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树下的小茶馆

亲爱的小朋友们，暑假来啦！记得把快乐找出来，像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像小鸟一样自由飞翔。别忘了，暑假也是学习新技能的好时机哦，比如学做一道菜，或者学唱一首歌。最重要的是，要玩得开心，笑得灿烂，让暑假的每一天都充满阳光和欢笑！

祝你们有一个超级棒的暑假！

——杨娟

合欢镇上有一条东西走向的合欢街，合欢街上有一棵好大好大的合欢树，合欢树下有一间小茶馆。这间小茶馆，有些年头了，是我阿公开的。阿公去世后，就留给了我阿舅。

三年前的暑假，我来到小茶馆，认识了阿七。

“阿欢五岁，阿七七岁。阿欢叫阿七哥哥。”阿七用他的脸蹭我的脸，胡茬把我扎得好痛。我使劲把他推开，哭了。

“阿欢不哭，我带你去看小八。”阿七养了一只小乌龟，他天天跟小乌龟唱歌、洗澡。

我是阿七，

你是小八，

我比你大，

你要听话。

只要阿七这么一念，小八就慢慢探出头。阿七在围裙上擦干手，把手伸进水缸里。小八爬上了阿七皲裂的手。阿七又小心翼翼地把小八放到我手心里。

我和小八一起睁大了眼睛，看搭条白毛巾的阿七提了两大桶井水往锅里倒。

王婆婆，在卖茶，三个观音来吃茶。咕嘟咕嘟——啪！

后花园，三匹马，两个童儿打一打。咕嘟咕嘟——啪！

王婆婆，骂一骂，隔壁幺姑说闲话。咕嘟咕嘟——啪！

阿七唱着歌，越唱越带劲儿，水仿佛要和着阿七的歌跳舞似的，咕嘟咕嘟往上冒。

“阿七，你把水唱开啦！”我拍着手，和阿七一起唱。阿七把缸子摆得整整齐齐，然后一个个往放了茶叶的缸子里倒开水。开水倒下去，茶叶就像沙漠里的鱼儿突然游到了水里，活了一般，清清透透的，上下浮游。

来喝茶的，大都是本地的老人，他们来了之后，就开始摆龙门阵。有的喝完了茶，还要在院子里练太极。有的干脆在井旁的石桌上下起了象棋。周爷爷是最好玩的，他来得最早，走得最晚，早上在门口喝了茶就耍棍子，中午他就讲评书，下午他又帮人掏耳朵，晚上，他在院子里支起一个望远镜看星星。

我每次暑假来，他们都会少一两个人。我这次来，练太极的爷爷就不在了。别的爷爷告诉我，他去找我阿公了。要真是那样，我阿公就不寂寞了。

我一下子长高了很多，跟在阿七后面，不再是一个小句点了。我已经八岁了，可是我还没有阿七高。阿七见到我，很欢喜，把我领到他的卧室里，从床底下拿出一桶零钱给我看。这个零钱罐是可以装十斤水的矿泉水水桶呢。零钱眼看就要装满了。

“这些都是阿七挣的钱。”阿七晃着钱，好满足。

阿七是阿舅的小学同学，生了一场病后，智力就永远停留在了七岁。阿七妈妈去世后，阿舅就把阿七接到店里。以前，阿舅发工资的时候，把钱给阿七存在银行里。但阿七看不到啊，就不开心。现在每次阿舅都把钱兑成硬币。阿七看到沉甸甸的硬币，开心得像是拥有了一座宝藏。

“阿欢，我还要给你看一样东西哦。”阿七神秘地说，“你和小八都要闭上眼睛。不许偷看。”

我捂住自己的眼睛，可是小八却探出脑袋。

“好了！”阿七说。

我睁开眼睛，看到阿七捧着一张红红的奖状。

阿七：

你就是合欢茶馆的茶叶，有了你才有了快乐。希望阿七每天都开开心心，不要怕黑。

合欢茶馆

我指着奖状上的字，读给阿七听，阿七就像第一次上台领奖一样，嘻嘻笑着，脸上还泛起了红晕。

“阿七，奖状不能收起来，要贴在墙上。”

