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幸运,我有过一段奋发图强、努力造梦的黄金岁月,严格来说,是一整年的时间。然而,每当我回忆起那段岁月时,我总觉得自己只是过了一整年中的一天,又像是经历了一场只有开始和结果,而没有过程的摆渡,把自己的灵魂从一个点输送到了另一个点。
我本科大学的考研之风盛行,学校拥有全省设施条件最好的图书馆,那里的公共区域有无数个可以固定占用的座位,已经被大家默认为是“考研专用座”。
春节刚刚过完,学校贴吧上就有人发帖说图书馆公布占座时间了,我当即告别家人,独自返校。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我是半夜两点爬起来去排队的。离图书馆还有一段距离时,我就看到侧门那里已经排了好几个S形的队伍了。保安大叔的广播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我们要注意安全,保持距离。大家都背着书包,带着小马扎,揣着保温杯,有序地排着队。我们深知,这只是这场“持久战”的序幕。
北方山区寒冬的深夜温度常常低于零度,队伍中不时传来哈气跺脚的声音,大家携带的各种灯具,描绘着长长的、不见首尾的队伍。
天微微亮的时候,人群像是即将煮沸的开水,逐渐沸腾起来。紧接着,队伍开始动了,我被人群裹挟着向前走。等我挤进图书馆,坐在确定好的座位上缓解残留的紧张刺激感时,坐在对面的同学笑靥如花,向我伸出手,隆重地说:“你好呀,研友!”此时鼎沸的人声,就像是美妙的青春交响曲,奏响了我们青春奋斗史的最后一章。
复习备考的岁月,虽然枯燥,但很有规律。每天凌晨五点半,闹钟准时响起,我立即起床,洗漱后出门吃早餐,然后一头扎进图书馆里,直到晚上十一点图书馆熄灯后才返回寝室。那段日子,我再也没有在熄灯之前洗过澡,再也没有翻开过任何一本小说,再也没有追过剧,甚至和室友聊天时都搭不上话。洗发水很久都用不完一瓶,淘宝是用来买书的,电子产品是用来刷课的,朋友……则是用来遗忘的。有时,我还会闹出很多笑话:把牙膏挤在手上也不知道是要洗脸还是刷牙,早上洗得干干净净的手到晚上就被吐槽是刚挖完煤回来,背书背到差点晕厥在走廊上……我的草稿纸用完了一沓又一沓,笔芯替换的速度越来越快。我还用一个纸箱把我用完的草稿纸和空笔芯都保存了起来,研友开玩笑地说,一定要当家产传下去。
从一个寒冬到另一个寒冬,在睁眼闭眼间,考研的日子就要来了,一开始雄赳赳、气昂昂的考研队伍陆续有人离队。我也曾犹豫彷徨,但过去每一个独来独往的日子,披星戴月的日子,奋笔疾书的日子,一整天没人搭理的日子,沉淀了最本质的自己。我渐渐养成了站在卫生间的大镜子前鞭策自己的习惯,我认真地看着镜子里的人,告诉她:你是谁,你要做什么,你要怎么做。
我经常跟朋友们开玩笑地说,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土里,明年春天可能会发芽,也可能不会。我想,那个不问结果、一往无前的自己真的很酷。考试的前一天,食堂的大叔用不标准的普通话给我加油,他说:“你一定可以的。”大叔望着我的眼神,像极了我的父母,像极了他们眼中炽热的、亮晶晶的、充满希冀的光芒。
最后一科考试结束的铃声准时响起,我放下了笔,脑中一片空白,只有指腹传来的微弱的发麻感在提醒我:考研已经结束了。考场外,雪花纷飞,没有迎接勇士的凯旋门,也没有批判懦夫的十字架,大家都行色匆匆地走在路上。这一年的数学科目超出了我的能力范畴,我听说有相当一部分考生放弃了后面的考试,但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想过要中途退场。还记得备考的那段时间,母亲总担心我的营养跟不上,我跟她说学校里有很多人都很照顾我:有吃饭时恨不得把所有的菜都夹到我碗里的研友,有看到我不吃某些菜而“恨铁不成钢”的“饭搭子”,有看到我碗里只有一点米饭而主动给我添肉的食堂阿姨……母亲说,要记住别人的恩情。鹅毛大雪下,我步伐坚定地走去食堂,一一谢过那些在我这段青春岁月里留下痕迹的人。
晚上,我去自习室搬东西回来,坐在熟悉的地方时,我突然觉得腰不疼了,桌子不挤了,椅子的高度刚刚好了。看着大家慢悠悠地收拾东西离开,自习室的人气在一点点剥离,我空洞的目光在空旷的自习室里游移着,找不到一个落脚点。最终,我的目光停留在收拾干净的桌面上,一颗颗豆大的泪珠毫无征兆地砸在了桌面上,直到连成线。我用无声的哭泣来告别这场青春的演出。
不久后,成绩公布,除了数学,其他三门科目的分数都让我感到很欣慰,或许是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我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结果。这一年,我经历的过程比收获的结果更让我受益匪浅,我开始像一个真正的大人,学会冷静地思考,坦然地接受失败。这段经历是我成长的试金石,它试炼出我身上充满韧性、坚持不懈、客观对待得失的品质;它验证了付出就有回报,但是要允许所有的可能性发生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