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础容
小时候,我特别羡慕城里人,不用等到过年,随时能吃到叶儿粑。长大参加工作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生活,楼下那条街,就有三家卖叶儿粑的小食店。
但我心底没有了对叶儿粑的热忱。无论哪一家,味道千篇一律,甜的是豆沙核桃仁,咸的是芽菜猪肉,总不如我老家的叶儿粑香。一次,我对父亲说:“我们自己做叶儿粑吧。”父亲说:“怎么做都没有了以前那种味道。”父亲的话把我的思绪带回到童年的腊月。
我的老家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村,每到腊月,人们碰面问的第一句话是:“你割了粑叶没?”如果自家种了粑叶,除去自家用,就叫左邻右舍割了去。
磨米浆是力气活儿。我们家没有石磨,总是挑着浸泡了几日的米翻山越岭去姓徐的人家磨米浆。见我们去,徐家人连忙把石磨清洗干净,说水缸里的水尽管用。那时,家家户户都是到一里外去挑水,父亲过意不去,执意给他们挑一担水。徐家人拦住父亲说:“我们自己去挑,力气用了会再有。”
父亲一人无法推动石磨,每一年磨米浆,不用我们开口,徐家男人都会施以援手。我是女孩,父亲安排我将米放进磨眼,流进磨膛。
盛米到磨眼这一操作很有讲究,米多于水,米浆呈块状,两个大男人也不能撼动石磨。水太多,米浆过于清,沥水时间久,影响叶儿粑的口感。一半水一半米恰到好处,推磨人不费力,做出的叶儿粑也口感细腻软糯。
做叶儿粑的日子里,我家很热闹,左邻右舍不请自来。有人将猪肉切成肉丁,放到锅里与腌青菜同炒。父亲喜欢麻辣味,撒入少许辣椒粉与花椒粉,最后加入香葱。有人剥花生,将花生仁炒脆去衣,再用碓窝舂成粉末,倒进加了猪油融化的红糖,甜而不腻,香气四溢。
大人把沥水的米粉块倒进簸箕,我立即抓一小块装馅儿。大人笑我:“得先把块捏散成粉。”说着一边示范,一边撒一些盐水,再让我重新搓揉成块。搓揉甜叶儿粑皮最是费力,不仅要搓揉到柔软成条,连削碎的红糖也要与粉融合,且色泽要均匀。
父亲让我站在簸箕旁边,看大人将小粑块搓圆捏扁装入馅,再揉成圆球,拿起剪短的粑叶,将“圆球”放在叶子的光面,再将其轻轻裹起。父亲说,裹得太紧,蒸时叶儿粑会撑破叶子,不仅品相难看,还不能久放。
做叶儿粑快结束,大铁锅的水早已沸腾,父亲将装好叶儿粑的蒸笼重叠放进锅里。大人们再无事,便坐下闲聊农事,我则静静守在土灶旁,时不时地咽一口唾沫。
等到父亲说看叶儿粑熟了没有,我飞快转身去拿碗筷递给父亲。他不接,只是将蒸笼取下两格,吹开滚烫的气体,看叶子是否已由青绿变成暗黄——青绿褪尽,叶儿粑便熟了。
刚出笼的叶儿粑晶莹剔透,咬一口,软糯细腻,馅儿香、粑香、叶子的清香四散飘逸,沁人心脾。为答谢左邻右舍,我们会赠送一些叶儿粑。邻居家做叶儿粑时,父亲也去帮忙,我们也会收到一些叶儿粑。
每一片叶子都透着清香,每一个叶儿粑都飘着山里人的味道。叶儿粑热乎乎,温暖了寒冬,烙印在我记忆深处。老家的叶儿粑真香。
编辑|龙轲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