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户与审计师不匹配及企业财报信息如实反映

【摘 要】 客户与审计师不匹配不仅是审计供求关系中的一种异常资源配置现象，而且体现了企业与审计机构基于自身利益诉求的选择行为。文章以2010—2020年A股上市公司数据为研究样本，理论分析并实证检验客户与审计师不匹配关系的构成及其对企业财报信息如实反映的影响。研究结果表明：客户与审计师不匹配现象主要由“向下不匹配”关系构成，且该不匹配关系会降低企业财报信息如实反映程度。通过横截面分析进一步论证了上述效应在企业内外部一系列不同因素作用下的差异化表现。经济后果检验发现企业通过提升财报信息如实反映程度进而降低受到违规处罚与诉讼风险的可能性在客户与审计师不匹配的样本中更为显著。

【关键词】 审计关系； 审计资源； 财报信息； 如实反映

【中图分类号】 F239.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4-5937（2024）15-0127-09

一、前言

资本市场运行不仅需要国家在政策层面给予正向引导，而且需在实践层面对各参与方加强监管，尤其是要突出独立审计这一关键作用。习近平总书记在2021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与2022年十九届中央政治局第三十八次集体学习时强调要通过对资本市场实施严密监管来严守资本风险底线，以期从根本上防范经济领域系统性风险的发生[ 1 ]。该精神落实到企业具体的财会活动中，便是要求企业如实反映财报信息。从实际情况来看，尽管多数企业最终获得了标准无保留意见的审计结果，但其财务报告是否真正做到如实反映仍有待考察。不仅如此，由于事务所与企业间的审计关系通常出于自发选择，因此审计关系亦可能成为影响企业财务报告如实反映的因素之一。通常，绩效良好且颇具规模的企业更偏好选择知名度高且更具行业专长的会计师事务所，反之亦然[ 2 ]。但同时，资本市场上亦不乏与上述关系相异的不匹配现象[ 3-4 ]，加之一些本土事务所受到监管处罚的案例也提供了教训，故基于此讨论客户与审计师不匹配将对企业的财务报告产生何种影响就很有必要。财报的信息质量一直是制度制定者与信息使用者关注的核心，而对“可靠性”与“相关性”孰更重要的辩论也是旷日持久。为此，IASB与FASB联合发布的FACF2010中首次将“如实反映”列入了信息质量的首要特征，以取代先前的“可靠性”，且该特征又被IASB主导推出的FACF2018再次确认。该举措被认为是用以消弭“可靠性”与“相关性”冲突的重要手段[ 5 ]。根据表述，“如实反映”特征不仅能契合会计准则国际趋同背景下财报信息生成的结果导向，而且能体现出企业财会活动的具体内容，同时亦有利于推广公允价值的计量模式[ 6 ]，因而成为观测和评价企业审计活动与审计质量的依据。

在此需要说明的是，文本所言客户与审计师不匹配关系是指企业选聘了与自身规模及行业地位不相称的会计师事务所作为财报审计机构。当大型企业未选择大型事务所提供审计业务时，形成向下不匹配的审计关系；反之，当小型企业选择大型事务所提供审计业务时，则形成向上不匹配的审计关系。本文将大（小）型企业的范围设定为同年度及行业内营收位列前（后）20%的企业，并将大型事务所的范围设定为国际“四大”会计师事务所（简称“四大”）。该设定理由在于：首先，以CSMAR数据库中2019年与2020年两个年度的制造业大类企业为例，若依据营收排序来考察大型企业所聘用的会计师事务所，则进入前20%的企业分别有72.22%和68.42%选聘了“四大”为其财报审计机构，且上述比例在其余年份及行业中亦相对较高；其次，尽管我国本土审计机构随着资本市场30多年的发展已经取得了长足进步，但与“四大”在行业地位和影响上仍有差距，且不同事务所进行独立审计工作时所投入的工作量及独立性方面也有明显的差异。所以在不断加强本土事务所品牌建设与专业胜任能力培养的同时，还需要相关研究为缩短本土审计机构与国际知名审计机构之间的差距提供经验证据及完善措施。

