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松龄纪念馆藏唐梦赉像考述

收稿日期：２０２３－12－05

基金项目：2022年度淄博市社会科学规划研究项目“蒲松龄纪念馆藏精品文献叙录”（编号：22ZBSKB046）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田葵（1970- ），女，山东淄博人。蒲松龄纪念馆馆员，主要从事博物馆藏品保管研究。

摘要：蒲松龄纪念馆藏有唐梦赉一幅朝服像，该像为全身坐像，穿戴文官七品朝服。亦藏有一幅题咏长卷，根据题咏内容，这应是另一幅唐梦赉像的题咏部分，只是画面物象在流传的过程中已经损毁缺失；题咏者十余人，尤侗、张恂、钱中谐、董文骥、汪懋麟、王广心、林云铭等文化名流皆留下墨迹，是唐梦赉在康熙丁巳年（１６７７）至康熙壬戌年（１６８２）间两次南游时所题，为清初文人风雅社交的珍贵文本记录；成图时间在康熙戊午年（１６７８），绘者为文于宋；图成后，唐梦赉作《自题小像》，摹写自我形象。

关键词：唐梦赉像；文于宋；《自题小像》；《吴越游日记》；题咏

中图分类号：I２07.41    文献标志码：Ａ

蒲松龄纪念馆藏有珍贵的清初著名文人肖像，像主分别是蒲松龄与唐梦赉。蒲松龄像已多有研究，唐梦赉像鲜有为人知，颇值得关注。未被关注的原因在于画像为馆藏文物，一者难以见到，再者也无从知道。唐梦赉为清初著名文人，所交亦是当时文化名流，画像与题咏所反映出的交游雅集，二者相互补充、相生相发，不仅对唐梦赉研究有推动作用，也对清初文人集会研究有积极意义。因此，有必要把这“藏在深闺人未识”的图像文献与文本资料推介出来，以飨专家和读者。

唐梦赉（１６２７－１６９８），字济武、豹岩，号岚亭，淄川县南坡村人。清顺治六年（１６４９）进士，授翰林院庶吉士，三年后授翰林院检讨。顺治九年（１６５２），因为逾职上疏谏阻把《玉匣记》和《玄帝化书》译为满文而被罢官，时未满三十岁。归里后，优游林下，栖心禅悦，诗酒唱和，并两次南游。尤工诗文，其诗词雅意和，多唱和纪游之作，为王士禛、施闰章等文学大家称赏；博学广览，负经济才，发经世之言，有经国济世之志，文风明白恺切，不事雕琢。著有《志壑堂集》四十九卷、《借鸽楼小集》二卷、《林泉漫录》；纂《济南府志》二十四卷、《淄川县志》八卷。

蒲松龄纪念馆所藏的唐梦赉像，原由淄川唐氏后裔收藏，１９６５年３月捐赠给蒲松龄故居管理委员会。捐赠时有两件：朝服大影和题咏长卷。２００２年６月送往南京博物院揭裱修补，２０２４年分别被山东省文物修复与鉴定中心鉴定为三级文物和二级文物。《淄博市文物志》 ［１］１９１－１９８和《淄博历史人物》 ［２］１８０皆对其做过介绍，但是错讹较多，也有再次介绍的必要。

唐梦赉的朝服像作于何年、由何人所画，未有相关信息。该画像系长轴绢本，纵１７１厘米，横８５厘米。朝服，官员在陪祭、拜表等朝事活动时所穿戴。清代对官员的服饰有严格的规定。文官七品为鸂鶒补服，素金顶顶戴，五蟒四爪蟒袍、蓝及石青诸色。画全身朝衣大像时，要严格按被画者的品级，不可混乱。唐梦赉官至翰林院检讨，为文官从七品，其画像为全身坐像，身穿五蟒四爪蟒袍，身材挺拔，鸂鶒补子，右手搭在膝上，左手握一枚核桃大小的黄色珠子，面容清癯，双目有神，庄重刚毅。

