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桂剧原称桂林戏、桂班戏,流行于广西壮族自治区和湖南省南部部分地区,是广西各族人民喜闻乐见的主要地方剧种之一。通过对桂剧相关研究的概述,桂剧曲牌[一江风]主腔及其特点产生的原因进行整理分析,旨在填补桂剧音乐形态研究的空白,丰富研究的视角和内容。通过桂剧高腔曲牌[一江风]的个案研究为整体研究做铺垫,展现桂剧艺术的内涵和独特魅力。
[关 键 词] 桂剧;曲牌;主腔
基金项目:本文系广西研究生教育创新计划项目“‘主腔’视域下桂剧起源研究——以《昭君出塞》为例”(项目编号:XYCSR2024050)研究成果。
桂剧作为中国传统戏曲的珍贵遗产之一,在西南地区广泛传播,拥有深厚的历史底蕴。近年来,随着中国戏曲研究的兴起,桂剧作为重要的研究对象备受学术界的关注。桂剧高腔曲牌[一江风]历史悠久,乐思丰富,结构复杂多变,情绪起伏明显,唱腔十分具有代表性。本文旨在通过对曲牌[一江风]的主腔研究,揭示其在桂剧中的形态与独特之处,期望能够为桂剧的传承与发展提供有益的参考。
一、桂剧研究概述
(一)桂剧起源的研究
首先,桂剧的起源和发展是桂剧研究的基础问题。学者笪方能在《桂剧的声腔源流与发展》中指出,桂剧源自祁剧,经过长期演变和发展,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风格。张泽槐在《祁剧入桂与桂剧的形成》中探讨了祁剧对桂剧形成和发展的影响,认为祁剧是桂剧形成的重要根源。朱江勇在《桂剧源流与形成——“桂剧自祁剧传入”说考证》中,通过史料考证,进一步证实了桂剧源自祁剧的观点。
赵宇在《试论桂剧与祁剧的关系 兼议“桂剧源自祁剧说”》中从剧目、表演和行当三方面分析了桂剧的起源和演化原因,并梳理了桂剧与祁剧的相互演化关系,展示了桂剧从诞生到成熟再到近现代进一步发展的清晰脉络。综上,笔者认为祁剧对桂剧的形成产生了直接影响,而桂剧在发展过程中也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
(二)桂剧伴奏、剧目及文化的研究
桂剧器乐伴奏是桂剧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史单妮在《琵琶演奏在戏曲表演中的应用探究》中分析了琵琶在桂剧音乐中的应用和表现特点。梁琪在《论桂剧音乐中的竹笛演奏艺术》中探讨了竹笛在桂剧音乐中的重要作用。
桂剧作为一种地方戏曲,承载着丰富的文化内涵。谢宗璟在《回归传统与民间:桂剧的传承发展研究》中探讨了桂剧在传承发展过程中如何平衡传统与现代的关系。朱江勇和李娟在《论湘桂走廊文化生态对桂剧形成的影响》中分析了湘桂走廊文化生态对桂剧形成的影响。孙婷在《广西壮剧与广西桂剧对比研究》中对比分析了壮剧和桂剧在文化内涵上的异同。
桂剧表演艺术是桂剧魅力的重要体现。李金蓉在《桂剧艺诀剖析下桂剧表演艺术理论体系的构成》中分析了桂剧表演艺术的理论体系,并探讨了桂剧艺诀在表演中的应用。李娟和朱江勇在《桂剧〈哑子背疯〉表演艺术的传承与发展》中,通过剧目《哑子背疯》探讨了桂剧表演艺术的传承与发展。
桂剧剧目的创新与改编是桂剧发展的重要方面。王婷婷在《桂剧的调查与研究》中梳理了桂剧的传统剧目和新编剧目,分析了桂剧剧目创新的方向和特点。李娟在《新时期桂剧编创的文化维度及当代意义》中探讨了新时期桂剧编创的成就和特点,强调了桂剧编创在传承与创新中的平衡。朱江勇在《新时期广西戏曲创作论》中分析了新时期广西戏曲创作的特点和趋势,其中包括桂剧的创作实践。
对桂剧的研究涵盖了源流与发展、音乐特色与创新、文化内涵与传承、剧目创新与改编等多个方面。通过对相关文献的综述,虽然可以看出桂剧研究在理论和实践上都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在音乐本体的分析上,桂剧的研究还不充分。音乐形态分析是研究音乐的外部形态、内部构造以及其变化运动规律和表现功能的重要方法,笔者认为有必要加强对桂剧曲牌的音乐形态分析,以期更全面、深入地理解和创新桂剧艺术。
二、桂剧曲牌[一江风]的主腔研究
(一)主腔概念
