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直播的互动传播:基于互动仪式链的讨论

2024-07-09 08:08颜胤盛赵子恒
新闻爱好者 2024年6期
关键词:互动仪式链网络直播

颜胤盛 赵子恒

【摘要】网络直播作为一种新兴的传播形态伴随互联网和数字技术的迅猛发展成为如今文化建设的重要一环,但其内在传播机制一直缺少探讨,兰德尔·柯林斯的“互动仪式链”为此提供了理论视角。借助以“群体团结”“情感能量”和“仪式符号”为核心的传播环节,试图归纳网络直播以互动为核心要素的传播模式,探讨网络直播互动传播的内在理路。

【关键词】网络直播;互动传播;互动仪式链

网络直播是一种通过互联网实时传输音视频的传媒艺术形式,可以让用户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观看画面内容。近年来,各种社交平台上的网络直播已形成突出的媒介现象与文化景观。从传播视角来看,网络直播的发展带来了大众文化传播的勃兴,不但给予了人们全新的传播体验,并且将个体凝聚为时代的一分子,其内在蕴含着深层的意义,创造出各种极富魅力的当代文化,进而影响与改变着中国社会的文化理念和价值取向。因此,本文将视角放置于以“互动仪式链”为核心的传播范式,结合中国社交媒体中网络直播的传播理念与创作实践,以期更好地论述网络直播如何以互动的方式构建出具有共享意义的传播场景。

一、网络直播中的互动仪式链

从传播的角度来看,网络直播不论是在传播形式的广阔性还是传播内容的杂糅性上,都提出了一个挑战,即传播什么以及如何传播的问题。作为传播主体的网络直播不同于传统艺术,与日常所认知的网络文艺也有区别。网络直播作为网络文艺的子类之一,本身并不生产艺术内容,而是更像一个互动装置,利用物理空间和数字技术创造出虚拟场所,将各类艺术的生产者或艺术现成品与欣赏者连接,故此,网络直播的内容往往繁杂而模糊,包含着诸多糅合的艺术元素。所以当下突出问题是受众将网络直播作为主体的传播究竟与什么相关,既然网络直播不同于客观的艺术对象,那么我们该如何理解以及限定网络直播的传播问题呢?

美国社会学家兰德尔·柯林斯于2004年出版的《互动仪式链》一书中提出了“互动仪式链”的理论概念,“互动仪式链理论可以为传播研究走出‘缺乏对人的关注这一困境提供参考。虽然从性质上来说,互动仪式链理论是一种社会学理论,但它实际上分析了人际传播、群体传播乃至大众传播基于互动仪式的链式结构,进而挖掘了人类传播行为在社会心理学层面上的根本动因——获取情感能量”[1]。科林斯试图把整个社会看作一个长互动仪式链,并指出互动仪式的四方面要素:身体在场的群体集聚、对局外人所设界限、注意力集中在共同活动对象中以及情感体验共享。同时科林斯特别强调了情感能量概念,“他把情感看作是互动仪式的核心组成要素和结果,但他所说的情感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具体情感,而是长期稳定的社会情感,即情感能量”[2]。网络直播作为以互动为核心的日常审美活动,其建构了一个由稳定情感能量生成的场域,其中的互动是由审美主客体之间虚拟“身体在场”聚集于不同的“情境”(网络直播间)中来参与互动仪式并增进情感能量,由不同类型的直播内容派生出不同的圈层,从而形成群体的情感共鸣并通过回忆这一情感体验将其符号化。

二、网络直播中互动传播的三重特性

“互动仪式有四种主要的结果。当组成要素有效地综合,并积累到高程度的相互关注与情感共享时,参与者会有以下体验:群体团结、个体的情感能量、代表群体的符号以及道德感”[3]。网络直播在当下如此火热,技术传播层面依靠的是计算机、算法等现代化工业产物,而就网络直播的深层传播逻辑“互动”而言,其内核则是建立了观众与欣赏对象之间的“群体团结”,欣赏者所生成的“个体的情感能量”与记忆作为“代表群体的符号”。

(一)“群体团结”加深圈层体验

“群体团结”的第一个重要特征,是强调观众积极性及其本质上与欣赏对象之间的“群体团结”。如柯林斯所述,“相互的关注焦点是仪式运作的关键要素;但是这种关注焦点是自发产生的,人们并不去刻意关注它”[4]。因此除了感官知觉上的直接参与,我们也应认识到网络直播中个体在参与互动后形成社群的重要性和意义。因为网络直播的主要构成因素如主播、直播内容等并不能满足所有人的兴趣,而是通过在某一垂直领域的深耕来满足欣赏者某种特定的需求,吸引那些拥有相同爱好、身份互认、观点一致的网友们,从而形成社区圈层。而对于欣赏者来说,根据每个人不同的“知觉体验”,找到符合自身审美经验的网络直播间,借此更加倾情地参与到审美活动中去。在网络直播中有一类名为“一起看”的影视类直播,顾名思义,直播间主要播放内容是经典影视作品,这一类直播将观看电影的场景从单一的电影院转移至日常生活中的各个地方,借助移动设备的帮助使欣赏者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轻松、便捷地欣赏电影作品。对于钟情于影视作品的人来讲,这样的直播间提供了一个“虚拟影院”,将有着相同情感体验的观众聚于其中。区别于传统影院与线上电影,在此环境下弹幕文化与电影艺术相结合,无论是剧情、导演还是与影片相关的“梗”文化,他们都能够实时地在直播间参与讨论,互动在某种意义上甚至超越了影片本身,产生了“群体团结”,观众的积极性在此状态下无须调动,互动所带来的知觉快感让他们沉醉其中。