“我要留着和阿欢一起贴。”

我们找来胶水，把奖状贴到了茶馆最显眼的位置。奖状就像一轮红太阳，照得茶馆都亮堂了。

我来才没几天，阿舅就扭伤了腰，要在医院里住几天。我要在店里帮阿七。

“阿欢啊，一年不见，你就长这么高了。”听到别人这么说，我干得更起劲了。

“阿欢，你暑假作业做完了没？”一有爷爷问我这个，我就赶紧溜。

“阿七，你瞧阿欢长高了，多能干，倒茶那么快，很快他阿舅就不用你了。”一个爷爷朝阿七笑道。

阿七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

“阿欢，不要倒水。”

“阿欢，不要端茶。”

我干什么，阿七都要让我停下。结果他一个人忙得像只蜘蛛。我真讨厌那个爷爷这么讲。之前，我弟弟出生时，也有一个大人这么跟我讲，我还真担心爸爸妈妈不要我了呢。我不喜欢大人这么逗小孩，更不能这么逗阿七。

可是无论我怎么解释，阿七都不让我干活，也不搭理我了。我好无聊，只好和小八玩。

我带着小八去院子里逛，看人下了会儿棋，觉得没意思。“小八，咱们不跟阿七玩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我把小八放在手心里，出了茶馆。

茶馆旁边有间早点铺。有些老人都是先去早点铺吃个早点，再来茶馆喝茶。阿舅给了我零花钱，我也每天早上来这里吃早点。早点很便宜，这些天我攒了二十块钱。

经过早点铺，我带小八沿着河边走。河边有很多茶室，茶室很漂亮，有很多年轻人坐在那边静静地喝茶。和合欢茶馆不同，这样的茶室装修非常雅致，用的杯子也很小巧精致。

“小八，你是喜欢这里，还是喜欢合欢茶馆？你要是喜欢合欢茶馆，你就不说话。”

小八没说话，说明它也喜欢合欢茶馆。

“小八，你才是我的好朋友。”我抚摸着它的背说。

我们穿过大街，折进小巷。小巷很热闹，卖着各种各样的杂货。

我突然停下来，盯着洗碗手套看了半天。

“你要买手套给妈妈吗？真孝顺！”老板娘笑着说，“十块钱一双。”

我摸了摸我的零钱，只剩二十块钱了。我的手在口袋里摩挲来摩挲去，正犹豫中，突然想到，小八呢？

我沿着这条巷子走了好几遍，不停地唤着小八的名字。我甚至连地板缝都找了，都没有小八的影子。小八已经陪了阿七好几年，换了好几次壳。阿七怕黑，阿舅就买了小八送给阿七。晚上睡觉，小八就趴在阿七的床头。

天色渐渐暗了，我还是没有找到小八。小巷子里有卖小乌龟的，我就用十块钱买了一只和小八差不多的乌龟。

我忐忑地带着“小八”回去，阿七仍然忙得没时间抬头。我赶紧把“小八”放回去，不敢看阿七的脸。我凑过去要帮阿七，阿七就把我的手按住，还是不让我做事情。

一直到了很晚，茶客们才陆续散去。阿七累得直不起腰来，瘫坐在椅子上，跟“小八”说话。以前只要阿七一叫小八的名字，小八就会探出头。可现在“小八”不仅缩着头，还把屁股对着阿七。好在阿七还要收拾，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小八”的异常。他把门板一块一块地装上去，打扫卫生，胡乱洗洗就睡了。我睡在上铺，阿七睡下铺。临睡前，他把“小八”放在他的床头。不一会儿，阿七就睡着了。阿七的鼾声像是海浪，把我也晃睡着了。

我是被阳光挠醒的。一看，太阳已经老高了。好奇怪，阿七怎么没有叫我？我爬起来一看，阿七呆呆地坐在床上。

“小八不见了。”阿七喃喃道，“小八也不要阿七了吗？”

