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床棉被

雪小禅

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家乡饿死很多人。很多人去闯关东，也有倒在路途上，再也没有起来的。

那时，他只有18岁，母亲用最后一点玉米面，给他做好干粮后，就死去了。他除了一床被子和几个窝头之外，别无他物。

拿着村里的介绍信，他踏上讨饭的路。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就是那床被子，那是父母结婚时的被子，就是再饿，他也没有舍得卖。

路过一个小村子时，他走进一户人家，这家比他还穷，家里有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还有倒在床上、饿得不能动的老奶奶。年轻人的父母都饿死了，家里几乎一点食物也没有，于是，他把手里僅有的一个窝头，给了老奶奶。

晚上睡觉时，他发现这个家里居然没有被子，只有一堆破棉絮。

第二天早上，他走的时候，问那个年轻人：“有剪子吗？”

年轻人点头，把剪子递过来，他拿起剪子，把自己那床被子剪成两半。

他对年轻人说：“咱们都凑合一下，把这个冬天熬过去就好了。”

年轻人和老奶奶都哭了，年轻人说：“如果今生有缘，我们还会再见。”

那是1961年的冬天，中国人最冷、也最无奈的一个冬天。

30年后，一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已年近半百，有几间平房，儿女成群，过着平常的日子。

有一天，来了一个陌生人，穿得像个港商，找到他。

他想，自己和香港人没什么联系啊，再说要联系，也是开发区的事啊，和他这个老百姓有什么关系？

陌生人问：“记不记得30年前，你曾经剪下半床棉被，送给一家人？”

他点头。

那个港商握住他的手，说：“是那半床棉被，让我终于有勇气度过那个冬天。只有一床被子还剪给别人一半的人，一定是有情有义的人，中国人知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如今，我有钱了，难道不应该还了今生的夙愿吗？”

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最后，港商留下50万元，说是对那半床棉被的回报，他拒绝了。

他说：“雪中送炭，自古有之，锦上添花，钱就不必了。”

港商不再坚持，把那50万元全部捐献给当地政府，建了一所希望小学。小学的名字，就以这个送人半床棉被的人的名字命名。

半床棉被，30年情缘，让两个老朋友明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因为那半床棉被，本就价值连城啊。

选自《风中的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