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了的存折

于小渔

因为嫌叶儿离过婚，母亲不同意这门亲事，大强顶住了压力，娶了她。娶了叶儿之后，大强把一迭没有发出的信件放进旧柜子的一个隐秘抽屉里，上了锁。

叶儿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开始，母亲没有好脸色，几个月后，就在人前人后夸她。大强听在耳，笑在心，做起木工活儿来更卖力。

儿子一周岁时，母亲得了病，是一种富贵病，每天必须好吃好喝，却不能劳累。

叶儿尽心尽力伺候着。

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也没能让母亲多富贵几年。葬了母亲，大强决定出去找活计，就离开了山高地薄的家乡。

奔波在外的日子，一晃就是三四年，他的木工手艺不错，每次回来，都把一卷钞票摊在叶儿面前。

不料有一日，天塌了。

快过年了，大强到同村的亲戚家去喝酒。才端了没几盅，儿子跑过来说：娘躺在地上，不能动了！

大强慌忙把叶儿送进医院，竟然是脑血栓！这时，叶儿已经不能说话。大强疯了一般对医生说，要治，花多少钱都要治好她！

先进的治疗方法，高昂的药物，却没有保住叶儿的命。大强看着不懂事的儿子，欲哭无泪。

處理好她的后事，大强想，应该找找存折，把看病借朋友的钱还了。

大强恨不能掘地三尺，没有，哪儿都没有！

他甚至还打开那个隐秘的抽屉看了看。仍旧是厚厚的整整齐齐的一迭信，上面浮着一层灰。他伸了伸手，却不忍心触摸。

是不是叶儿没把钱存起来，而是给了以前的男人或者贴了娘家？想到这些，大强忍不住要抽自己，叶儿是他最心爱的女人啊。

几个月之后，大强彻底死了心，钱，他流汗流血挣的钱，被叶儿不知弄到哪儿去了！

他真急了。他跑到叶儿的前任男人那里，跟他吵了一架；他到叶儿的娘家去理论，同他们翻了脸。

然而，发泄归发泄，借人家的钱还是要还的。大强带上儿子，再次告别了令他伤心的家。

儿子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大强在一个小县城的边缘处安下身来，掏钱让孩子暂时进了学校。

为了还叶儿欠的债，大强苦苦干了五年。五年之中，他没有回过家，每攒下一点钱，就通过邮局寄还给朋友。

五年之后，大强感觉特别疲惫，他已经还清债务，可以回家了。

大强回到自己破落不堪的家。他忍不住懊恼、后悔，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恨过自己的女人──自己一心一意为了她，她却那么残忍地伤害了自己！

他突然看到了那个旧木柜。

他冲到北墙上的神龛前，把供奉的空心石膏财神像拿起，从里面倒出一把小钥匙，然后，抖抖索索地打开了小抽屉。

抽屉里的那些信，他一封一封拿出来撕，撕完后抛向空中，状如残蝶。

拿起最后一封，他看到了什么？

是一张存折，一张写着大强名字的存折！

存折中间，夹着一张纸条，俨然是叶儿的笔迹：我有心血管病，随时会死。如果我突然死了，你就拿上这存折，去找花儿吧！

他真的傻了，傻得心如刀割，泪如雨下。

叶儿啊，你这傻女人！这些信，是我当年偷偷喜欢你的时候，写给你的呀！你虽然名叫叶儿，可是，却是开在我心中的花儿呀！

选自《微型经典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