另一幅题咏长卷，根据题咏内容，这应是一幅唐梦赉像的题咏部分，只是画面物象在流传的过程中已经损毁缺失。唐氏后裔将其捐赠蒲松龄故居管理委员会时，题咏长卷已残破较重，断为三截。因画像残缺，不见绘者落款押印，也不知题咏是否有所缺失。根据题咏及作画背景与时间，应是便服像无疑。

该画像题咏长卷，纵４０厘米，横２９９厘米。诸人题咏多系纸本，钤印十数方，基本完好，但因年代久远及保存条件所限，题咏字迹多有难以辨认。

关于成图时间以及绘者，幸赖有画卷题咏与唐梦赉的《志壑堂诗集之吴越游日记》记载可探知一二，即此画的成图时间是在康熙戊午年（１６７８），绘者为文于宋。

证据如下：１.汪懋麟题咏中“谁为先生写此真，文家画手足丰神”之语及落款“戊午元宵后奉题  济翁老先生尊照求正”，可得知两个信息：一是此图系文姓画家之作，二是此图至晚作于“戊午元宵后”之前，“戊午”即康熙戊午年（１６７８）。

２.汪懋麟《百尺梧桐阁集》卷十六康熙戊午年（１６７８）有《题唐济武翰林小像》，且诗中对“谁为先生写此真，文家画手足丰神”注曰：“文名于宋，属相国孙。” ［３］４９６可知绘者为文于宋。

３.《志壑堂诗集之吴越游日记》记载：“二十日早，送蓼航夫子于北新关外。觅舟由艮山门入，至则王冶山与岵瞻已在寓矣，文于宋画像至。” ［４］１０１这条记录的事是在康熙丁巳年（１６７７）十二月，唐梦赉画像送至，绘者为文于宋。

至于文于宋为何人，除汪懋麟的注解外，没有查阅到其生平资料。

图成后，唐梦赉作《自题小像》，云：“此何人斯，高颧广颡，颀然而长，殊不清扬。逐牛马走而无词章，效寒蝉鸣而得痴狂。尘埋明镜，不出卧轮之伎俩；乾死蠹鱼，难蚀神仙之墨香。吁嗟老矣！待束缚于高岗。忆托胥靡而生，笑忄羅懡之一场。岂其即寄庐般阳，远愧东园公，而近惭子方者耶？” ［５］４６５今虽已见不到图中唐梦赉之形象，但从其自题及其它题咏，亦可以窥探唐梦赉之神情姿态一斑。

唐梦赉《自题小像》的写作时间是在康熙戊午年（１６７８）正月初九日：“初九日，自题小像。” ［４］１０８

图成后，清初文化名流诸如尤侗、张恂、钱中谐、董文骥、汪懋麟、王广心、林云铭等皆留下墨迹，题咏者十余人，为唐梦赉两次南游时所题，时间在康熙丁巳年（１６７７）至康熙壬戌年（１６８２）间，堪称清代文人风雅社交的珍贵文本记录。现存题咏１５首，抄录如下 ① ：

庄庄乎士，彬彬乎史。心醉六经，目空千里。名在鳌头，身依雉尾。宜画云台，丹青朱紫。超然高寄，著山岩熏。天际真人，自此远矣！昨从西陵，竭游吴市。把酒听歌，清言盈耳。我为赋诗，亦既见止。

长洲尤侗  拜题

案：尤侗（１６１８－１７０４），文学家、戏曲家。字同人、展成，号悔庵、艮斋、西堂老人，江苏长洲人。康熙十八年（１６７９）举博学鸿词，授翰林院检讨。著有《西堂全集》《鹤栖堂集》等。

弱冠登承明著作之庭，未老耽求道逃禅之举。取天下名山大川于胸次，以发挥其诗赋词章；收天下高人韵士于公门，以点缀其风云毛羽。始闻声而相思，今觌面而共语。信山左之多伟人，知世间之有仙侣。盖腴乎其外，秀乎其中，浩浩呼其眉宇者乎！