在《螾庐曲谈》的第四章中,王季烈提出了关于曲牌音乐的“主腔说”理论。“凡某曲牌之某句某字,有某种一定之腔,是为某曲牌之主腔。”[1]大意为每个曲牌中的某些句子和字音,都具有特定的腔调,这种腔调即被定义为该曲牌的主腔。曲牌通过主腔的反复出现,不仅构建了乐曲的系统性和完整性,同时也体现了曲牌的独特个性,这种个性正是由主腔的旋律特征所决定的。
王季烈进一步解释了如何识别和应用主腔。“欲知各曲之宫谱某处为主腔,某处非主腔,宜取同曲牌之曲多支,将宫谱中之腔格,逐字比较,其支支皆一律,毫无改变之腔格,即主腔也。其余因四声阴阳而改变之腔格,俱非主腔。”[2]他提出,要了解某曲牌中何处为主腔,何处为非主腔,需要参考多个同曲牌的作品。通过对比这些作品中宫谱的腔格,可以发现那些在所有作品中都保持一致的腔格,即为该曲牌的主腔。而那些因四声阴阳变化而产生的腔格差异,则不属于主腔的范畴。
王守泰在《昆曲曲牌及套数范例集》中认同“主腔说”的可行性,从“主腔”的概念出发,以“主腔”为基线,上下展到一定的范围,强调神似。这是“主腔说”从线型论到框架论的一个改变。
此外,经过实践探索,王季烈与王守泰父子认为,要获得曲牌中的“主腔”,必须对曲牌经过反复拍唱。
笔者运用主腔对桂剧、祁剧高腔《昭君出塞》的曲牌进行分析,发现桂剧、祁剧高腔[香罗带][风入松][红衲袄][江头金桂]等曲牌均存在主腔的性质。于是笔者也尝试使用主腔对桂剧高腔曲牌[一江风]进行分析,试图通过与昆曲曲牌[一江风]的对比,来探知桂剧曲牌[一江风]的曲牌特征,以及特色的成因。
(二)桂剧《海氏悬梁》曲牌[一江风]主腔分析
根据《螾庐曲谈》记载,南吕过曲[一江风]存在于“(金六)拆书、(声二)绣房、(声四)学堂、(声六)边愁、(声八)相约、(玉二)后访、(玉五)逼离、(振三)莲花、挑帘、(振四)三错、(振七)叹骷、扇坟”,这里的(金六)拆书指的是《集成曲谱》金集卷六《拆书》一折戏中用到了[一江风]这一曲牌。参考《昆曲曲牌及套数范例集》,王守泰整理后得到昆曲曲牌[一江风]的六种主腔腔型,如谱例1所示。
该处提到的“主腔”是王守泰在王季烈的《螾庐曲谈》基础上,向前做了具体的延伸和规定。把主腔的线型论发展成主腔框架论,其中包括必备的条件(头腔不变或变化小,尾腔与四声腔格无关),还有可变的条件(腔腹犹如蛇腰在一定范围内变动)。
据谱例2·①可知,“叹夫君”腔头为“羽、宫、羽、宫”,腔尾为“羽、徵、角”,腔尾落在“羽”音,神似乙型主腔。谱例2·②主腔腔头为“羽、变宫、羽、徵”,腔腹为“角、商、徵”,腔尾落在“羽”音上,同样神似乙型主腔。谱例2·③主腔腔头为“宫、羽、徵、角、徵、羽、徵”,腔腹为“徵、角、商”,腔尾为“变宫、商”。整体神似昆曲[一江风]乙型主腔,除了腔尾“宫”音变为“变宫”。谱例2·④主腔腔头为“羽、徵、羽、徵”,腔腹在“羽、宫、羽、徵”基础上,变“宫”音为“变宫”,并加入类似乙型主腔腔尾,腔尾则落音在“宫、羽”三度音上。整体来看,谱例2·④主腔与丙型主腔更相似,除了在腔腹位置加入乙型主腔的腔尾。
比较桂剧与昆曲[一江风]主腔发现,二者在线型旋律发展神似,最大的不同为桂剧曲牌[一江风]中多频次出现的变宫,以及出现变宫后极少出现宫音,朝向属调发展的取向。
综上所述,桂剧《海氏悬梁》[一江风]经过几次改革始终保持了昆曲基本主腔的精髓。曲牌[一江风]在桂剧中使用,没有丢弃曲牌的基本特点。起句就出现了主腔的形态,似犀角的腔头,蛇腰的腔腹以及蜻蜓尾一样的腔尾。因此,笔者认为桂剧曲牌[一江风]属于曲牌[一江风]的变体。而在此基础上,相较于昆曲曲牌,最明显的改变就是桂剧曲牌[一江风]多频次出现变宫,却极少出现宫音。对于这样的变化,笔者认为有必要结合内部和外界两方面原因进行分析与探讨。
三、桂剧曲牌[一江风]“变宫”产生原因
分析曲牌发生变化的原因,从“变”和“不变”两个方面讨论。“变”指的是受外界因素影响产生的变化。“不变”指的是已经改变的曲牌传入桂剧并继续保留该特征。
(一)祁剧入桂“变宫”保留
笔者发现,不止《海氏悬梁》,包括《昭君出塞》《金精戏仪》等桂剧高腔,都是加“变宫”的六声调式。以《昭君出塞》为例,在分析祁剧《昭君出塞》与桂剧《昭君出塞》时,笔者发现,昆曲曲牌[香罗带]中不存在的变宫,祁剧中经常出现,且桂剧也对这一特点进行保留。
然而桂剧《昭君出塞》第二场,[红落雁]进行了大半后,改换和祁剧《昭君出塞》第二场戏相同的曲牌[风入松],桂剧的曲牌[风入松]很明显,没有和祁剧一样使用五声调式,依然延续着加变宫的六声调式。横向的角度看桂剧《昭君出塞》整曲,发现桂剧不像祁剧一样尽量按照曲牌规定的曲调演唱,而是以曲子的统一性为原则,“变宫”音贯穿全曲,给曲牌带来了不一样的色彩。笔者认为,这可能是桂剧高腔多为六声调式的原因之一。
