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随着影视产业的快速发展,犯罪题材影视剧逐渐受到观众的青睐。探讨影视剧中的犯罪人物形象如何影响观众的消费价值观,并分析这些形象在影视剧市场中的消费价值。通过对近年来热门犯罪题材影视剧的分析,发现犯罪人物形象的塑造对观众具有一定的消费导向作用,同时这些形象也体现了影视产业在满足观众审美需求和完善市场策略方面的努力。
[关 键 词] 影视剧形象;形象消费;《周处除三害》;消费价值观
当代影视剧作为商品文化的代表性产品,承载着消费主义的本质,它们不仅呈现了观众眼中的理想世界和角色,还在心理上塑造了观众的认知和情感体验。人物形象作为影视剧作品的灵魂,承担着向观众传递信息、塑造观众情感以及反映社会现实的重要任务。正如文学作品中的主角塑造了作品的核心,影视剧中各个角色形象也深刻地影响着观众的情感共鸣和精神认同。无论是英雄、反派还是复杂的人物,都在观众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记,成为观众心目中的社会符号。随着时代的变迁和观众需求的多样化,影视剧的叙事方式和主题也在不断演进,角色形象所传达的消费意义也因此显得更加多元和复杂。观众在消费过程中不是被动地接受角色形象,更是在心理上与之产生共鸣,并探寻着影视作品所反映的社会现实与个体命运之间的联系。因此,影视剧中的角色形象不再仅仅是静止的符号,而是与观众之间建立起一种复杂的心理互动,形成了一种深层次的消费体验。在这种消费互动的过程中,观众通过形象的塑造和反馈来理解和认知影视作品,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消费体验。从某种意义上说,影视作品中的角色形象本身就成为一种景观,被观众消费和感受,进而影响着观众的审美观和文化认同。因此,当代影视剧中的人物形象既是商品文化的体现,也是观众心理认知和社会关系的折射,其消费行为和反馈形成了一种复杂而精致的循环,构建了一种丰富而多元的影视消费景观。
一、另一种“英雄”形象对消费价值观的影响
犯罪类电影一直是受消费者青睐的类型片之一。一是犯罪题材电影满足了观众对警匪之间正邪两方狩猎与被狩猎、斗争与被斗争过程的游戏化期待; 二是这类影片常常自觉或不自觉地塑造出“英雄”形象,满足了观众的荧幕幻想。“英雄”在影片中代表了正义、勇气和坚强,在各种危险和困境中展现出非凡的能力和风采,深深地吸引着观众。《周处除三害》这部电影作为犯罪片的代表作之一,虽然同样具有上述特点,但与传统犯罪片不同的是,它并没有直接创造一个传统意义上的“英雄”形象,而是将焦点放在了一个具有灰色特征和边缘特征的人物形象陈桂林身上。
犯罪片里的灰色人物一般表现为徘徊在社会道德层面“黑”与“白”之间的人物形象,他们通常不按照法律规则行事,游走在黑白边缘的灰色地带,拥有自由意志,不守江湖规矩且手段残忍。但他们又具备某些英雄的特征,比如热衷于惩处比他们更恶的人。香港导演吴宇森的影片中曾产生大量此类灰色英雄人物形象,但是这些灰色英雄最终逃不出必然灭亡的结局。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香港犯罪片中也出现了对“边缘英雄”的形象塑造,这类英雄完全回归于“人”本位,敢以血肉之躯直接展开厮杀,以对抗命运中出现的一切意外,在这一过程中,他们身上英雄气质被消解,偶尔也因其可笑和猥琐的英雄行为被观众取乐。而陈桂林作为《周处除三害》中的主角,则同时具备着“灰色英雄”和“边缘英雄”的双重特质。一方面,他寻求自我存在感,立誓要斩除全台排名前二的通缉犯,这使得他有了几分类似于中华传统文化中常提到的“绿林好汉”的色彩,但与此同时,他手段残忍,漠视法律,对周围人抱有敌意,这些特质使他不被观众接受,比如对林禄和信徒的无情射杀等行为直接将其残暴和自我的本性暴露于众。另一方面,他的一切行为目的都起因于“我”,为了留下名字,以彰显自我价值,死也要死得震天撼地等行为是他回归“人”本位的一种表现,这种“以我为中心”的行为让观众在审视他时产生了复杂的情感共鸣。当观众走进影院后,看到一个一反传统的、带着灰色和边缘特征的“英雄”出现在眼前,形象差异所带来的消费刺激也随之产生。