本文可能的创新在于：第一，对客户与审计师不匹配关系的评判进行重构并分析了其经济后果；第二，以会计准则国际趋同与FACF演进为背景对企业财报信息的评价做进一步探索，丰富了企业财报信息如实反映程度的影响因素；第三，分析了客户与审计师不匹配关系对企业财报信息如实反映程度的作用机制，以期对相关研究进行拓展。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从审计资源配置来看，现有关于审计关系匹配的研究主要围绕客户企业与会计师事务所之间相互选择关系的形成过程以及对该现象的解释进行。理论上企业会根据自身规模及所处行业地位来选择与其影响力相一致的事务所[ 2，7 ]，但由于审计关系往往是企业与事务所双向自由选择的结果，所以企业与事务所均可能出于自身利益考虑而干预选择过程[ 8 ]，进而形成异常匹配关系[ 4 ]。这不仅会对资本市场审计资源配置效率产生负面影响，而且会给企业带来不利经济后果[ 9 ]。当审计关系向下不匹配时，企业原本的信息披露谨慎性与审计质量均会有所降低[ 10-13 ]，发生商誉泡沫与股价崩盘的风险也会加剧[ 14-15 ]；而当审计关系向上不匹配时，上述负面影响并未得到遏制[ 14 ]。

从财报信息评价来看，现有研究虽然鲜有直接对如实反映展开探讨，但对信息质量特征的研究已相对成熟[ 16 ]，究其思路及方法概括如下：首先属可操纵性应计，该方法尽管在后期考虑了行业影响，但仍侧重于企业个体层面，所凸显的主要是对财报信息质量的绝对性评价；其次属信息可比性[ 16 ]，该方法对信息质量的衡量主要集中于行业共性，所凸显的是对财报信息质量的相对性评价；最后属通过收益激进度与平滑度为代表衡量的信息透明度[ 17 ]，该方法结合了FACF中对信息一致性要求的基本原理并突破了对信息生成的单期考查，所凸显的主要是对财报信息质量的波动性评价。另从FACF中关于如实反映三项子特征的描述可知，财报信息要想符合如实反映，就需要尽量在编制与披露过程中兼顾所反映交易或事项的完整性、中立性，并力求无差错[ 5，18 ]。因此，在财报信息如实反映指标的选取和构建上必须与现有研究尽量契合。

由于客户与审计师不匹配关系的本源是资本市场上审计资源的异常配置，而审计资源配置又是通过其需求与供给共同确定的，加之作为资源需求方的企业数量要远多于作为供给方的事务所，所以审计资源的需求便会依赖于供给[ 7 ]。另鉴于现有研究对客户与审计师向上不匹配关系能否发挥有效治理作用仍存有争议[ 14 ]，故本文侧重于对客户与审计师的向下不匹配关系进行讨论。

首先，就代理理论而言，审计报告的初衷是为了保护投资者权益，但在实际中真正选聘审计机构的是管理层，这样审计机构也会涉及委托代理问题。一方面，管理层出于机会主义动机会对财报进行不同程度的粉饰，进而与如实反映的要求存在差距，遂管理层便倾向于选聘规模及行业影响力相对不及本企业的事务所来提供审计服务，并因此形成逆向选择；另一方面，独立审计诚然是缓解信息不对称与保护投资者权益的重要手段，但在市场条件下，审计机构本身的生存发展及声誉维护是其在提供服务时所必须考虑的问题。尽管现有研究表明本土事务所的审计质量并不必然逊于“四大”[ 2 ]，但本土事务所仍然在声誉及影响力等方面与“四大”存在一定差距[ 19 ]。加之我国审计市场的非垄断性，非大型事务所往往更需要寻求大型企业客户来获得发展机会并提升声誉[ 20 ]。因此，这些事务所可能会有意或无意间放宽对财报信息未如实反映的容忍度，进而弱化其独立性并形成道德风险。

