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困潦倒的诗人们为何一直有酒喝

麻花花

诗人与酒仿佛已经成了相互捆绑的IP。李白的朋友圈处处是酒；杜甫诗中与酒有关的诗作有266首，约占杜诗的20%；白居易的挚友也是他的酒友；苏轼现存诗词2500多首中，涉酒诗词多达953首……

那么问题来了，我们印象里诗人都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荷包多半不怎么宽裕，他们是怎么做到一直有酒喝的呢？

自酿+馈赠，即使贫穷也有酒喝

众所周知，诗人都是隐藏的酿酒大师。南朝梁萧统在《陶渊明传》中记载了陶渊明用自己的葛巾过滤酒液；白居易在《咏家酝十韵》中提到，他家采用七月上旬制作的酵曲和九月初九的井水，烧制出香味浓烈、口感甜辣的酒，令人回味无穷；欧阳修自酿的冰堂春酒醇厚绵甜、味道极佳，引得黄庭坚在《清平乐》中夸赞：“冰堂春好！只恨银杯小。”

除了自酿，诗人喝酒还有一个来源就是友人的馈赠。

陶渊明穷困潦倒时，江州刺史王弘经常给他送酒米。某年重阳节时，陶渊明发现家中无酒，就手捧空酒壶，坐在房子旁边的菊花丛中赏花。恰好王弘遣一个白衣使者送来了一壶酒。陶渊明心中大喜，接过酒立即尽饮至醉。

后人常用“白衣送酒”来表示内心渴望的东西，朋友及时送到。皮日休独自饮酒时，想起好友陆龟蒙此时可能没有酒喝，便派人送去美酒及诗作《醉中寄鲁望一壶并一绝》。陆龟蒙收到诗和酒后十分感动，做诗一首回赠，题为《袭美醉中寄一壶并一绝，走笔次韵奉酬》：

酒痕衣上杂莓台，犹忆红螺一两杯。

正被绕篱荒菊笑，日斜还有白衣来。

有趣的是，后来苏轼写诗同样也用到了“白衣送酒”的典故，不过苏轼的故事可以说有些“悲伤”了。

苏轼被贬惠州时穷困潦倒，好友章质夫在广州任知州，让人带了六壶酒给苏轼送去。可惜的是，酒在途中不小心被洒了，苏轼心碎之余写了一首诗《章质夫送酒六壶，书至而酒不达，戏作小诗问之》：

白衣送酒舞渊明，急扫风轩洗破觥。

岂意青州六从事，化为乌有一先生。

空烦左手持新蟹，漫绕东篱嗅落英。

苏轼称自己急急忙忙地洒扫屋子，洗净酒器，欢喜雀跃地等待酒的到来。结果却只能举着新鲜的螃蟹，漫步东篱，闻闻落花。这种幽默洒脱的劲儿，的确很“苏轼”。

事实上，很多朋友都曾给苏轼送过酒。学士范子功送他“佳茅”；与苏轼志趣相投的赵令畤送他安定郡王所酿黄柑酒；著名山水画家、驸马爷王诜馈赠了“碧香酒”。而当苏轼看到朋友赵明叔比他更穷后，还慷慨地把王诜馈赠的酒转赠给赵明叔，并作诗曰：“不学刘伶独自饮，一壶往助齐眉饷。”

以酒会友、以酒为媒

友情在推杯换盏中逐渐升温

中国有着悠久的饮酒传统。《诗经·小雅》中的“酒既和旨，饮酒孔偕，钟鼓既设，举酬逸逸”，描写的就是一次与宾朋佳友饮酒欢宴的盛大场面。

在亲人欢聚、知己相逢的时刻，每每都有酒的助兴。尤其对于诗人来说，酒是他们抒发情感、表达友情的一种方式。

陶渊明经常与朋友在一起饮酒。在南村居住时，羊松龄、庞遵都是陶渊明的邻居，多有往来，有人邀请羊松龄或庞遵饮酒，羊、庞也请渊明一起前往。即便和主人不相识，陶渊明也会欣然受邀前去。陶渊明与“白衣送酒”的王弘之间的交往也很有趣，有一次王弘在庐山上请陶渊明饮酒，陶渊明有脚疾，行走不便，王弘“使门生二儿轝篮舆”，将他抬上山去饮酒。

唐代诗人的交往中不乏“酒逢知己、以酒会友”的例子。李白干谒投赠贺知章时，贺知章曾以“金龟换酒”邀其饮。多年后李白仍然念念不忘，作诗“金龟换酒处，长忆泪沾巾”。

白居易的挚友元稹，同时也是他的酒友，恨不得每天都一同把酒言欢。元和四年（809），元稹奉使前往东川。有一次，白居易与友人踏春游玩，忽然思念起元稹，于是写下《同李十一醉忆元九》：

花时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作酒筹。

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梁州。

诗中，白居易把对好友元稹的情谊如酒一般化作自己生命的组成部分，语言朴素、浅显却满载真诚。

北宋梅尧臣也常与好友饮宴，他在《答刘原甫》中细腻地描写出了冒雪赴宴并且与友人刘敞、江邻几醉酒的场面：

前夕呼我饮，遣奴来扣扉。

暗犯风雪往，醉脱冠服归。

在另一首诗《饮酒呈邻几原甫》中，梅尧臣写道：

我愿会良友，醉颜日常赪。

东海为酒樽，五湖为杯羹。

海罄湖且竭，尽倒为解酲。

这首诗用夸张的表现手法，描写其与友人尽兴饮酒的日常生活，表达出深厚的友情。

历史上最知名的酒友，大概要数唐代“酒中八仙”，也就是李白、贺知章、李珊、李适之、崔宗之、苏晋、张旭、焦遂等八人。杜甫作《酒中八仙歌》以赞：

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

实际上，杜甫自己也爱喝酒。当然，杜甫是出了名的经济困窘，好在他的朋友们会时不时带着酒来看望他。《王竟携酒高亦同过（共用寒字）》中，杜甫称自己贫穷多病，居住的草堂又远离都市，路也不好走，幸而朋友们不嫌弃他，所以杜甫在草堂生病时仍期望和高适、王抡把酒言欢。剑南节度使严武是杜甫另一位知交好友，他曾带着仆从和酒肉来看望杜甫，杜甫写道：

竹里行厨洗玉盘，花间立马簇金鞍。

志同道合的人们以酒会友，浓厚的友情在推杯换盏中得以彰显。

公元765年六月，杜甫离开成都南下的途中，经过戎州（今四川省宜宾市），受到杨刺史的热情招待。洗尘宴设在东楼，杜甫登楼凭高看到高山大林、滔滔江水，领略主人热忱之情，又饮了美酒，咏出“重碧拈春酒，轻红擘荔枝”（《宴戎州杨使君东楼》）的佳句。

“春酒”是戎州名酒，一般每年重阳下窖，来年阳春三月时烤制；“重碧”则是以酒的颜色称之。唐代重碧酒酿造的原料为四种，该酒的酿造工艺不断传承，经宋代的“荔枝绿”、明代的“杂粮酒”，发展成为今天的五粮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