戊午吴门舟次为济五老年翁先生题

泾阳弟张恂

案：张恂（生卒年不详），字稚恭，一字壶山，陕西泾阳人。明崇祯十六年（１６４３）进士。官至江南推官。著有《西松馆诗》《樵山堂集》《绣佛斋诗馀》《雪鸿草诗》。

金门曼倩，岳馆长源。龙章凤质，豹变鸿鶱。购遗书于灵威之洞，访下士于伯通之门。抑何烟霞带骨，玉屑霏言猗与。先生固已踞西昆之绝顶，而何尚执谦退于东园。

吴门钱中谐  拜题 ①

案：钱中谐（１６２６－１６９３），字宫声，号庸亭，江南吴县人。顺治十五年（１６５８）进士，康熙十八年（１６７９）试鸿博，授翰林院编修。诗文多散佚。著有《三吴水利》《中吴文献》等。

不居金马玉堂之署，不入田鼢魏其之门。若问四十三年富贵，而自知寿命之归根。我还呼尔谪仙人，仙风道骨佴不言。翰林风月三千首，放浪江湖怀至尊。家近成山紫霞起，朝游东海暮昆仑。

济五老门见正  董文骥 ②

案：董文骥（１６２４－１６８６），字玉虬，号易农，又号云和，武进人。顺治六年（１６4９）进士。官至御史官御史。著有《微泉阁集》。

咄嗟高人生贝丘，盛年卸却金貂裘。棕鞋桐帽道士服，采药日向名山游。山中道士亦无数，八百奇人在何处？白石成羊未可乎，黄金为饵终多误。古来达者慕长生，拔宅纷纷说道成。我尝快读列仙传，神仙大药驱利名。先生蚤已辞金马，闲吟只望青松下。世上从夸仕宦荣，镜中久悟头颅假。谁为先生写此真，文家画手足丰神文名于宋，属相国孙。果能磊落嵚寄骨，不是寻常行路人。 ①

戊午元宵后奉题，济翁老先生尊照求正

十二砚斋汪懋麟 ②

案：汪懋麟（１６４０－１６８８），字季角，号蛟门，江都人。康熙六年（１６６７）进士，官至刑部主事。著有《百尺梧桐阁集》《锦瑟词》。

镂尘吹光，说有谈空。如焰奔马，如橐聚风。多闻博学，放怀幽讨。如足步目，如食得饱。矫矫唐公，抗言丹砌。亭亭孤松，落落天际。凄神清骨，琢冰积雪。上师远公，下友太白。比玉名璃，知松在寒。士各有志，山栖考槃。我怀斯人，菰烟霞路。穆如清风，拂此毫素。

奉题济翁老先生小像请正

同里后学王士禛

案：王士禛（１６３４－１７１１），字子真，一字贻上，号阮亭，别号渔洋山人，新城人。顺治十五年（１６５８）进士，官至刑部尚书。著有《带经堂集》《衍波词》。

老树苍崖独坐时，杜诗韩笔古人师。放怀天地吾何有，极目升沉某在斯。绿野不忘莲社约，枯藤常与上方期。还思待召金门日，奏牍分明琬琰垂。

奉题济翁老先生小像求郢政

江宁后学倪灿

案：倪灿（１６２６－１６８７），字阍公，号雁园。江苏上元人。康熙十八年（１６７９）中博学鸿词，授翰林院检讨。著有《雁园集》。

儒门澹泊，收拾不得。早证王维，晚逃苏轼。如水洗水，谁离谁即。峥嵘对事，万仞壁立。三□七签，淆讹荒矞。孰辨其要，蝇声紫龟。既复斋丘，罔更易塱。比于壬人，同律并德。归来般阳，傲岸萧瑟。东鲁心印，西江口吸。馀事诗人，夙世词客。

