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数十年前,舒婷就在自己的诗歌中多次表现出对女性爱情观的积极思考,明确女性在爱情中的独立与平等,追求独立事业与圆满爱情的统一,呼唤女性生命本体的自由解放,彰显着新时期女性爱情观的转变及对健康爱情的追求,其诗歌创作《致橡树》《双桅船》《神女峰》等便是很好的例证。在几十年后的当今社会,女性在爱情中却仍然常常陷入困境,社会定位固化、自我价值实现受阻等问题持续对其产生困扰,在此情况下,舒婷在诗歌里所表达的对现代女性独立、女性解放、女性自我意识觉醒和自我价值实现的向往与呼唤,仍然具有不容忽视的借鉴意义。
【关键词】《致橡树》;《双桅船》;《神女峰》;女性爱情观;现实意义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27-0047-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27.015
基金项目:本文系2023年扬州大学大学生科创项目“舒婷诗歌中女性爱情观在当下的意义——以《致橡树》《双桅船》《神女峰》为例”(项目编号:XCX20230049)的研究成果。
20世纪七八十年代,朦胧派女诗人舒婷陆续创作发表了《致橡树》《双桅船》《神女峰》等诗歌作品,从女性视角更直切地观照女性在爱情中的生存境地,借助诸多意象表现自己的思考,其作品所传达出的自信、理智、平等、独立的价值观念,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开创性意义,对当时封建守旧的女性爱情观发出了一击叩问,也为万千女性在爱情中追求解放、寻找幸福提供了有益的参考。
现如今,随着社会的整体发展,女性在爱情中的地位逐渐得到正视和重视,但与此同时,也同样遭遇着一些困境。女性往往不仅同时承受事业与家庭的双重压力,自我价值的实现受到阻碍,更重要的是,她们在爱情里的付出和牺牲常常得不到理解和关怀,也仍有部分家庭保留着传统的性别观念和分工方式,这些问题加剧了现实中女性群体的压力,给她们的心理健康和爱情观念都带来了极大的挑战,阻碍着女性自我价值的实现。如此而言,舒婷诗歌中那种“伟大的爱情” ①的定义在当下仍然适用,我们也依然可以在她的诗歌中寻求一剂“治病”良药。
一、明确女性在爱情中的独立与平等
作为现代女性,无论什么情况下都应在爱情和婚姻中保持独立平等的人格,舒婷笔下的橡树强大到足够被依靠,海岸也能给船提供庇护所,但无论是木棉还是双桅船,都没有选择沉溺于对方的支撑与保护中,而是积极勇敢地追求自己的理想,努力成为能够与对方比肩共行的独立个体。与过去相比,现代女性已拥有了更多的选择和可能性,可以追求自己的梦想、经营自己的事业。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爱情是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也因此许多女性为之花费了大量的时间与精力,随之而来的往往可能是心绪的分散和生活中其他事情的搁置。爱情的确是重要的,但不是唯一重要的,女性也不应将自己的人生幸福全部寄托在对方身上,在舒婷的诗歌中,木棉虽不及橡树高大强健,但也有着旺盛的生命力,能够开出为人喜爱赞赏的美丽的花朵,双桅船虽然需要岸的庇护,但也有着离开海岸独自乘风破浪的勇气,像这样独立平等、互相理解的爱情才是真正健康幸福的感情。
纵观千百年来的女性命运,根深蒂固的封建文化和男权惯性催生了许多在爱情中扮演“凌霄花”“鸟儿”或“泉源”“险峰”“日光”“春雨”角色的女性,看似缠绵伟大,实际却使女性在攀援依附、一味奉献中逐渐沦为男性的附庸、成为爱情的牺牲品。而在诗人看来,真正的爱情应当是双方独立平等,彼此情投意合,互相倾慕尊重,如《致橡树》中所言,比起单纯的相互拉扯牵绊,如橡树般富有阳刚之气的男性和如木棉般富有柔韧之美的女性更应当比肩而立。两人心意相通、心灵契合,拥有共鸣的思想与灵魂,“铜枝铁干”与“红硕的花朵”不可互相取代,相互反应充分发挥好各自的优势,在爱情中,二者虽分工有异,目标却都是一致的。相爱的双方可以“分担寒潮、风雷、霹雳”,风雨同舟、相互扶持,也可以“共享雾霭、流岚、虹霓”,同尝甜蜜、共话未来。《双桅船》和《神女峰》中同样传递了这样的思想:“船”与“岸”是相互依恋又彼此独立的存在,二者相遇又分别的过程之中,“船”有足够的自由选择自己的方向,二者互相守望而不拘束对方;“金光菊和女贞子”也在“煽动新的背叛”,女性同样有权利追求属于自己的新的幸福。