其次，就信息理论而言，财报是信息传递的重要载体，独立审计则是进一步强化该载体可信度的第三方力量。财报信息是否如实反映暂且不论，单凭为其提供审计服务的事务所声誉就会向资本市场传递积极信号。从我国审计资源配置的供需背景及发生潜在审计失败后的问题强度考虑，“四大”在传递积极信号及树立品牌信誉方面拥有更强动机，审计过程也更为谨慎。就企业而言，规模与影响力位居行业翘楚的企业由于其本身业务繁杂且所涉部门及项目众多，中小事务所通常难以在短期内组织起与之相匹配的审计资源[ 3 ]。相比之下，大型事务所不仅拥有足以支撑其为大型企业完成审计工作的资源及能力，而且其本身的品牌效应也是助力企业通过财报传递积极信息的重要力量[ 21 ]。因此，若出现向下不匹配的审计关系，就可能会传达出某种异常信号[ 15 ]，进而引发外界对财报信息可能未如实反映甚至存在严重隐瞒的消极预判。

最后，就保险理论而言，一份标准无保留意见的审计报告不仅具有信息价值，而且还因风险转移机制具有保险价值，故以“四大”为代表的大型事务所出具的标准无保留意见审计报告便更具信息与保险价值。与此同时，大型事务所的行业专长、客户群体、声誉动机及品牌效应的无形价值[ 8，22 ]，会使其在提供审计服务时更加细致周全，并时刻注重风险识别，但这也意味着审计收费会更高。对企业而言，由于审计机构的选聘工作往往在下一年度财报编制前就已完成，所以当某些大型企业与非大型事务所结成向下不匹配关系时，可能存在审计意见购买动机[ 3 ]。毕竟，中小事务所往往难以投入足够的审计资源为大型企业开展工作，亦有动机通过低价揽客的手段争取大企业客户[ 21 ]，且该行为亦契合大型企业通过较低成本来获取信息与保险价值的需求。据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1：其他条件不变，客户与审计师关系不匹配时，企业财报信息的如实反映程度更低。

H2：因审计关系不匹配而致使企业财报信息如实反映程度降低的核心驱动因素主要来自客户与审计师的向下不匹配关系。

三、研究设计

（一）样本选取与数据来源

本文利用Wind和CSMAR等数据库及Stata15.0等软件并选取2010—2020年A股上市企业数据，剔除ST、金融类及缺失样本后，共得到9 543个观测值。为避免极端值影响，对连续变量进行了1%缩尾，并在回归中进行了稳健标准误调整。

（二）变量测度

1.被解释变量：财报信息如实反映

根据FACF中如实反映三个子特征的特点并结合现有研究方法，本文借鉴熊健等[ 18 ]的研究进行变量构建：第一，从完整性与中立性来看，企业不仅要在财报中如实反映信息编制与披露过程以减少应计操纵，而且要使其在所处行业内具有可比性，故本文首先计算出样本企业根据修正Jones模型及非线性模型残差得出的两个操纵性应计值，其次将二者合并为一个指标以降低个别计量误差，最终得到的AFR值即为衡量财报信息如实反映程度绝对性的指标。同时，本文还借鉴了De Franco等[ 16 ]通过会计信息可比性进行衡量的方法。考虑到现有研究主要将企业与所处行业可比性最高的四家企业的平均值或所处行业其他所有企业的可比性均值作为衡量指标，而该两项数值之间必然会存在差异，故本文再次将二者求均值（RFR）以降低个别计量误差，并作为衡量财报信息如实反映程度相对性特点的指标。第二，从无差错来看，由于信息是否真正做到了无差错较难评价，故本文利用Hutton等[ 17 ]的波动性衡量方法与盈余持续性予以评价。由于我国上市公司一旦连续两年出现亏损便会面临特别管制措施，因此一些企业为逃避监管便倾向于利用盈余管理等手段来避免出现连续两年及以上的账面亏损。但这些暂时性投机行为往往具有非持续性特征，所以本文将AFR与RFR两项指标分别以近三年区间求取各自滚动标准差后再根据二者全样本均值差θ进行权重调整得到的值FR作为被解释变量，该值越大说明财报信息如实反映程度越高。此外，本文还在连续变量FR的基础上构造了虚拟变量DFR用于稳健性检验。当AFR（RFR）大于其所在行业及年度中位数时，ADFR（RDFR）取0.5，否则取0。如此ADFR与RDFR之和DFR便有0、0.5及1三种取值，分别表示企业财报信息如实反映程度较高、一般、较低。