(二)连续性强化情感能量

1.欣赏者与欣赏对象的连续性

柯林斯指出,情感能量是一个连续统,从高端的自信、热情自我感觉良好,到中间平淡的常态,再到末端的消沉、缺乏主动性与消极的自我感觉。这一特征首先体现为“在审美欣赏的过程中,审美场中的各种要素相互作用、相互依存、不分主客且边界变得模糊而对彼此开放,最后形成一个连续的审美经验统一体”[5]。具体而言,网络直播中的审美活动作为情感能量是非常重要的驱动环节。尤其当欣赏者进入了某个作为欣赏对象的直播间时,两者之间便建立了一种连续性,对于欣赏者发展积极情感是有着极大意义的,人们可能通过参与这些互动仪式来增进这种积极情感,这种连续性体现为审美对象的具象化有赖于欣赏者自身所处的生活环境、审美经验,或者说欣赏者与潜在的欣赏对象的关系。具体来讲,连续性作为一种把欣赏对象与欣赏者连接在一起的工具而起作用,在这样的氛围中直播间作为中介将主客体通过弹幕、语音等方式连接在一起。就网络直播而言,对其内容欣赏的参与使其成为审美对象,但对于内容传播而言,光有欣赏的参与还不够,欣赏者自身还要主动参与网络直播其内容对象的建构,即能够通过欣赏者与欣赏对象之间的互动来激发自身的情感能量。

2.审美经验同生活经验之间的连续性

这种连续性还体现在审美经验与生活经验之间的过渡当中。毋庸置疑,网络从直播诞生之初的网络聊天室,发展至后来的游戏直播、户外直播、二次元直播、综艺节目直播、文娱直播等,都与人类日常活动之间有着普遍联系。实际上,网络直播的情境边界也是模糊的,它作为虚拟场所并非是自给自足的封闭式场所,网络直播内部的要素如直播间、表演者以及欣赏者,他们的审美经验和各种社会文化因素都是延续的,相比网络直播“内部”诸多要素的连续性,审美经验和各种社会文化因素是其“外部”的连续性。当然,“内部”与“外部”实际上也并没有明确的界线,例如人们过去在没有互联网的时代一般通过剧院或露天舞台欣赏戏剧、舞蹈等传统文化艺术表演,这种传统的传播模式累积的“内部”审美要素在如今以网络直播这一“外部”表现形式延续下来:近年来兴起的以非遗表演为主要内容的新型直播,不仅吸引着以往的爱好者甚至从业者,也开拓了新的观看群体,移动设备将大江南北的观众齐聚直播间,创造出虚拟的“情感能量”。

(三)记忆作为代表群体的符号

如今随着社交化、移动化和数字化环境中的视听媒介越来越强调用户个体的参与价值,记忆生成模式转向了互动实践模式。在互联网社会,每一个能够使用互联网的用户都可以成为“记忆”的主要生产者,大众日常生活中发掘出了网络直播的生产内容,“形成群体的情感共鸣且根据道德规范将它们符号化”[6],并借此连接社会与我们之间的记忆联系。网络直播中记忆的生成过程既与社会上人们对于身份认同的急迫密不可分,又与科技发展高度连接。

在以往的乡村,露天搭建的戏台和传统的广播电视是观众认知的共同记忆,“记忆既是社会变迁的见证者,又是媒介对于过去乡村建构的重要因素”[7]。网络直播的出现更是将我们脑海中的乡土以视听的方式呈现出来,构建了一种想象空间,用以帮助用户唤醒乡村记忆。一方面,网络直播通过还原传统乡村的真实写照,以此来传达我们每个人对于乡土的集体记忆。集体记忆最早源于法国社会学家涂尔干提出的集体意识,直到1925年法国社会学家莫里斯·哈布瓦赫在《论集体记忆》中给予了其完整概念,即“在一个群体里或现代社会中人们所共享、传承以及一起建构的事或物”[8]。换言之,集体记忆就是由无数个体记忆中的文化、价值、经验所集合而成。因此,乡土记忆也是个体记忆集合而成,借由网络直播传达给观众,众多有关农业农村的直播间中对于儿时的回忆与一代人的集体记忆相关,乡土记忆在无形中成为勾连过去与当下的介质。同时网络直播作为媒介记忆发生的必要介质,对于乡土记忆的呼唤就有了特殊的化学反应。另一方面则是网络直播中具有代表性的乡村“符号”展现。我们生活的世界是由无数符号所组成的,也就是说,乡村在网络直播的内容中是一种符号化的存在,或者说乡村就是由多个符号建构起来并通过记忆加以凸显的,这些符号之间经由人与人之间的互动传递象征性和意义,“符号元素的使用呈现出由个人轻量级记忆元素层层堆积扩散,最终向大众群体化集体记忆形成的特点”[9]。为展现乡村生活的特点,该类型网络直播中充斥着大量的乡村符号,例如乡村的水井、石桌、老屋等独特景观,“让具有一致或相近生活经验和文化背景的用户能够主动回忆过往”[10]。网络直播此刻作为一种非语言性的情感载体,将有关乡村的记忆符号唤醒,不断强化用户对于如今乡村的记忆,并与当今网络文化语境相结合,通过弹幕互动给予观众设身处地的参与感。