(二)本土化“变宫”的产生
影响曲牌形态变化的原因有两方面:一是音韵的改变,二是地方其他音乐的影响。关于音韵方面,具体来说就是字声的变异、句式的变异以及板式的变异,导致曲调腔格的变异。而关于“变宫”的产生,笔者认为可能更多与字声的变异有关。
桂剧使用的是桂林官话带有的四声,本身就具有音乐美。平声与仄声交替使用,产生了桂剧语言的长短交替,声调高低的转换,创造出了桂剧独有的音乐语言美。
从《桂林官话五度调值图》可以看出,阴平与阳平之间构成了类似小三度的音程;阳平与上声之间构成四度的音程,上声与去声之间构成二度的音程。这便形成了桂林官话语音音调结构特征的基本规律。这种基本规律结合发音特点及方言的语调特征,客观地形成了桂林官话的语音音调特色,孕育着桂剧的音乐调式和旋律的胚胎。桂林官话的四声字调使桂剧高腔形成了“三度连接二度或二度连接三度”的旋法,反映在羽、商调式构成的四度音调结构上。桂剧《海氏悬梁》[一江风]中有颇多“羽、变宫、商”的二度连接三度的旋法组合。故笔者认为这也是“变宫”贯穿高腔桂剧的原因之一。
(三)地方民间音乐影响
桂剧的发展也受到当地少数民族民歌的影响。壮族虽存在如《田林小榄调·情誓》[5]这样加变宫的六声民歌,更多还是以五声调式为主。笔者观察到桂剧曲牌[一江风]“变宫”出现后,宫音的出现频次极低,很有广东渔歌的风格特征。在广东代表性民歌中,如《幸福生活满渔乡》《惹我夜夜不成眠》等均为带“变宫”的六声调式,“变宫”出现后,宫音就不出现,临时移向了属调,与桂剧曲牌[一江风]有异曲同工之妙(见谱例3、谱例4)。
笔者如此猜测的原因是,桂剧《海氏悬梁》[一江风]记录的曲谱为章凤仙演唱的版本。根据朱江勇的《桂剧演出百年流变研究》[8]可知,章凤仙为启明仙乐科班的学生,苏荣兰为她的老师。苏荣兰为“顺天乐”桂剧班的成员。“顺天乐”桂剧班是清末至民国时期桂剧演出的代表性队伍,由粤军师长洪兆麟1922年召集组成的,主要在广州、汕头以及潮州演出。故笔者从清末至民国时期桂剧的艺术流变和音乐形态两方面推测,桂剧高腔曲牌六声曲调也可能受到广东渔歌的影响。
四、结束语
通过对桂剧曲牌[一江风]的研究,发现其曲牌主腔形态与昆曲曲牌[一江风]神似。笔者认为桂剧[一江风]与昆曲[一江风]应为同宗曲牌,这为[一江风]的源流考辨提供了研究的方向,也为桂剧曲牌的形态研究提供了新方式。其次,通过对桂剧曲牌[一江风]的主腔分析,发现其形态呈现出“羽、变宫、商”的二度连接三度的旋法组合,以及多“变宫”音,宫音出现频次极低的调式特点。从这样的现象可以看出,桂剧曲牌[一江风]在流传至桂林等地后,可能受到了当地语言、多地民歌以及祁剧等多重因素的影响,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桂剧曲牌。
参考文献:
[1][2]周期政.《螾庐曲谈》疏证[M].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2015:179.
[3]王守泰.昆曲曲牌及套数范例集南套上册[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4:350.
[4]广西戏剧院.广西传统桂剧唱腔选集[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2015:129-130.
[5]范西姆.壮族民歌100首[M].2009:36.
[6]文化部文学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 中国民歌[M]. 第2卷.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268.
[7]中国音乐研究所. 中国民歌[M].北京:音乐出版社,1959:261.
[8]朱江勇,李娟.桂剧演出百年流变研究[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21.
作者单位:广西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