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俊 李世俊
位于洞庭湖西北部的湖南省安乡县,昔为“百湖之县”,今称“梦里水乡”。
安乡县大鲸港镇有个渔业捕捞队,队里有个捕捞能手名叫刘先祥,人称“捕鱼王”,外号却叫“聋子”。
早些年,笔者就听到过有关“捕鱼王”的种种趣闻。有一回他下长江捕鱼,用布袋网捞到一条稀奇古怪的鱼,鱼体长70厘米左右,样子像蚂蟥,通体透亮,每根鱼刺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找到武汉市水产局去做“鉴定”,水产局的专家也从未见过这种稀奇鱼种,经过一番考证,将这条新发现的鱼种起名叫“银蚂蟥”,还给他发了一笔奖金,请他到正阳春大酒店吃了宴席。
涨水季节,“捕鱼王”就喜欢“远征”长江,以捕捞附加值高的鱼儿为乐事。那是一个春汛期,他在城陵矶仔细察看了水势,选择一处回水湾下钩,一天时间就钓上了100多千克脚鱼(甲鱼)。回到安乡县后,他用卖脚鱼的钱打造了一条工作船。从此,他家的“夫妻船”变成了两条船,既有生活船,又有工作船,捕捞工具花样翻新,又上了档次,每年的纯收入由原来的2万元左右升到了5万元以上。
对于这个渔业示范户虽早有耳闻,但上捕捞队登门采访却是因《人民长江报》开辟了《水乡恋歌》专栏。为了尽快采访到刘先祥的事迹,笔者在初夏的一个日子里,天色微明就赶到了大鲸港渔码头。
渔码头停着一条机动船,刘先祥大约事先得到了通知,翘首盼望时见我们一路小跑奔来,便急促地说:“快上船吧!”
谢过老刘,急奔船头,忽然想起渔家的一个禁忌:渔家出航不能踏船头。于是,我们立即改从船边上。老刘望着我们笑道:“看来你们还蛮懂得渔家的规矩。”老谌摇头答道:“我都听别人说的。”老刘接着说:“其实我不相信这一套,从前有人讲‘七不出,八不归,九九打鱼空手回。我现在是七也出,八也归,九九出门钱打堆。”说着他拉开了发动机,船在隆隆的机声中离开了码头,直向“开河”现场花鼓潭进发。
行船中,一问一答,刘先祥的听觉灵敏。老谌便好奇地问道:“你的耳朵一点都不聋,怎么别人叫你聋子呢?”老刘听罢笑道:“我小时候是个淘气鬼,算命的盲人告诉我父母,这伢儿要起个贱名儿才能养大,于是就有了这个名不副实的‘聋子。”说完,他哈哈一笑,又津津有味地讲起了“打鱼世家”的故事。
刘先祥的祖父人称“叉鱼王”,无论游动的鱼或躲在水草下的鱼,他的飞叉一叉一个准。早春或是深秋,他的祖父握着系着绳子的三齿叉,神情专注、双眼锐利地出没在珊珀湖边,水中的一个气泡、烂草根下一次轻微的振动,都逃脱不了他的眼睛,飞叉像炮弹似的一击,鱼儿便挣扎着露出了水面。冬天,他的祖父便下水摸鱼,一次次从泥里和穴里抠出鳜鱼、鲫鱼、乌棒儿(自贡方言,意为乌鱼)等。他的祖母有时唠叨:“你就不怕被蛇咬吗?”他的祖父便耐心解释道:“从霜降到惊蛰前,蛇都在洞儿里睡觉呢!”
到刘先祥的父辈,已不满足于叉鱼、摸鱼、扳罾捕鱼等小打小闹了。刘先祥11岁就跟随父母闯荡大江大湖。有一年主汛期,大鲸港船队到了水天一色的目平湖,但见湖面广阔、波浪翻涌,刘先祥在船舱里站立不稳,而立在船头的他的父亲呢?身不晃、眼不眨,仔细判断水的流向、流速之后,决定了打桩放钩的地点(俗名叫放卡子)。下桩之后,他见父亲将一竿一竿用尼龙线串联起来的鱼钩,整齐地一字儿堆放在船的边缘,接着,母亲用手“笃笃”敲着一头高一头低的担钩竹竿,那竿上的鱼钩就随着震动,先后落进水里。钩下水后,便拴在两木桩之间,下钩的工作就完成了。这以后,也不必看守,船队的渔民就到附近的芦洲投宿,住进简陋的芦棚便开始“夜宴”,窝棚之间顿时飘起了黄山大曲、潺陵小曲的酒香。刘先祥这时喝着母亲熬的鱼汤,望着父亲快活的脸容,心里升起了一片疑虑:那么多的鱼钩,悬在水中,又没有诱食物品,鱼儿会自动上钩吗?这真有点姜太公钓鱼的味道。
第二天一早,刘先祥的父亲就把他叫醒:“收鱼去!”
“收鱼?”刘先祥一听这口气,好像是昨天在大湖里存放了鱼,今儿等着去收。不一会儿,到了昨天下钩的地方。这时,许多渔民已拉起了挂钩。嘿!刘先祥家放的挂钩上钩着不少肥鱼,大的小的,噼啪乱蹦,可越蹦越钩得紧,最后只好服服帖帖地待捕了。
从目平湖返回途中,刘先祥忍不住问父亲:“为啥有的渔船捕鱼少,有的渔船捕鱼又特别多呢?”