我一直背对着阿七，不敢看他的眼睛。

“阿七，今天怎么不开门了？我们等着喝茶呢！”

阿七木木地走到门口，把门板一条一条地取下来。一下子拥进来很多人，阿七长七只手都忙不过来。可是他还是不让我帮忙。我只能趁他背过身的时候，偷偷给客人送茶。

没有阿七的歌声，水开得好慢。

我走出茶馆，给阿七买了早点。阿七忙得没有时间吃。他双手飞快地洗着茶缸子，食指开裂的地方浸出了血。

我默默走出茶馆，走到小巷里，我想买一双手套给阿七，可是我摸出钱，发现我只有八块钱了。我摸着钱，看着手套，眼睛红了。我就揣着钱，在那里站了好久。

“你会唱歌吗？”杂货店的老板娘问我。

我点点头。

“那你唱首歌给我听，就可以补上差的钱了。”

我站在那里，唱起了阿欢每天都要唱的歌：

王婆婆，在卖茶，三个观音来吃茶。咕嘟咕嘟——啪！

后花园，三匹马，两个童儿打一打。咕嘟咕嘟——啪！

王婆婆，骂一骂，隔壁幺姑说闲话。咕嘟咕嘟——啪！

我突然发现杂货铺的一双竹鞋上，一只小乌龟伸出头来，巴巴地望着我。竹鞋和乌龟的颜色很像，我一时觉得眼花，使劲揉了揉眼。小乌龟朝我爬了过来。

“阿姨，这只小乌龟是你家的吗？”我问。

“乌龟？我怎么没看到？”

小乌龟已经爬到了我的手上。我伸过去给老板娘看。

“不是我家的。你不说我都没发现。”老板娘笑着把手套递给我。

“小八，是你吗？”我的心激动得怦怦直跳。

我把手套塞进裤兜里，捧上小八，飞奔回家。到了门口，发现大家都没在喝茶，而是围着合欢树，仰着头往上看。周爷爷正在万众瞩目下爬树呢。

“小八，你不要怕高高哦。”阿七喊道。

“老周，你要小心啊！”

“没事，我是练家子。”

“年纪大了，不能摔的。”

“奇了怪了，活这么大半辈子了，还没见过乌龟上树呢！”

周爷爷很轻快地爬了上去，在大家的欢呼声中拿到了乌龟。阿七颤抖着把乌龟接过去。

“小八、小八，你怎么不听话？你上树要干吗？”阿七数落着“小八”。

“阿七，它不是小八，是我买的。”我红着脸把真正的小八捧到阿七眼前。

只听阿七颤声叫了一声“小八”，小八就伸出了头。阿七忙把小八接过去，对着小八的龟壳就亲了一口。

“哎呀，现在阿七已经有了一只新乌龟了，小八，阿七不要你了。”之前逗阿七的爷爷又这么说。

“阿七要小八！”阿七叫道，“小八永远是小八。”

大家都笑了。阿七对我说：“阿欢，你去给大家倒茶。我把小八和小九放回去。”

“好！”我脆声应道，忙跑去大堂提水壶。

中午休息的时候，我把手套给阿七。阿七像是第一次收到礼物一样，拆开，反复地摩挲着，望着我，咧开嘴，笑了。他慢慢戴上手套，迫不及待地去洗碗槽里试一试，笑得像是盛开的合欢花。

我又可以跟在阿七后面了。阿七唱着歌，我跑来跑去端茶送水。

日子过得很快，我要走了。阿七送给我一张奖状。那是阿七自己画的。阿七不会写字，字是他一个一个画上去的。但我都能看懂。上面写着：

阿欢：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阿七、小八和小九

妈妈拉着我的手走出小院。我一回头，看见阿七站在合欢树下朝我挥手。一朵合欢花悠悠飘下，落在了阿七的头发上，像是奖状上的那朵小红花。

发稿/沙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