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道什迪一家总是听从内心的声音,而非实用或利益。
——匈牙利作家纳道什迪·博尔巴拉
在匈牙利费耶尔州塞克什白堡市的纳道什德洛达尼,坐落着一座象征“永恒之爱”的城堡——纳道什迪城堡。它因一对恋人对未来生活的梦想而诞生,也因梦想粉碎而闻名于后世。幸福与悲剧在这里互相交织,吸引着许多游客前来一探究竟。
当游客漫步在城堡的先祖厅长廊时,会看到带落叶松镶板的全身肖像,肖像上的人大多在匈牙利的历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例如“伟大的纳多尔(纳多尔是从11世纪初至1848年匈牙利王国的最高官职,被视为国王的副手)”陶马什,匈牙利科学院院士、考洛乔大主教费伦茨。城堡里随处可见纳道什迪家族纹章,纹章图案是一只鸭子浮游在芦苇丛中。关于图案有个传说:1241年春,蒙古军队与匈牙利联军于穆希地区附近遭遇,联军大败。匈牙利国王贝拉四世及其随从在纳道什迪家族的帮助与保护下逃走,纳道什迪家族还为饥肠辘辘的国王一行人提供野鸭作为食物。战乱结束后,贝拉四世赐予纳道什迪家族一枚纹章,纹章上的主要元素就是一只野鸭。
纳道什迪城堡的前身是一座巴洛克式的庄园,1851年,纳道什迪·利波特购买了这座庄园,随即将居所搬到这里,并在内政部长的允许下将这一带改名为纳道什德洛达尼。利波特于1873年离世,在他去世的前一年,这座庄园和其他家族财产由他的儿子纳道什迪·费伦茨继承。
纳道什迪·费伦茨,这个名字在匈牙利历史上的各个特定阶段有不同的含义:16世纪的一位纳道什迪·费伦茨是屡次率军击败奥斯曼军队的名将,战场上的丰功伟绩使他名垂青史,被同时代的文学家誉为“我们人民的荣耀”。17世纪的一位纳道什迪·费伦茨是国家法官(此官职仅次于纳多尔,被视作纳多尔的副手),参与了希望匈牙利王国摆脱奥地利哈布斯堡家族统治、恢复独立地位的韦塞莱尼密谋案,并因此付出生命,尽管有包括教宗在内的许多人都呼吁赦免他。18世纪的一位纳道什迪·费伦茨是克罗地亚总督、陆军元帅,在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和后来的科林战役(七年战争中的一场战役)中立下赫赫战功,还因此于1758年获得玛利娅·特蕾莎大十字勋章。
显然,出身于这样一个历史悠久的大家族,拥有这样一个不知承载了多少先祖光辉的姓名,这位19世纪的纳道什迪·费伦茨注定不会平凡。费伦茨的姐姐安娜和哥哥陶马什突然先后离世,两人死时都不到20岁,家中只剩下费伦茨这一个孩子,也就是说,家族传承的重任落在了他一人身上。
尽管身兼家族传承之任,费伦茨却没有像先祖们那样投身政治和军事之类的领域。在履行传统的贵族习俗这一点上,他总是一反常态。费伦茨打小就喜欢狩猎,在青年时期积极组织和参与各地的各种狩猎活动,有时就在纳道什迪城堡周围举行大型的狩猎聚会。虽然狩猎在匈牙利贵族中是一种时髦且广受欢迎的社交方式,但大多人都不会将其视为职业与人生追求,而费伦茨终其一生都在与这项运动打交道,并在这个领域名声显赫。在狩猎界同行的眼里,他是“高尚猎人的真正典范”、匈牙利全国狩猎保护协会的创始主席、匈牙利第一部《狩猎法》的推动者。整个匈牙利狩猎的黄金时代都与费伦茨息息相关。2021年,这个由他一手发起的协会选择在纳道什迪城堡举行成立140周年的纪念庆典。
费伦茨的恋人齐奇·伊伦娜同样出身于一个显赫的匈牙利贵族家族。无论是在政治领域还是在艺术领域,齐奇家族的踪影几乎随处可见。伊伦娜的两个姑姑属于彼时匈牙利十分有影响力的女性,她们敏锐地观察时局,尽其所能以实际行动来影响和帮助这个民族,被诗人裴多菲·山多尔赞誉为“我们这个阴郁国家的两颗北极星”。
其中一位姑姑安东尼娅的丈夫是匈牙利第一位立宪首相包贾尼·拉约什。包贾尼在1849年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判死刑,这个决定得到了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皇帝的批准。包贾尼死前最后一句话是冲着行刑队喊道:“祖国万岁!来吧,猎人们!”自此,安东尼娅永远无法原谅哈布斯堡家族。当她的儿子埃莱梅尔和哈布斯堡家族的亲戚玛丽·路易丝相恋并表示想结婚时,刚烈的她写了一封措辞激烈的信件,表示“绝不能与杀人犯的家人联姻”,如果他们结婚,她本人就在婚礼当天自杀。即使玛丽·路易丝贵为奥地利皇后茜茜的侄女,茜茜也期待这场婚事能促进双方和解,照样无济于事。因为安东尼娅的表态,两人的恋情不得不早早收场,埃莱梅尔因此终身未婚。相比之下,埃莱梅尔的表妹伊伦娜就幸运得多了。
