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渔的火车

作者简介：孙金生，中国小说学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长篇小说选刊》《微型小说月报》《阳光》《小说月刊》《当代人》《北方作家》《莲池周刊》《今古传奇》等报刊。出版小说集《寂寞宝典》，并入选首届浩然文学奖。

轻轻地推开窗子，阳光温热地扑了进来。那份热切，就像志强曾经的呼唤，唤醒了湿润的山风和婉转的鸟鸣。

走出小屋，小渔伸展了一下腰身。一列火车低鸣了一声，如水里的游鱼，朝着她前面的山坡滑了过来。小渔仔细地辨认着列车腰间的牌子，那上面写着始发站和终点站的名字。不久，稀稀拉拉的旅客就会带着满面的春风，从出站口走来。那是小渔最开心的时刻。

面前，梨花雪白，苹果花粉红，夹杂着各种山野花，竞相开放着。所有花的香气，汇成一股潮水，涌进小渔的肺腑，让她如痴如醉。花海里，她似乎看到了志强红红的笑脸。他还是那么英俊，亮如星子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他的嘴唇似乎被阳光浸泡过，每一次微笑，都带着一股温馨的暖流。

那年，她和二丫，蹦蹦跳跳地去山里采蘑菇。走到山口，忽然从草丛里跳出一头野猪。是在果园外围巡视的志强，巧妙地猛敲大铜锣吓跑了野猪。接着，志强又把她和二丫带到了守果园的小屋，给她俩吃甜甜的苹果。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小渔喜欢上了这个能看见火车的小屋。

眼前的山坡，正是梨花飘香、苹果花香浓的时候。以前，小渔的怀里总是揣着志强买的书，她坐在梨树下，看书看累了就看火车。她有不认识的字，就让志强教她。志强的床铺上，堆着各种各样的书。他一边看果园一边看书。他说，看了书，会学到许多有用的本领。志强还会吹口琴，常吹的曲子是《我爱北京天安门》。他说，天安门很大很大。边说边伸展胳膊来形容。黄昏的时候，他和小渔点燃艾草熏着蚊子，在袅袅的青烟中，一起看启明星在天际慢慢升起。

看着山坡上的火车，小渔突然想起，志强跟她说过，火车都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它连接着外面的世界。她好奇地问志强：“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志强认真地告诉她：“外面有高楼大厦，外面有奔跑的汽车，外面有宽阔的大海……”这些小渔看不到，它们都在书里，小渔能看见的，只有游鱼一样的火车。志强笑着说，等卖苹果赚了钱，一定带小渔坐上火车，去周游世界。

这时，有梨花飞舞着落在小渔的手心。她想起了娘的话：“冬天去果园干什么？那里冬天又不长苹果。”小渔说：“冬天，果树要施肥剪枝啊，要不夏天怎么结果？”其实，娘不知道，他们一边给果树剪枝，一边说笑着。娘更不知道的是，女儿心里就要开花结果了。果然，志强家托人来提亲，娘和爹爽快地答应了。定完亲，志强就响应号召当兵走了，果园留给了小渔。

小渔把小屋当成了家，她把自己的瓶瓶罐罐都搬到了小屋里。没啥事的时候，小渔就坐在那一树梨花下看火车。这回再看火车，就有了实质性的内容。因为那里有一个遥远的地名，和自己的志强联系在一起。不知哪一天，就会有一辆写着那个地名的火车，开到小渔的身边。当然，从车上下来的，就是穿着军装的志强。他会给小渔带回来新奇的东西，有和杜鹃花一样红的红纱巾。还有，他的笑容。

梨花落了又开，小渔一直守着果园。那山脚下大片大片的杜鹃花，火红火红的，如同火焰一般。那花丛里，还回荡着志强用口琴吹出的旋律。

今天是志强的生日，小渔早就做好了准备。她把志强最喜欢吃的蛋糕，摆在梨树下的石桌上，又点燃了蜡烛。蛋糕的香气四散开来，吸引了花丛中奔忙的蜜蜂。它们从四面八方飞来，仿佛在一起唱着生日赞歌。

这时，一列火车游鱼般进了站。小渔恍惚起来，她看到志强从火车上走了下来。

小渔湿润的眼睛看向蛋糕。那上面，摆着一张黑白照片——他眯着眼，笑容还是那么温暖，永远是二十一岁的模样。志强，在一次抢险救援中，光荣地献出了自己的宝贵生命……

照片的背面，写着八个大字：“清澈的爱，只为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