这一问,刘先祥的父亲就讲起“钩鱼经”来了:“这可有学问啦。这与风向、水流、钩放得高低都有关系。水流快的地方要放粗钩,以免水把钩漂起;水流慢的地方则要放细钩,水不会把钩漂起。还要看水情,有的鱼喜欢游逆水,有的又喜欢游顺水,放错了钩的方向也不行。季节不同,出游的鱼也不同,像这里,春天多见鲇鱼,夏天是鲤鱼,秋天是草鱼,冬天则是鳊鱼。秋冬的鱼,湖里退水时活动;春天正好相反,涨水时活动……嗨,几天几夜都讲不清!不过,只要用心,也容易!”
刘先祥介绍到这里,又自豪地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渔船已到离花鼓潭不远的木脑壳湖。这里河道狭窄,又是一个向右急拐的大弯,一口刹水直冲对岸芦洲,老刘凭借多年水上经验,顺着河道中心来了个大转弯,避开了黑沙漩涡,船在急流中平稳地停靠在花鼓潭南岸。在近处观看,花鼓潭不是一个单独水域,它与淞虎河道是连在一起的,是淞虎河旁一个大的回水湾,潭深30米有余,远看就像一把大弯刀,镶嵌在芦苇绿洲之中,特别是在这涨水季节,由于水的反冲力使潭中经常不断地冒出一朵朵大小不同的漩花,小的如酒杯,大的似晒垫。正是这些回旋不息的漩花,为鱼类索饵洄游提供了场所。
今日开河的花鼓潭打破了昔日的宁静,等我们来到此地时,潭面上已摆开了几十艘“战船”,网船上布下围网、大网、架子网、丝网、撒网、百袋网、三层网、撑篙网、虾拖网等各种不同的网阵,钩船上撒下了挂钩、小钩、绷钩、芦钩、砣钩、叉钩、划钩和卡钩等大小不一的钩钓,麻罩船、顶根船前后捕捉信息,鸬鹚船、撒网船左右来回接应。潭边上,赶罾、虾推、鸡罩、鱼叉、捞斗,频频出击,就好像天兵天将布下的天罗地网,把整个花鼓潭围得水泄不通。刘先祥急忙停船关机,交给老谌一个守船的任务。他提起特制的撒网,一个箭步就跳上了自己的工作船。早已等在船上的刘先祥老伴打开双桨,凭借他们以往“开河”的经验,向一个平静的回水空当水面驶去。刘先祥迅速地布阵下网,只见他手提撒网,站立船头,静观潭面每一个小花。说时迟,那时快,他把腰一沉,一个180度的旋转,将网抛向空中,那又大又圆的撒网就像一件如意法宝落入潭中。老伴见网入水,把桨一背,船走侧水,迅速让老刘手中的钢绳拉伸,像体育竞技场上的男女混合双打,配合十分默契。网在慢慢上收,老刘越发感到吃力,只见他牙齿一咬,用力往上一提,好家伙,一个箩筐大的鱼团落在船头,从老刘的笑声中就知道打了个开门红。一连几网,老刘连连得手,早已鱼儿满舱。夕阳西下,渔船渐渐收网,拢岸交鱼。渔船依次沿岸排开,就像一条鱼市长街、品种繁多的活鱼市场,首先是青鱼、草鱼、鳙鱼、鲇鱼、鲤鱼、鲫鱼、刁鱼、鳊鱼之外,还有花鼓潭特产的白 鮕、黄 鮕、扁 鮕、懒 鮕、硬头 鮕、柳根 鮕、跨子 鮕多少;其次是些奇形怪状的鱼种,像掌篙头、猪尾巴、油黄鮕、火烧鳊、红眼鮕、双尾凤;最后是金鳅、鞭赶、朝剑、才鱼、鳜鱼,仅刁子鱼就有墨板刁、团头刁、青丝刁、沙光刁、黄尾刁、青头刁、尤刁、银刁等八九种,看得我们眼花缭乱,心想,这才是鱼的世界……
刘先祥用特制撒网获得成功,一天捕捞850千克,真所谓人强业强,第一次就捕了个破纪录、超历史。老两口十分高兴,刘先祥吩咐老伴把前天钓的那条大鱼炖起来,随即提壶前去打酒。
此时的船队经过一天的紧张劳动,户户都升起了炊烟,根根烟柱在花鼓潭上腾起,被晚风吹拂,就像那芦洲上绽开的朵朵白花,飘向无际的星空,使人领会到渔家生活的独特韵味。
夜来了,家家船上亮起灯火,户户船头摆开餐桌,灯光、星光、月光交相辉映,使花鼓潭增添了特有的丰收景象。
刘先祥提着一瓶潺陵大曲向船头走来,亲切地说:“今天我们享受一盘皇帝的待遇。”我们不解其意望着他,只见他边揭酒瓶盖边喊老伴上菜,老伴端来一钵香味四溢的鳜鱼,刘先祥斟上一杯酒,举杯对我们喊道:“今天我要为新渔场破纪录干杯!”这时候,刘先祥的老伴给盛了小碗鳜鱼汤,老谌喝了一大口,顿感这鳜鱼汤非同寻常,比一般的鳜鱼要香、要甜,我们情不自禁地连声说好。刘先祥一杯潺陵大曲落肚,酒兴即发,神秘地向老谌说:“同志哥,你知道啵,今天招待你们的是鳜鱼中的极品,名曰香鳜。它是我们安乡县天然渔场的特产,头小身长,尾部有5道主刺,肉嫩汤鲜并带有香甜味,过去是供皇帝老儿用膳的贡品,故又叫‘皇鱼。今天我们能吃上200元一斤的皇鱼,就是这块地方真正成了梦里水乡啦!”我们听了随即举起酒杯:“为梦里水乡干杯!为‘鱼王一家的幸福干杯!”
这时,从船队的东边忽地飘起了一阵阵悠悠的水乡渔歌……
作者简介
何俊,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人民日报》《人民政协报》《作家报》《散文选刊》《湖南文学》《中外文艺》等报刊发表作品2000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