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生活

2024-08-07 00:00:00草白
黄河 2024年3期

我是酒盲,不懂酒,也不会喝酒。在任何需要饮酒作乐的场合,能躲则躲。同时,对酒,又怀着一种天然的向往与恐惧。

这大概便是促使我写下这篇文章的原因之一。

因为恐惧,也因为好奇。因为明白,也因为无知。

我深知,饮酒与为文的逻辑是相通的,那便是全力以赴,做不得一点假,那便是求仁得仁,当醉便醉。酒事也不仅仅与酒相关,它藏匿着命运人生,诸般滋味。与茶比,酒事与酒中之人似乎更多了热烈、决绝、孤注一掷。此中的人物、心理、风景,如此幽微、丰富、残酷,让人忍不住想要一窥究竟。

写作这篇创作谈之前,我回了一趟故乡。

在那里,我们既给死去的亲人敬酒,也给土地的庇护者带去食物和酒,还见证了一位异乡人仓皇的酒事。

那个体型瘦削、肤色深黝的中年男人从乡村超市的货架上取下一小瓶廉价白酒,还未走出店门,便旋开瓶口迫不及待喝了起来;三口两口,喉咙里不见咕咚响,便见了底。他扔掉酒瓶,嘀咕着与人告别,神态表情中藏着不可言说的自尊与落寞。

异乡人离开后,他们告诉我,这个人嗜酒如命,车间干活时还不忘饮酒。因为贫穷和酒,妻子决意离开他,最小的孩子留在老家嗷嗷待哺。去年冬天,他的住处被大火光顾,随身行李付之一炬后,有好心人送给他衣物、棉被、生活物品,助其渡过难关。现在,他vqogp8rYvPNwNOxnMJMDrw==浑身酒味,驼着鼓鼓囊囊的编织袋赶去别处打工。

不知何时起,我的故乡已成了异乡人的聚集地,他们风萍浪迹,居无定所,既谋生,也谋醉。微醺或醉酒,逃离与回归,只是无望生活中的自我打捞、自我拯救,但其行止表情足以让人动容。

曾经,我的记忆库里储存着很多与此相关的人事,它们在时间的作用下酝酿发酵,转化成型,就像从粮食到酒的酿造过程。世上文章也像一座苍茫混沌的酒窖,容纳虚无与实有,涵盖时间与空间,以片段或细节,以人物或景物,以生或死,去呈现事物的样貌或本质。

许多年来,我一直对溪流边饮酒这样的事感到惊诧、迷醉、不可思议,细究之下,又觉得没有比这样的行为更能表达对生命本身的敬意。“世事漫随流水,算来浮生一梦”,大概只有南唐后主李煜这样经历过旷世劫难的人才能写出这般空诸一切的词句,朴素与明白之外,蕴藏着深衷与苦心。

写作就是回忆,而不断写作便是不断去往故园深处捡拾潜藏的记忆与内心,每一次都像是第一次。每一次又似最后一次。此间的心事与磨折,欢愉与揪痛,大概只有流水知晓,自己知晓。

行文至此,热爱生活、致敬生活不再是一句虚妄之语,它所蕴含的微言大概只有努力生活过的人才能悦纳与明了。

责任编辑:李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