2.解释变量：客户与审计师不匹配

承袭前言，本文将大型事务所定义为国际“四大”，将大（小）型企业定义为营业收入在所在年度及行业中排序位列前（后）20%的上市公司，并据此构建虚拟变量AMA、AMSB及AMBS。当企业与其审计机构存在不匹配关系时，AMA取1，否则取0；当上述关系为向下不匹配时，AMSB取1，否则取0；当上述关系为向上不匹配时，AMBS取1，否则取0。

3.控制变量

参考相关研究，本文选取企业规模等指标作为控制变量，另对年份及行业进行控制。具体变量如表1所示。

（三）模型构建

本文构建模型（1）和模型（2），被解释变量均作延后一期处理。

FRi，t+1=？茁0+？茁1AMAi，t（AMSBi，t/AMBSi，t）+Controls+∑Yr+

∑Ind+？着i，t （1）

FRi，t+1=？茁0+？茁1AMSBi，t+？茁2AMBSi，t+Controls+∑Yr+∑Ind+？着i，t

（2）

四、实证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

由表2可见，FR均值为-0.089，小于其中位数-0.067，而DFR均值为0.514，该结果反映了我国上市公司财报信息在如实反映上仍需改进。AMA、AMSB和AMBS的均值分别为0.171、0.170和0.001，这说明客户与审计师不匹配现象在样本中的发生概率约为17.1%，且其中绝大部分是由向下不匹配关系构成，而剩下占比约0.1%的11个向上不匹配关系的观测值仅归属于6家企业，表明向上不匹配关系占比微乎其微。另从产权性质上来看，6家企业中有5家为国有或外资企业，仅有1家为普通民企，这也从侧面说明当企业规模较小时，除非某些国有与外资企业存在指定偏好，民企选聘“四大”的动机普遍较弱。

（二）基准回归

从表3可以看出，AMA对FR的影响显著为负，且与AMSB对FR的影响较为接近，这说明客户与审计师不匹配使得财报信息如实反映程度下降的核心驱动因素主要来自向下不匹配关系。另需指出的是，尽管列（3）和列（4）中AMBS对FR的影响均显著为正，但结合列（3）常数项来看，由于回归系数-0.085与表2中FR的均值-0.089十分接近，说明AMBS在控制了一系列其他因素后并不能对FR产生足够的边际影响。即由于向上不匹配样本占比过低而使解释变量的系数即便达到了统计意义上的显著水平也只能对被解释变量本身进行拟合，并最终得出一个与被解释变量均值十分接近的常数项来保证拟合优度，验证了先前假设。

（三）稳健性检验

1.工具变量检验

针对变量遗漏问题，本文选取AMAIV作为解释变量的工具变量，构建过程为：首先计算各样本企业所在年度及行业其他样本中发生客户与审计师不匹配关系的概率P，其次用Q=1-P作为客户与审计师不匹配关系的工具变量。例如某年度某行业样本中共有A、B、C、D、E、F6家企业，其中仅有B企业与其审计机构存在不匹配关系，因此不难得出PB=0，PA=PC=PD=PE=PF=0.2，进而得出QB=1，QA=QC=QD= QE=QF=0.8；若将上述条件修改为A与B两家企业均与各自的审计机构存在不匹配关系，则PA=PB=0.2，PC=PD=PE=PF=0.4，此时QA=QB=0.8，QC= QD=QE=QF=0.6。同理亦然。由此可见，工具变量的取值与解释变量本身虽然不存在直接关系但与解释变量的取值存在逻辑上的关联性。在具体检验中，本文先将AMA与AMAIV进行回归，然后利用AMAIV进行2SLS检验，结果见表4列（1）和列（2）。从结果看：在第一阶段，解释变量与工具变量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说明工具变量选取不弱；在引入工具变量后的第二阶段，被解释变量与解释变量的回归系数则同基准回归一致，因而缓解了潜在的内生性问题。

