好后,父亲说想回老家看看,我和他驱车几百公里赶回老家。父亲边开大门锁,边向我炫耀他的精明,说市场上这样的大门得花两千多,他通过熟人只花了一千五。开了门,他竟从包里取出一捆红葱,在院子里栽种了两行。种完葱,拍了拍身上的土,就踏上了返城的路。这么远回去就是为了种几苗葱?到现在我也搞不懂他的心思和用意!也许他只是不想看到庭院荒芜的样子吧?

父亲初识母亲时是木匠,因为手艺好,为人踏实,在给外婆家做木工活时,被外婆一家相中,后来通过媒人撮合,和母亲走到一起。其时,外婆的村里已经有煤矿在开采,和我老家世代务农相比,赚钱显然要容易很多。因此父母结婚后,就定居在了外婆村里。

认识母亲之前,父亲当过建设兵,做过木匠、石匠和毡匠,他们成家时从盖房、楦窑、做门窗,到粉刷家、打家具、擀炕毡,事无巨细,都是他亲力亲为。

从我记事起,村里就有四五个小煤矿,一串串煤兜子不舍昼夜,不断地从煤窑里往外运煤。拉煤的大车经年累月,从窑口排到村外的瓷窑沟。外来挖煤的工人和拉煤的司机越来越多了,村里人的认知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孩子们往往学坏不学好,成天学着一部分工人和司机的样子,抽烟,喝酒,赌博,说脏话……

我七岁那年,父亲突然宣布,我们家要搬回老家住。

这是他人生的一次大转变。父亲放弃了较高的收入,带领一家人丢弃了熟悉的房屋和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人脉圈,回到一个贫穷落后的村子。

在外闯荡了十几年的父亲已逐渐被村人遗忘。当父亲突然拖家带口回到村里时,他们理所当然地把我们一家当成了外来人,不给落户也不给土地种。父亲认为是村霸欺负他,带着本家兄弟扛着锹、锄头,去和村霸打闹。打闹无济于事,又跑到乡政府去说理。

户口和土地的问题解决后,又要自己建窑洞。那个年代的新式窑洞主要用石头楦成,他就从打石头开始。打石头用的大锤父亲早做了准备,还在外婆村里时,他就从煤矿上扛回废弃的矿车轴,先拿钢锯锯成长短不一的三截,再烧红锻打,一截打成瓜锤,一截打成八棱锤,一截则加工为若干个钢钎。拉石头没有车,就自己找木头做车架。石头拉回来了,他又自己斩地工、打地基、楦窑洞、做门窗、打家具。

一切都得从零开始,却比刚成家时更加艰难。

耕地的犁,抓粪的筐,播种的耧,拉秋的车,扬场的木锹,打场的枷……集市上都可以买到的农具,为了省钱,他都是亲自制作。

后来回忆起这段旧事时,父亲还骄傲地说:“如果不是我当初的选择,你们弟兄不要说上大学,和村里大部分孩子一样,一辈子都要打工受苦。”

他认为,孩子该上学的时候一定要好好上学,抽烟喝酒逃课,乃至辍学,过早地流落社会,于个人和家庭都是不正常的,是一个家庭的耻辱和不幸。

父亲的担心并非多余。我大二那年暑假,一个年轻人突然造访我家。他叫母亲姑姑,大我四五岁。他说出来打工,刚好路过我们这里,就顺便来看看我的父母。父母自然很高兴,把表哥当重要亲戚招待。

吃饭间,表哥从包里掏出三个手机和两个传呼,都是他在路上偷的。他说不止这些,因为没有路费了,半路还卖掉两个。他倒是挺大方,非要给我父亲一个手机。那个时候,手机是新鲜玩意,有一定经济能力的人才能拥有。在我偏远落后的老家,父亲见都没见过几次,却断然拒绝了他的一番好意。

十几年来,因为交通不便,我们家的经济又在重建一个新家园时伤了元气,加之我和三弟先后从小学上到大学,家里一直处于缺钱状态,母亲好几年才能回一趟娘家。

母亲把牵挂化作对表哥的一连串询问:姥姥的身体怎么样?今年的收成怎么样?家里这几年有没有变化?……

谈到村里那些曾经熟悉的少年,是父母最伤心的。谁谁因为盗窃坐了牢,谁谁因为打架变成了残废,谁谁还在打光棍……偶尔一两个考学出去的,有了相对稳定和体面的生活,也因为和他隔着一个世界,表哥不了解他们,只能一言带过。

我29岁结婚,30岁生了女儿。其时的鄂尔多斯发展飞快,民间借贷如火如荼。我那时在一家企业上班,工资不够花,和妻子从十几个亲戚朋友那里贷了几百万回来,转手贷给专门从事融资的老板,赚取利息差。

一次偶然的机会得知,我认识的一位老板开发了一个楼盘,熟人只要一次性付款,可以在他那半价买到房子。我特意去工地看了看,热火朝天的建设场面,让人觉得用不了几个月就能建成交工了。我毫不犹豫地订了三套房子。虽然自己没有钱,但是我会算账:挪用融资的钱,把房子买下,等房子盖好,卖两套出去,至少可以赚一套自己住。

父亲知道后,第一时间劝我:“你现在的房子不就挺好,虽然小了点,人少也够住了。你毕竟拿的不是自己的钱,万一有什么闪失,一辈子的饥荒就遭下了。”

他怕我不听他的,一遍遍打电话给我。说你若实在想换房子,买一套就行了,三套的风险太高了。

架不住他三番五次唠叨,我打电话给卖房的老板,说想退两套。老板听我说了实情,说既然这样,你也不要不好意思,想退就全退了吧,钱我现在就可以全款退给你。我顺势把三套全退了。

我和妻子也隐约感到了融资的风险。商量了几天,把放出去的钱全要了回来,连同买房退回的二百多万,全部还给了亲友们。

不到两个月,我放钱的几家融资公司就相继关门了。其中一个老板更是被逼债而跳楼。因为资金链断裂,我差点买下三套房的楼盘,很快变成了烂尾楼。

毫不夸张地讲,是父亲救了我一把。如果没有父亲三番五次的唠叨,如果我那借贷的生意再维持两个月,我可能会在而立之年背负一身债务,在亲戚朋友面前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父亲一生的思维没有离开土地。什么季节做什么事,做什么应该有做什么的样子。

这或许是父亲给我的最大财富。

【作者简介】大九,本名郭彦星,1981年生,祖籍陕西,现居内蒙古鄂尔多斯市。已出版诗集《灵书》《永远的星语》《肉危机》《七色空》和中短篇小说集《俗》等数部。诗歌作品见诸各级报刊,入选《新世纪诗典》《中国先锋诗歌年鉴2017》《中国诗歌排行榜》(2017、2018、2019)《给孩子的诗》《爸爸们的诗》《中国青年诗选》等。编著有诗选集《百年新诗精选》《我们的诗篇(2017、2018、2019、2020、2021)》《马兰诗集》等。

责任编辑:王国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