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君
因为在长江边生活过,感觉长江更亲近,而黄河,则像一个传奇,是需要仰望的,围绕它有太多的传说、历史、事件和各种壮丽景象。
又一次来到鹳雀楼,十多年前第一次登临时就感觉其气概雄伟,可以说配得上盛唐气象,虽然是新修的。这一次站在顶楼,近处是黄河,不远处有中条山,再远处还有隐隐约约的华山。有一种说法,“中华”二字就是来自中条山和华山,所以,往鹳雀楼上一站,就有了天下胸怀,就境界开阔了。
去年《长安三万里》热播,鹳雀楼离长安(今西安)不远。我来之前做了一点功课,但还是没想到李白写过那么多关于黄河的诗,比较著名的就有:“黄河落天走东海,万里写入胸怀间”“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西岳峥嵘何壮哉!黄河如丝天际来”“我浮黄河去京阙,挂席欲进波连山”“且探虎穴向沙漠,鸣鞭走马凌黄河”……越读这些诗句,我就越觉得李白性格里有一种黄河精神,一种自由奔放、激情奔涌、不顾一切的精神。
黄河的气势,已转化为李白内在精神的一部分,恣意张扬、豪情澎湃、一泻千里,风景奇观和瑰丽人生相互辉映。
我一直相信,一个人年轻时游历的所观所感,一定会转换为灵魂的一部分,这也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意义所在。
我这一段时间都在谈“人诗互证与诗歌境界”,李白的黄河游历,显然对其诗歌有着巨大而深远的影响,是“人诗互证”的典范。
关于境界,就和鹳雀楼有关了。境界,其实也很好理解,通过两首诗就能理解,其中一首就写在鹳雀楼上,就是王之涣的《登鹳雀楼》: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只有站得更高,才能看得更远,而要看得更远,就要更上层楼。
何谓境界?境界,就是人的认识水平、精神层次和心灵品位,境界的提升,就像登楼,每上一层,则视野更为开阔、气度更加恢宏、境界愈加高远。
王国维以“境界”评定诗词水准,认为“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达到了高境界,就会像杜甫所说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王之涣和杜甫的诗句,完美阐释了何谓境界。
十多年前,我第一次登鹳雀楼时,还没有那么多联想,我写下了几首诗,其中的一首里这样写道:
在鹳雀楼上看到的黄河/如此轻盈缥缈,真的是远上白云间/两岸青草萋萋,河床开阔,水流漫溢/所谓流域,应该以白鹭横飞所到之处为界。
那时心境平静,十多年后,我经历许多,已是另外一番心境和感慨。
观黄河,可以大胸怀;登鹳雀楼,可以高境界。这是我今天站在鹳雀楼上的一点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