2.Heckman两阶段检验

为缓解不可观测因素造成的样本自选择，本文采用Heckman两阶段法进行检验。即将AMA作为第一阶段的被解释变量，同时将上述工具变量AMAIV作为解释变量且通过Probit模型对AMA取值为1（即发生审计关系不匹配）的概率进行预测并基于各控制变量计算出IMR。从表4列（3）和列（4）来看，在AMA与HeckmanIV的系数均显著为正的基础上，加入IMR以后，FR与AMA的回归系数依然显著为负，从而进一步排除了可能的选择偏误问题，再次验证并支持了基准假设。

3.倾向得分匹配（PSM）

为缓解可观测因素造成的样本自选择，本文通过PSM进行缓解。即先通过Logit模型以是否发生客户与审计师不匹配关系将全样本划分为处理组与控制组并进行倾向评分，然后以全部控制变量为依据分别采用1对1邻近匹配、范围值0.05半径匹配及加权核匹配三种方法进行匹配。经检验，不论采用何方法，匹配后AMSB平均处理效应t值仍然显著为负。

4.改变衡量方法与回归模型

解释变量方面，本文参考现有研究[ 4 ]，将年度及行业内营收占前（后）1/3的企业定义为大（小）型企业，将“八大”会计师事务所定义为大型事务所，据此通过放宽定义条件重新衡量客户与审计师的不匹配关系；被解释变量方面，本文使用虚拟变量DFR进行替换；回归模型方面，鉴于DFR的取值特点，本文利用负二项回归模型。从表4列（5）—列（7）看，结果依然稳健。

五、进一步研究

（一）横截面分析

考虑到客户与审计师不匹配关系对企业财报信息如实反映的影响会因企业内外部的作用机制而产生不同效果，本文作进一步分析。

1.外部视角

选择经营环境不确定性、融资约束、持股机构数、分析师跟踪人数及研报关注数等因素对基准假设的影响进行分析。其中，在经营环境不确定性方面本文借鉴申慧慧等[ 23 ]的方法，融资约束方面则利用KZ指数衡量。分组依据上，本文将上述指标分别以企业所在年度及行业均值划分，再利用似无相关模型进行组间系数差异检验。

从表5可见，以向下不匹配占主导的客户与审计师关系不匹配降低财报信息如实反映程度的现象在经营环境不确定性较大、融资约束较强及持股机构、分析师跟踪与研报关注数较少的样本中更为显著。该结果说明：首先，当企业经营面临较大不确定性时，管理层更有动机通过财报来掩盖不利因素，进而加剧了财报未能如实反映的可能。其次，当受到较强融资约束时，企业会囿于不能通过日常经营活动传达积极讯号转而利用粉饰财报来实现上述讯号传递，此举亦可能对财报信息如实反映产生负面作用。最后，就机构投资者、分析师及研报而言，三者既是企业重要的外部治理机制，又是企业外部信息环境的参照[ 12 ]，所以当企业持股机构、分析师跟踪及研报关注数更多时，其外部治理机制与所处信息环境质量会更佳，反之说明其可能缺乏外部监督与治理且所处信息环境亟待改善，并会成为企业不如实反映财报信息的投机渠道。

2.内部视角

选择内部控制质量、企业社会责任及管理团队的平均年龄、性别异质性和整体稳定性等因素对基准假设的影响进行分析。在内部控制质量方面使用DIB内控综合评分衡量，企业社会责任方面使用和讯网评分衡量，管理团队的平均年龄、性别异质性及整体稳定性方面将管理团队的范围定义为年报中所披露的高管团队的全部成员，并先后计算出管理团队平均年龄、基于Blau指数的高管团队性别异质性指标及基于张兆国等[ 24 ]研究的高管团队稳定性指标，后两者取值越大说明高管团队的性别异质性（或稳定性）越强。分组依据及组间系数差异检验方法同上。