盐官陆嘉淑  拜题

案：陆嘉淑（１６２０－１６８９），字冰修，号射山、辛斋，浙江海宁人。康熙十八年（１６７９）举荐博学鸿词，不起。著有《辛斋遗稿》。

毫素何人写凤姿，白头相对已迷离。只因精悍眉间色，忆得朱游折槛时。

庚申秋日奉题  济五老年兄小像并正

云间弟王广心  时年七十

案：王广心（１６１１－１６９１），字伊人，号农山，江南华亭人。清顺治六年（１６４９）进士，官至御史。著有《兰雪堂稿》。

奚囊谢屐遍东南，懒把金门尘事谈。一代风流追屈宋，千秋道业企聃昙。绯鱼曾换兰陵酒，翰墨多留雪岭龛。惟有虎头名笔在，画图疑是百花潭。

庚申闰八月既望奉题，济翁年兄小照并政

华亭弟许缵曾

案：许缵曾（１６２７－１７００），字孝修，号鹤沙，江南华亭人。顺治六年（１６４９）进士，官至云南按察使。著有《宝纶堂稿》《滇行纪程录》《东还纪程录》。

旧是先皇侍从臣，却因抗疏得闲身。何人貌此崚嶒骨，不染东华十丈尘。

奉题济翁老先生小像并正  云间张翼

案：张翼（生卒年不详），后改张豫章，字寄庭，号寄亭，江南青浦人。康熙二十七年（１６８８）进士，授翰林院编修。无文集传世，其古文见于陈兆麒辑《国朝古文所见集》（清道光二年刻本）。

龙门讼李君，杜陵救房相。岂不贵缄默，天才得肮脏。看君头皑皑，气吐青虹上。安能当盛年，饮身跼天仗。五斗豁烦襟，一石发高唱。吴山小如拳，未足容骀荡。夜来雪平阶，江门排素障。何当凌天台，礧砢始一放。

奉题济翁先生求教  阙里颜光敏

案：颜光敏（１６４０－１６８６），字逊甫，一字修来，别号乐圃，曲阜人。康熙六年（１６６７）进士，官至吏部考功司郎中。著有《乐圃集》《未信编》《旧雨堂集》。

齐楚吴越地有截，汗漫逢君探高穴。拄杖同看四明云，芒鞋共踏吴山雪。锦囊奇文许我读，琉璃蕃酒足我啜。□把卓斝非世情，中秘之书君尽阅。青莲未许百篇多，工部犹觉苦唯劣。谁能添君颊上毛，我一对之不敢亵。胸中万卷貌不出，纵君自赞犹难说。

楚黄年小弟周礼

案：周礼（生卒年不详），字在鲁，麻城人。顺治六年（１６４９）进士，官至高安知府。著有《蝶园诗草》。

容寂颡弁頁，浸淫道腴，翛然侗然，与天为徒，追惟三十年前蕉鹿梦幻，已相忘乎故吾。只剩 ① 得文章天籁，随地喁于丹经贝叶，无非 ② 注脚自符。斯人也，目击道存，不可容声，是谓之真儒。

辛酉春孟下浣三日题  济翁老先生遵照

晋安年家教弟  林云铭

案：林云铭（１６２８－１６９７），字西仲，又字道昭，号损斋居士，又号沤浮隐者，福建晋安人。顺治十五年（１６５８）进士，官至徽州府通判。著有《挹奎楼选稿》。

攀槛本嶙峋，拂衣何夷旷。槃槃命世英，只在千峰上。曹李少生气，举世号为工。孰知□清侧，亦有掉头翁。湖海任天游，雕虫乃馀事。萧然篱壁间，抗手发远思。俗下盛又豸页，还谁豁其真。我行长白山，见有如斯人。