费伦茨和伊伦娜相差7岁,一见钟情,彼此深爱。费伦茨亲密地称呼伊伦娜为“我亲爱的天使”。他俩的婚恋既没有政治色彩,也不是出于家族利益的需要,而是“听从内心的声音”。婚礼于1868年6月在佩斯的圣母诞生教堂(位于今布达佩斯的第五区)隆重举行,新郎“身着樱桃色礼服,红色长裤”,新娘“头戴闪亮的宴会头饰、摇摆的头纱,身着白色莫伊尔礼服,腰间的匈牙利腰带装饰着凸点和小玫瑰花丛”。婚礼盛大而又华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毕竟在当时纯粹因为爱而结婚的实在少见,许多杂志都称赞这对恋人为自由爱情的模范。
按照当时的习俗,婚礼结束后通常会举行婚宴,这对恋人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他们没有举行宴会,而是在当天下午就乘坐火车去了纳道什德洛达尼。也许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们有了将庄园改造成城堡的想法,设想将城堡打造成未来舒适的新家与爱巢,还因为对彼此的深爱萌生了一个有悖传统的想法:建造一间夫妻共用的卧室。当时欧洲贵族夫妻通常是各有各的卧室。
19世纪70年代初,他们邀请设计师和建筑师来主持改造工程,可偏偏就是在这期间,不可知的命运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1872年,匈牙利有史以来最后一次大型霍乱疫情暴发,持续了2年多的时间,带走了全国数十万人的生命。也是在1872年,费伦茨夫妇的第三个孩子安娜夭折,不到1岁,这对夫妇俩是一个重大的打击。可死神并没有就此止步,1年之后,伊伦娜因为霍乱去世,时年24岁,而3个月前她才出席了城堡的奠基仪式。城堡女主人的位置就此永远地空缺出来,费伦茨没有再婚,即使她已离去,即使他还年轻。
那些两人曾经共同畅想的城堡改造规划也没有被遗忘。这些美好的愿望必须付诸实际,而且必须融入城堡本身。费伦茨将这些想法详细地告诉城堡的建造者们,建造者们也如他所愿,建造起浪漫主义风格的城堡,在城堡入口的喷泉周围布置了4个心形花坛,在室内布置了夫妻共用的卧室,还有一间再也无法被伊伦娜使用的女性沙龙,这是城堡里最大的房间,沙龙里精美的墙纸是由拉斐尔前派艺术家威廉·莫里斯设计的。
当然,只有这些还不够,费伦茨始终无法接受伊伦娜已不在身边的事实。他重新装饰城堡的每一个角落,在伊伦娜的书桌上摊开一本书,把她的洗漱用品、手套和其他物品放在显眼的地方,仿佛她仍然在这个家里与自己一起过着甜蜜的生活。费伦茨委托肖像画家鲍劳巴什·米克洛什为伊伦娜绘制两幅肖像,一张肖像身着黑衣,画里的伊伦娜手边有一张他们的3个孩子的带相框照片,另一张是半身像。这两幅肖像被放在费伦茨的书房里,书桌上还有夫妻合照。甚至在先祖厅里,由画家本楚尔·久洛绘制的夫妻肖像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上。
费伦茨特意去罗马觐见教宗,只为让纳道什迪城堡公园里新修建的圣海伦娜教堂里的圣海伦娜祭坛画能以伊伦娜的特征来绘制(伊伦娜是海伦娜这个名字的匈牙利变体),教宗同意了他的请求。这幅画直至如今仍在教堂里,画中伊伦娜身着白衣,站在云端,身后有一个若隐若现的白色十字架,云端之下是为她祈祷的丈夫和3个孩子。费伦茨在余生中基本都与亡妻的父母保持联系,还经常带着孩子们去齐奇城堡,在妻子家人的帮助下抚养孩子长大。对于自己的后事,费伦茨嘱托家人:“我不希望有任何隆重的仪式,就葬在我亲爱的、令人难忘的妻子身边。”
1907年,费伦茨逝世。纳道什迪城堡在之后命运多舛,遭到过洗劫,被数十个机构轮流使用甚至共同使用。1996年,匈牙利国家古迹管理局联合由费伦茨的曾孙成立的纳道什迪基金会宣布采取紧急干预措施,保护和翻新了城堡,重现了它过往的爱与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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