从表6可见，以向下不匹配占主导的客户与审计师关系不匹配降低财报信息如实反映程度的现象在内部控制质量较低、社会责任履行程度较差及高管团队平均年龄较低和性别异质性较小与稳定性较弱的企业样本中更为显著。该结果说明：首先，当企业内部控制质量较低时，编制与披露信息过程及结果的监管措施较为缺乏，最终使其财报信息未能如实反映。其次，社会责任的履行程度是反映一家企业在经营过程中如何权衡各方利益与谋求长远发展的重要考评指标，在财报中做到如实反映各类信息正是与上述追求具有深刻内在一致性的表现。所以当社会责任履行较差时，因客户与审计师不匹配关系而降低财报信息如实反映程度的现象可能加剧。最后，就管理团队的特质而言，当团队相对年轻化时，企业的风险决策偏好较激进，进而可能使企业面临更多的潜在不确定性因素[ 25 ]；当团队性别异质性更小时，企业在编制与披露信息时可能缺乏审慎性；当团队稳定性较弱时，整个团队的集体意识较弱，因而在决策时个人主义与机会主义倾向可能加重。这些情况均不利于财报信息如实反映。

（二）基于经济后果的拓展

理论上讲，依循会计准则及相关制度规定如实披露信息是企业的责任与义务，因而当企业未能做到如实反映财报信息的情况下，其所面临的来自监管部门违规处罚的压力便会增加。不仅如此，当企业没能如实反映财报信息时，即便其违规事项未能及时被监管部门查处，但因此对其他利益相关者造成的利益侵害亦会加剧企业后续面临违规诉讼的风险。反之，当企业提升其财报信息如实反映的程度时，其所面临的违规处罚与诉讼的风险便会随之降低。故本文推测：企业提升财报信息如实反映程度以降低面临违规处罚与诉讼风险的效果在发生客户与审计师不匹配关系的样本中更为显著。

为此，本文构建了DECafter和CECafter两个指标。当企业后一期受到违规处罚与诉讼时DECafter取1，否取0，CECafter则为企业后一期受到违规处罚与诉讼金额的自然对数。从表7可见，列（2）和列（4）中FR的系数均比列（1）和列（3）更为显著且通过系数差异检验。该结果表明当与审计机构关系不匹配的企业提升财报信息如实反映程度时，对违规处罚与诉讼风险的抑制作用更为明显，同时再次揭示了该不匹配关系会降低财报信息的如实反映程度，且可能使企业面临更大的违规处罚与诉讼风险。

六、研究结论及启示

本文理论分析并实证检验了客户与审计师不匹配对企业财报信息如实反映的影响后发现：（1）客户与审计师不匹配现象主要由向下不匹配的审计关系构成，且该不匹配关系会降低企业财报信息的如实反映程度，该结论通过工具变量法等内生性检验后依然稳健。（2）通过进一步研究发现，上述现象会受到来自企业内外不同作用因素的影响。从外部因素来看，上述不匹配关系降低财报信息如实反映程度的效应在经营环境不确定性较高、融资约束较强及信息环境较差的企业中更为显著；从内部因素来看，该效应在内部控制质量较低、履行社会责任程度较差及高管团队平均年龄较低、性别异质性较小与稳定性较弱的企业中更为显著。（3）通过经济后果检验，本文发现提升财报信息如实反映程度进而规避受到违规处罚与诉讼风险的效应在客户与审计师不匹配关系的样本中更为显著。

本文启示如下：（1）大型企业应当选择与自己规模及行业地位相匹配的事务所进行审计，这样不仅能够有效避免因专业胜任能力不足而导致的低效审计监督，而且是避免因管理层机会主义行为导致不利于企业可持续发展的重要举措。（2）我国本土事务所与国际“四大”在整体行业地位与影响力上仍存在差距，且不同事务所在提供审计资源与进行审计工作时所投入的工作量及独立性上仍存在差异，这就要求本土事务所应不断积累执业经验，逐步构建行业竞争优势，从而摆脱对特定客户群体的依赖性，以掌握审计服务中的话语权并保持独立性，提升审计质量。（3）会计准则制定机构应依循如何提高企业财报信息质量的目标及应对并完善现行FACF中有关信息质量特征的要求，持续落实CAS基本准则中“企业应在财报中如实反映相关信息并保证信息的真实可靠与内容完整”的规定，进而更大限度地保障企业各利益相关者对财报信息的需求及合法权益。●

【参考文献】

［1］ 郑冬芳，林豪庭.习近平关于规范和引导资本健康发展重要论述探析［J］.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4（2）：41-49.