陈桂林为观众呈现了一个既有边缘特征又带有人性光辉的主角形象,其身上的矛盾性与复杂性,不仅为影片增添了戏剧性与张力,还为观众提供了一种全新的审视视角。观众对于这种颠覆传统的“英雄”形象容易产生好奇和共鸣,引发更深入的思考。这样的塑造不仅带来了消费上的刺激,还对观众的心理产生了挑战,使观众在观影过程中产生了更加多元化、复杂化的情感和思考体验。
二、善恶一体的复杂性对消费市场的影响
对于戏剧而言,采用二元对立的极化处理方式塑造人物形象是惯用手法,这保证了作品在结构上的合理支撑,但人性的迷人之处就在于其复杂本性,精彩常在于思想和情感的复杂化呈现。
首先,角色的善恶观念模糊化。简单来说,《周处除三害》讲述的是一个恶屠恶、黑吃黑的故事。它化用《晋书·周处传》和《世说新语》中“周处除三害”的典故,复现了一个以暴制暴的现代寓言:通缉犯陈桂林在生命尽头想要人死留名,但是自首时才发现,自己不过位列警方追逃罪犯的第三名,于是效仿“周处”,通过除掉通缉排行榜上的前两名要犯,为自己留下一份“名”。他连续杀了有恶龙绰号的“香港仔”和邪教尊者林禄和,在以暴制暴的过程中经历复杂的善恶选择。陈桂林时而恶时而善,除了必杀的两个排名靠前的逃犯,陈桂林一并杀了罪孽并不深重的“香港仔”身边的随从和在“救赎班”接受洗脑的许多受骗者,他如同一个审判者,在杀人的过程中主宰着他人的命运。他无疑是一个恶人,然而凶残的“香港仔”对社会的危害、伪善的尊者对大众的坑骗转移了观众对陈桂林本身之恶的评价,也让观众对其必然到来的结局唏嘘不已。善恶难以确切地分明,怀着向善之心除恶,连同自己也一并除掉的人,岂是一个片面的恶人?陈桂林在屠杀邪教尊者林禄和时,曾给每个信徒十秒钟的时间选择逃生,在子弹卡壳的时候也选择放过幸运者,在人物这样的行为里,善恶交错出现,更体现了这一角色的丰富性。与之相对应的另一个人物——医生张贵卿,多年来卖药救人,此为善举,但是有意思的是,她迫于生活为黑帮组织秘密接头提供便利,所救之人犯案累累、屠戮无数,这便难以定义她是在救人还是在害人。所以,陈桂林模糊的善恶感是人在极限境遇下自由选择这一前置条件下的必然结果,这让人物形象更具有现实观照价值,最终陈桂林和张医生都会面临上帝的审判,观众在这一体验中消费着人物和自身。
其次,角色的人性情感复杂化。《周处除三害》中陈桂林这一角色映射着现实中出身寒微、为生存误入歧途、更不甘愿平庸的边缘群体。陈桂林的家庭只有相依为命的奶奶,加入黑帮是他不得已的生存方式,也是某种命中注定。但在陈桂林动机的背后,我们可以发现他不甘平庸,想要建立一番惊世伟业的强烈欲望。这使得人物脱离了扁平化的标签束缚,人物形象更加立体化。艺术的真实生动性来源于对生活本质的提炼概括,展现人物复杂情感的关键在于深入人物的现实生存状态,在生活化的场景中发掘情感意蕴、展现人性之美。对比西方影片中的一些“魔化”犯罪形象,如2004年上映的电影《电锯惊魂》中以设计机关杀人为乐的“竖锯”这一角色,陈桂林的情感极其深刻,即便不要自己多年积攒的身家,也不舍弃奶奶留下来的一块不值钱的电子表。此类人物形象的构建在早期香港警匪片中较为常见,随着传播媒介对电影产业的影响,此类情感复杂的反面形象逐渐在荧幕上有所减少。2022年,网络剧《狂飙》中高启强形象的出现,有关情感复杂的黑帮人物形象的讨论在各类媒介平台井喷。《周处除三害》中陈桂林的出现更是反映了这类人物在艺术上的价值。
很容易发现,不论是东方还是西方,人物形象复杂的影视作品,尤其是电影,其口碑和票房都有不错的表现,《无间道风云》中的科林·沙利文(Colin Sullivan),一个想做好人的坏人,《完美的世界》中的布奇Butch角色,一个根据行动对象来分自身行为好坏的复杂杀手;《猛鬼街》中的反派弗莱迪,表面上是个阴险狡猾、邪恶残忍的杀人者,但本质上是个追求艺术又带点幽默感的黑暗艺术家……这些形象都给影片带来了可观的票房和讨论价值。
在诸多东西方的影视作品中,复杂多维的人物形象常常能赢得观众的喜爱和认可。在香港电影《无间道风云》中,科林·沙利文一角展现了一个想做好人的坏人的形象,他身处在警匪两端的复杂位置,既是警察局的卧底,又是黑帮的卧底,这种矛盾的身份为影片的情节和氛围增添了层次感和紧张度,也吸引了众多观众的关注。同样,在西方电影《完美的世界》中,布奇(Butch)是一个角色,其行为因所针对的对象而异,呈现了一种分好人坏人的复杂杀手形象,这种深刻的人性刻画引起了观众对道德、责任与选择的思考。另外,在恐怖片《猛鬼街》中的反派角色弗莱迪(Freddy)也是一个极具复杂性的形象,表面上看,他是一个邪恶与残忍的杀人者,其实内心却是一个追求艺术的、带有幽默感的黑暗艺术家,弗莱迪这种妖魔化的反派形象成功吸引了大量观众的注意,展示出了对恐怖题材的全新诠释。这些复杂而独特的角色形象为影片注入了活力和吸引力,为电影带来了广泛的讨论价值和票房收益,成为影片的一大亮点。