壬戌新夏宛陵  梅庚敬题

案：梅庚（１６４０－１７２２），字耦长，一字子长，号雪坪，晚号听山居士，宣城人。康熙二十年（１６８１）举人，授浙江泰顺知县。著有《天逸阁集》《玉笥游草》《雪坪诗钞》。

此画作历经近三百五十年的风雨沧桑，成为唐梦赉和清初文人交游雅集的珍贵记录。清初文人绘像和题咏的现象非常普遍，“题咏行为不仅可以将像主在画像之中的形态表达出来，体现题者对画像的仰慕之情，还会引起题者的自我反思。画中的像主或吟诗作赋，或隐居山林，或躬耕于田，或把酒当歌，他们的精神与形象蕴藏于诗歌和画像之中，并随着画像的流传影响着后世。” ［６］像主自题与各家题咏之认知怀想与情感投射，非本文论述主旨，在此不进行深入解读。

《志壑堂诗集之与吴陈琰唱和词卷下》载唐梦赉《沁园春·自题顾荇文为余画志壑堂图》与吴陈琰《沁园春·题豹岩先生志壑堂图，用辛稼轩韵》 ［７］５３９－５５７，可知，唐梦赉还曾有过一幅《壑堂图》，庚申二次南游时所绘，此图应是有景全身人物像，今不见。

参考文献：

［１］山东省淄博市文物志编纂组，编.淄博市文物志（初稿）［Ｍ］.内部印行，１９８４.

［２］郑峰，主编.淄博历史人物·下［Ｍ］.北京：新世界出版社，２００６.

［３］［清］汪懋麟.百尺梧桐阁集［Ｍ］//清代诗文集汇编·第１５１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２０１０.

［４］［清］唐梦赉.志壑堂后集［Ｍ］//清代诗文集汇编·第１０３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２０１０.

［５］［清］唐梦赉.志壑堂文集·卷之六［Ｍ］//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２１７册.济南：齐鲁书

社，１９９７.

［６］孙舒萌.朱彝尊《烟雨归耕图》及其题咏研究［Ｄ］.西南大学，２０２１.

［７］［清］唐梦赉.辛酉同游倡和诗馀后集［Ｍ］//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２１７册.济南：齐鲁

书社，１９９７.