在当今社会中,女性群体的角色和地位有了巨大的变化,她们逐渐挣脱传统的家庭定位,开始自由追求理想,在各行各业的舞台上闪闪发光,展现独属于女性的才华与魅力,也有能力支撑家庭、改变世界。独立自由与甜蜜的爱情并不是互相排斥的,相反,它为爱情双方建立和谐有序的感情搭建了稳固的基础。爱情是一种双向的关系,必然就代表着将要寻找一个人与自己相濡以沫、并肩前行,一起面对生活中的风雨荆棘;但与此同时,每一位女性也需要看清自己身上所蕴藏的能量,认识到自己与男性平等的话语权,拒绝“恋爱脑”,勇敢地为自己撑起一片绿荫,而非甘愿在爱情里成为男性的附庸。“伟大的爱情”恰如诗人在《致橡树》中描绘的橡树与木棉一般,在同一片土地上扎根,同向更高处努力奋斗,又始终是两个相互独立的个体,用自己的成长陪伴彼此的进步。
二、追求独立事业与圆满爱情的统一
鲁迅先生在《伤逝》中写道:“人必须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在现代女性的爱情关系中,独立事业同样是独立人格的关键支柱,是健康爱情的重要保障。“文革”后的青年怀揣着对理想的憧憬,时代的紧迫力量也催生着他们向前的动力。《双桅船》里,爱情向往的“岸”让“我”万般留恋,可哪怕对“岸”的爱再浓烈,双桅船也毅然离岸远航。与“岸”之间深挚的儿女情长和内心深处开阔的时代情怀,看似矛盾,实则互相成就,共同支撑起心底柔韧的情感。正如秦观在《鹊桥仙·纤云弄巧》所言:“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真正的爱情无惧暂时的阻隔,每一次的分离都是为了更好的重逢,因为双方始终相信,不管双桅船行至何处,对于“船”与“岸”来说,都是“你在我的航程上,我在你的视线里”,即便相爱的双方需要承受短暂的分离,确实始终将对方放在眼里、放在心中,双桅船也总能将其坚定的出航意向和对“岸”缠绵的依恋,共融于属于彼此的默契之中。《致橡树》中,“木棉”可以与“橡树”互相致意,也可以让“红硕的花朵”成为“英勇的火炬”,和橡树的“铜枝铁干”一样,都是成就自我的“武器”,对“橡树”的爱也基于“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事实上,不管是“岸”还是“船”,“橡树”还是“木棉”,男性还是女性,只要愿意,都能有属于自己的理想与目标,都可以拥有自己独立的事业,爱情也并不是生命时空的全部内容。
杨绛曾言:“男女之间最好的感情是什么样子?不用每天缠绵,随时保持联系。我知道你不会走,你知道我不会变,相互惦记,各自忙碌,开心的时候有人分享,难过的时候有人陪伴,有话直说,有事明说,相处时不要防备,聊天时毫不顾虑,这大概就是最好的感情吧。”每个独立的人本就有着自己人生的大方向,也有不同阶段中的里程碑,爱情是生命的一部分而非全部,女性如果为了爱情而随意改变自己的人生取向,或许可以说是一种非常不明智的选择了。诗人舒婷自己就是一名热血青年,她经历过迷惘与伤痛,却立志于“从我的血肉之躯上去取得你(祖国)的富饶、你的荣光、你的自由” ②。将目光放回到当下,人们却仍然能够发现一些为了爱情与家庭自愿或被迫偏废自己事业的女性,其中也有不小一部分女性对此并没有清晰的认识,或认为这样做是应该的,或认为家中男性的事业会更有价值,这就像将“船”锁在了“岸”边,而将“船”原本重要的航行功能忘却和放弃了。但或许真正理想的爱情与事业也并不冲突,因为这段感情中的双方都会努力让彼此存在于自己的前途里,一个对的人将不仅能够尽力支持对方的事业,也会成为很好的生命伴侣。
三、呼唤女性生命本体的自由解放
在当今社会,随着受教育程度的提升、经济实力的进步和眼界的开阔,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识到女性群体在爱情中的权益和价值,女性在爱情关系中也越来越得到尊重,纵使如此,人们还是无法肯定地表示,女性在爱情中已经完全获得了她们应有的认同,各种各样的问题和阻碍依然存在于女性的爱情生活中,女性群体的自我意识仍然在等待着真正的觉醒。
舒婷在诗歌中呼唤着女性生命本体的自由与解放,最突出的表现是在《神女峰》中对女性肉体与灵魂的双重觉醒的赞扬,对实现“灵”与“肉”真正统一的坚定信仰。神女峰是巫山十二峰之最,又名望夫峰,有着古老而动人的传说,千百年来,在世代相传之间,人们逐渐赋予了“神女”忠贞不二、哀婉多情的特征,也使之成了传统观念对女性规范与准则的象征。“神女”千年的驻守等待使之成了文化标本,成了万世景仰的“偶像”,却也隐含了代代相传的女性悲剧,“神女峰”看似是女性对爱情坚贞不移的象征,实际上却也是对平常女性爱情自主、生命自由的束缚和压迫。蜂拥而至的人们对“神女”的欢呼,也隐藏对传统节烈观的变相认同和对女性命运的漠然,其背后是封建道德形成的强大磁场。这时候有人“突然收回”了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有人在“人们四散离去”之后“还站在船尾”,这是觉悟者的苏醒,也是思索者的孤独,此刻,有关女性传统价值的封建礼教开始被解构。