尽管网络直播这一欣赏形式不能令观众真正的身体在场,所呈现给欣赏者的景象亦是数字化、虚拟化的存在,但这已不再重要,在这个场所中人们通过互动仍然可以建构属于彼此的共同记忆。直播中的演唱者、评委老师、嘉宾乃至欣赏者的弹幕无一不激发着具有相同回忆的人们的审美情感。弹幕中各种对于自身往事的回忆与唏嘘,是欣赏者与欣赏对象之间情感上的双向互动,并在互动中达到知觉一体化的层次,也因此两者成为一个互动记忆的共同体,并不断建构着当下回忆。网络直播并没有纪录片、网络视频等媒体惯用的宏大叙事,而是更多地描绘个人的情怀,再通过同弹幕的互动使得对于如今生活的视像更为立体化,最终产生相应的乡土回忆以建构群体符号。

三、结语

综上所述,互联网技术的迅猛发展使得网络直播成为当下人们娱乐和消遣的主要途径之一,不论从传播的方式还是内容来看,它都体现着数字时代网络文艺与生俱来的互动性与即时性,其本质仍是数字化向社会生活领域的延伸。其中“互动仪式链”重塑的传播范式构成了网络直播“互动传播”的核心基础,使其体现出“群体团结”“个体的情感能量”“代表群体的符号”三重传播特性。强调互动性带来的传播模式令网络直播成为个体与社会记忆的重要载体,彰显出大众文化权力的勃兴。作为数字视听文化变革的产物,网络直播在当下虽然存在诸如内容低俗、审美价值肤浅等问题,但它终究处于实践与发展之中,在网络直播中互动传播发展的广度与深度方面,仍然存在着诸多值得探讨的空间,我们不妨将其视为当今文化建设的一部分或重要阶段,对它的发展保持理性的审慎态度与反思批判,以推动网络直播世界的良性发展。

(本文为湖南省普通高等学校教学改革研究项目“体验式教学视阈下‘音乐美学课程改革应用研究”的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HNJG-2020-0597)

参考文献:

[1]陈权.互动仪式链理论在传播研究中的应用[J].新闻世界,2012(10):183-184.

[2]兰德尔·柯林斯.互动仪式链[M].林聚任,王鹏,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7:5.

[3]兰德尔·柯林斯.互动仪式链[M].林聚任,王鹏,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7:80-81.

[4]兰德尔·柯林斯.互动仪式链[M].林聚任,王鹏,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7:81.

[5]冯佳音.从“连续性”形而上学到“环境”审美:论阿诺德·伯林特环境美学中“连续性”思想的逻辑演进[J].中国美学研究,2022(1):309.

[6]兰德尔·柯林斯.互动仪式链[M].林聚任,王鹏,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7:5.

[7]宋文凯.移动互联时代乡村青年的短视频记忆建构[J].青年记者,2023(4):114.

[8]莫里斯·哈布瓦赫.论集体记忆[M].毕然,郭金华,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39-40.

[9]朱天,杜相益.还原与想象:纪念性议题新闻游戏传播中的记忆建构[J].西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41(05):23.

[10]王青波,许莹.重塑集体记忆:抖音乡村短视频传播中的新“三农”形象——以抖音博主福建新农人“彭传明”为例[J].东南传播,2023(2):43.

作者简介:颜胤盛,博士,湖南工业大学副教授(株洲 412007);赵子恒,湖南工业大学硕士生(株洲 412007)。

编校:郑 艳

猜你喜欢
互动仪式链网络直播
互动仪式链视角下的音乐短视频研究
媒介仪式观视阈下社交电视透析及发展策略探究
“互动仪式链”理论对少先队仪式教育的启示
互动仪式链视角下政务直播中的互动思考
网络直播的发展研究
媒介时空观下的网络直播研究
从新媒体艺术角度浅析网络直播的娱乐创新
浅析网络直播平台的发展
网络直播下身体在场的冷思考
警察形象互动仪式链要素构成及其运行结果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