Ａ Ｓｔｕｄｙ ｏｎ Ｔａｎｇ Ｍｅｎｇｌａｉ ｐｏｒｔｒａｉｔ ｉｎ Ｐｕ Ｓｏｎｇｌｉｎｇ Ｍｕｓｅｕｍ

Ｔian Ｋｕｉ

（Ｐｕ Ｓｏｎｇｌｉｎｇ Ｍｕｓｅｕｍ，Ｚｉｂｏ ２５５１２０，Ｃｈｉｎａ）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 Ｔｈｅ Ｐｕ Ｓｏｎｇｌｉｎｇ Ｍｅｍｏｒｉａｌ Ｈａｌｌ ｈａｓ ａ ｓｔａｔｕｅ ｏｆ Ｔａｎｇ Ｍｅｎｇｌａｉ ｉｎ ｃｏｕｒｔ ｃｌｏｔｈｅｓ. Ｔｈｅ ｓｔａｔｕｅ ｉｓ ａ ｆｕｌｌ－ｂｏｄｙ ｓｅａｔｅｄ ｓｔａｔｕｅ ｗｅａｒｉｎｇ ｓｅｖｅｎ－ｇｒａｄｅ ｃｏｕｒｔ ｃｌｏｔｈｅｓ ｆｏｒ ｃｉｖｉｌ ｏｆｆｉｃｉａｌｓ. Ｔｈｅｒｅ ｉｓ ａｌｓｏ ａ ｌｏｎｇ ｓｃｒｏｌｌ ｏｆ ｉｎｓｃｒｉｐｔｉｏｎｓ. Ａｃｃｏｒｄｉｎｇ ｔｏ ｔｈｅ ｃｏｎｔｅｎｔ ｏｆ ｉｎｓｃｒｉｐｔｉｏｎｓ，ｔｈｉｓ ｓｈｏｕｌｄ ｂｅ ａｎｏｔｈｅｒ ｐａｒｔ ｏｆ ｔｈｅ ｉｎｓｃｒｉｐｔｉｏｎｓ ｏｆ Ｔａｎｇ Ｍｅｎｇｌａｉ，ｂｕｔ ｔｈｅ ｉｍａｇｅｓ ｏｎ ｔｈｅ ｐｉｃｔｕｒｅ ｈａｖｅ ｂｅｅｎ ｄａｍａｇｅｄ ａｎｄ ｍｉｓｓｉｎｇ ｉｎ ｔｈｅ ｐｒｏｃｅｓｓ ｏｆ ｓｐｒｅａｄｉｎｇ；Ｔｈｅｒｅ ａｒｅ ｍｏｒｅ ｔｈａｎ ｔｅｎ ｉｎｓｃｒｉｐｔｉｏｎｓ，ｉｎｃｌｕｄｉｎｇ Ｙｏｕ Ｔｏｎｇ，Ｚｈａｎｇ Ｘｕｎ，Ｑｉａｎ Ｚｈｏｎｇｘｉｅ，Ｄｏｎｇ Ｗｅｎｊｉ，Ｗａｎｇ Ｍａｏｌｉｎ，Ｗａｎｇ Ｇｕａｎｇｘｉｎ，Ｌｉｎ Ｙｕｎｍｉｎｇ ａｎｄ ｏｔｈｅｒ ｃｕｌｔｕｒａｌ ｃｅｌｅｂｒｉｔｉｅｓ ｗｈｏ ｈａｖｅ ｌｅｆｔ ｉｎｋ ｍａｒｋｓ. Ｉｔ ｗａｓ ｉｎｓｃｒｉｂｅｄ ｂｙ Ｔａｎｇ Ｍｅｎｇｌａｉ ｗｈｅｎ ｈｅ ｔｒａｖｅｌｅｄ ｓｏｕｔｈ ｔｗｉｃｅ ｆｒｏｍ ｔｈｅ Ｄｉｎｇｓｉ ｙｅａｒ ｏｆ Ｋａｎｇｘｉ ｔｏ ｔｈｅ Ｒｅｎｘｕ ｐｅｒｉｏｄ ｏｆ Ｋａｎｇｘｉ. Ｉｔ ｉｓ ａ ｐｒｅｃｉｏｕｓ ｔｅｘｔ ｒｅｃｏｒｄ ｏｆ ｔｈｅ ｅｌｅｇａｎｔ ｓｏｃｉａｌ ｉｎｔｅｒａｃｔｉｏｎ ｏｆ ｌｉｔｅｒａｔｉ ｉｎ ｔｈｅ ｅａｒｌｙ Ｑｉｎｇ Ｄｙｎａｓｔｙ；Ｔｈｅ ｄｒａｗｉｎｇ ｗａｓ ｃｏｍｐｌｅｔｅｄ ｉｎ ｔｈｅ Ｗｕｗｕ ｙｅａｒ ｏｆ Ｋａｎｇｘｉ（１６７８），ａｎｄ ｔｈｅ ｐａｉｎｔｉｎｇ ｗａｓ ｗｒｉｔｔｅｎ ｉｎ ｔｈｅ Ｓｏｎｇ Ｄｙｎａｓｔｙ；Ａｆｔｅｒ ｔｈｅ ｐｉｃｔｕｒｅ ｗａｓ ｃｏｍｐｌｅｔｅｄ，Ｔａｎｇ Ｍｅｎｇｌａｉ ｗｒｏｔｅ Ｓｅｌｆ－ｉｎｓｃｒｉｂｅｄ Ｐｏｒｔｒａｉｔ ｔｏ ｄｅｓｃｒｉｂｅ ｈｉｓ ｓｅｌｆ－ｉｍａｇ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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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陈丽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