女性自身也终将渐渐意识到,为了“盼望远天的杳鹤”而错过“无数次春江月明”是不值得的,象征生命与爱情的“金光菊和女贞子”也会“煽动新的背叛”,女性终将会对生命本真发出由衷的呼唤,明白“伟大的爱情”并非是盲目地“恪守妇道”,而是为自己真正的幸福努力奋斗。跳动的心脏、鲜活的生命,在诗人看来,女性对爱情同样有着正常的需求,那么与其变成“神女峰”般毫无意义的展览品,失去作为实实在在的作为人享受生存的快乐,倒不如在世俗的温情里感受真正的爱情幸福、体会生命的本真。《致橡树》中的“我”发出坚定的呐喊“不,这些都还不够!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明白“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的才是坚贞伟大的爱情;《双桅船》中的“我”感受得到“风暴”与“灯”的呼唤,勇敢享受“不怕天涯海角,岂在朝朝夕夕”的爱情。木棉可以与橡树比肩,双桅船也可以离开海岸独立追求自己的理想,它们都有对彼此和对爱情清晰的认知和定位,其作为也皆是自己自由的选择,所有的行动都不能以随意牺牲属于自己的正当权益为代价,不可使自己囿于爱情之中。而所谓“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这看起来似乎与诗人一直以来强调的“独立”相悖,但事实上,当爱情中的独立与依恋达到平衡,便通向了自由爱情的更高境界。
在保护女性爱情权益的道路上,只有女性群体本身才能真正成为最勇敢的先行者和最坚定的实践者,所有依靠与等待的前提都是自己要首先有清晰的认知。而这并不是说在爱情中女性与男性就是对立的,准确的理解是,在爱情里男女双方都是独立平等的,女性需要摆脱的是对男性盲目的依赖和服从。要想更进一步实现自己的价值、保障自己的权利,女性自身也需要在社会生活实践中不断更新观念,树立主体意识,坚定拒绝落后观念的绑架,反对以沉默的方式变相认同压迫女性爱情权益的行为,而不至于使这些观念成为自古就有的“习惯”;同时更要坚守信心,主动在现实中探索自己的位置和角色,寻找实现自我的途径与方式,让默许变为反抗,将期待化为动力,化为支配自己生命与爱情的力量,使自己成为爱情中唯一的主宰。
四、结语
从中国古代传承而来的女性恋爱多是奉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就是不独立不自由的,更少有自我意识可言,很长一段时间内,男性总是站在主动一方,而女性往往只能“被选择”,难以遵从自己的内心想法。舒婷的爱情诗却勇敢摒弃了这些观念,以温柔和暖的目光包裹着女性,平静却坚定地诉说着女性对真正爱情的渴盼。从《致橡树》到《双桅船》再到《神女峰》,舒婷诗歌中的女性爱情观透露着新时代女性自立自强、寻找自我的意识和信念,正如她自己所说的:“今天,人们迫切需要尊重、信任与温暖。我愿意尽可能地用诗来表现我对‘人’的一种关切。”舒婷的爱情诗不但对女性爱情提出了独立、自由、平等的要求,更是将视野从小我的爱情扩大到更为广阔的事业与家国情怀之中,转而关注到整个社会。其深刻的反思与迫切的呼唤,不仅是当时时代背景下的产物,也符合当今社会的主流价值取向,仍颇具现实意义。
当下,每个人对“爱情”都有独属于自己的定义,而这其中并非所有的观念都是值得推崇的,有些观念中依然可以见到封建落后价值观残余的影子,于整个社会而言是这样,对于女性群体来说更为如此,抱有这样爱情价值观的女性,往往在生活中主动或被动地接受着不公正的待遇,在爱情中成为男性的附属品或者“为爱情是从”,更有甚者仍保留着封建礼教中传统节烈观的印记,这些观念压制、阻碍着女性追求独立平等的爱情,遏制着这部分女性独立人格的塑造和对自我价值的追寻。如此而言,舒婷诗歌中的女性爱情观放置在当下也并不过时,她在诗歌中歌颂的独立自由的女性形象,散发着温暖动人的气息,跳动着喷薄的生命力,为新一代女性关注自身命运、探索自我、树立正确的爱情观建立了范式,对当代女性寻找和塑造属于自己的“伟大的爱情”有着积极的现实意义与参考价值。
注释:
①舒婷《致橡树》:“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这才是伟大的爱情,坚贞就在这里……”
②舒婷1979年所作:《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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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王妍,女,扬州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学(师范)专业本科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