三、“成长”命题对消费的刺激效应
不同于其他犯罪人物身上浓厚的悲情与痛苦色彩,陈桂林的“犯罪”行为混杂了可笑、澎湃、自我寻找等多重命题,“痛”的部分并不多见,人物在复杂的精神追求中无痛成长。在《周处除三害》中,陈桂林的可笑之处在于他的“痴”。“三毒”是佛教的概念,又名三垢、三火。佛教认为,此“三毒”是恶的根源,残害身心。编剧在人物形象设计上,给影片中的“三害”赋予了这些具象化的内容:“尊者”牛头林禄和的后背有鸽子文身;“香港仔”许伟强的双臂纹了两条蛇;而主人公陈桂林戴了一块奶奶留给他的粉色手表,手表里的图案正是一只卡通猪。陈桂林不明事理、是非不明、愚昧无知,他在黑帮大佬葬礼上干掉了追杀自己的铁头,奠定了其以暴制暴、冲动莽撞的人物性格。此外,他的行为逻辑让人难以理解,例如,张医生骗陈桂林说他得了癌症,让他去自首,他却通过在关公像面前用笅杯占卜来做决定;他去追杀牛头和“香港仔”,只因为这二人在全台湾通缉令上排在他前面,而他的目的很简单,“干一票大的”,让大家都知道自己。初入邪教,他被邪教教主联合黑心医生轻而易举地洗了脑,把自己的全部身家100万现金全部上交,就连奶奶留给他的唯一的手表也上交了。而陈桂林杀害“香港仔”“尊者”林禄和以及他们的手下和信徒时却是一副操持人间正义的样子,一枪一个,显得激情澎湃,同时激起影院的澎湃氛围。
作为电影的主人公,陈桂林“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也使得这一形象的成长价值极大增强,他敢于担当和勇于行动,在发现通缉犯排行榜上有两人在自己之前,立即采取行动,了解实际情况并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法。他的勇于行动,才使“三害”问题得以解决,使社会恢复了和谐。 从“干一票大的”到“为民除害”,陈桂林在拜完二爷之后改变了实现人生价值的方式,他不再追求个人的成功,而是选择为社会做出贡献。这一转变表明他开始关注他人,从原本黑帮的一个盲从者逐渐变得清醒,开始思考自己的行为和价值观,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可以对社会产生积极影响,这一点和大多数正面人物形象的成长异曲同工。在影视作品中,“成长”主题一直被视为一种能够引发观众情感共鸣和购票动力的法宝。陈桂林这一人物形象的自我成长和自我探索过程,代表着一个人逐渐认识自我、社会以及找到自身在社会中定位的进程。这种叙事模式在当代社会仍然具有吸引力,因为观众倾向于关注并支持人物在挑战、变革和成长中所经历的过程,通过这种过程感受和理解自身的成长之路。陈桂林所展现的自我成长故事也反映了当代社会对于个体追求自我实现和认知的渴望,观众愿意买单也意味着他们对这种成长主题的认同和共鸣。
四、结束语
影视剧形象具有消费价值,其消费价值的大小因人而异,具备较高消费价值的影视剧作品在提供娱乐的同时,也用其形象所蕴含的社会意义影响影视剧的艺术创作和市场思考。《周处除三害》成功塑造了陈桂林这一犯罪人物形象,探讨了“绿林英雄”“善恶观念”“成长”等多重命题。这种创作不仅仅是在制造观赏的快感和情感共鸣,更是在传递一种关于道德、社会秩序和人性的深刻思考。通过塑造符合当代社会需求和观众口味的复杂人物形象,影视作品不仅获得了商业成功,还在观众与市场参与的互动中为艺术创作和文化传播带来了更深层次的意义。成功的商业表现反过来进一步推动了产业链条的发展,促进了影视产业的健康成长和市场多元化。此外,这种影视剧形象也在引领观众关注社会当下热点议题的同时,为未来同类型作品的创作提供了有益的借鉴和启示。因此,具有较高消费价值的影视剧形象不仅仅是作为商品和消费品存在,更可以作为文化产品和社会思想的表达载体,对于影视产业的发展和社会意义的探索都是至关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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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广东白云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