［2］ 王杏芬.审计市场格局：低价竞争抑或品牌竞争：基于匹配理论的实证检验［J］.山西财经大学学报，2015（6）：113-124.

［3］ BROWN S V，KNECHEL W R.Auditor-client compatibility and audit firm selection［J］.Journal of Accounting Research，2016（3）：725-775.

［4］ 陈娇娇，方红星.审计关系错配、盈余质量与整合审计收费［J］.审计与经济研究，2019（1）：24-32.

［5］ 贺宏.IASB有用的财务信息质量特征的变迁与启示［J］.经济问题，2020（3）：121-128.

［6］ 黄晓韡，黄世忠.财务报告概念框架修订热点问题综述［J］.会计研究，2016（1）：25-30.

［7］ 蒋尧明，张雷云.审计师—客户兼容性是否影响审计收费与审计质量［J］.当代财经，2019（8）：117-127.

［8］ 郑宏涛，王鑫.异常审计费用与审计意见改善：审计师与客户相对地位视角的检验［J］.会计之友，2022（4）：119-127.

［9］ 酒莉莉，刘媛媛.审计师—客户匹配度、审计师变更与审计费用［J］.审计研究，2018（2）：64-71.

［10］ 董沛武，程璐，乔凯.客户关系是否影响审计收费与审计质量［J］.管理世界，2018（8）：143-153.

［11］ 王文姣，王靖懿，傅超.客户与审计师不匹配关系与会计稳健性［J］.审计研究，2020（3）：105-114.

［12］ 李璐，严永焕，院茜.审计师客户不匹配关系如何影响资本市场信息环境：基于关键审计事项披露视角［J］.审计与经济研究，2022（6）：32-42.

［13］ 张淑惠，庞笛，祝丹枫.会计师事务所与客户的双边匹配［J］.南京审计大学学报，2021（4）：12-21.

［14］ 王文姣，谭云.客户—审计师不匹配关系与企业商誉［J］.审计与经济研究，2020（3）：22-33.

［15］ 傅超，王文姣，何娜.客户与审计师匹配关系、监督治理与股价崩盘风险［J］.管理科学，2020（4）：67-81.

［16］ DE FRANCO G，KOTHARI S P，VERDI R S.The benefits of financial statement comparability［J］.Journal of Accounting Research，2011（4）：895-931.

［17］ HUTTON A P，MARCUS A J，TEHRANIAN H.opaque financial reports，R2，and crash risk［J］.Journal of Financial Economics，2009（1）：67-86.

［18］ 熊健，赵康乐，贺宏.会计信息如实反映程度对财务弹性政策选择的影响［J］.财会月刊，2022（8）：73-82.

［19］ BOONE J，KHURANA I，RAMAN K.Do the big 4 and second-tier firms provide audits of similar quality？［J］.Journal of Accounting and Public Policy，2010（4）：330-352.

［20］ 郑军，林钟高，彭琳.大客户依赖性对审计师风险决策的影响研究［J］.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学报，2017（2）：77-86.

［21］ LAWRENCE A，MINUTTI-MEZA M，ZHANG P.Can big 4 versus non-big 4 differences in audit quality be attributable to client characteristics？［J］.The Accounting Review，2011（1）：259-286.

［22］ 王奇杰，姚美粉，胡泽阳.审计师行业专长能否抑制企业违规［J］.会计之友，2023（16）：141-149.

［23］ 申慧慧，于鹏，吴联生.国有股权、环境不确定性与投资效率［J］.经济研究，2012（7）：113-126.

［24］ 张兆国，曹丹婷，张弛.高管团队稳定性会影响企业技术创新绩效吗：基于薪酬激励和社会关系的调节作用研究［J］.会计研究，2018（12）：48-55.

［25］ 李文贵，严涵.年轻高管与企业股价崩盘风险：来自“代理冲突观”的证据［J］.经济理论与经济管理，2020（11）：72-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