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绵阳双包山汉墓是我国著名的漆马产区,绵阳双包山汉墓出土的漆马属于成都漆器的一个部分,具有强烈的地域特色、独特的工艺技术和极高的艺术审美价值。本文意在介绍绵阳双包山汉墓出土漆马的主要情况,归纳总结其形式特征及审美价值。绵阳双包山汉墓出土的汉代漆马不仅具有川西北地区的地域特色,体现了汉代大气磅礴的文化风尚,更是社会功能、艺术价值与审美意蕴的集大成者。
马,在汉代被认为是“甲兵之本,国之大用”。大汉王朝不断开疆拓土、勇于进取,整个民族呈现出勃勃生机、自强不息之感,形成了强大与兴盛的两汉盛世。汉王朝的强大与汉代马的兴盛也相辅相成。
汉代艺术中马的形象十分重要,而漆马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之一。绵阳地区的汉代漆马俑主要出土于绵阳市高新区永兴镇的双包山西汉墓,绵阳博物馆是目前我国馆藏汉代漆马最多的博物馆之一。绵阳双包山西汉漆木马在1995年出土于四川绵阳市双包山西汉木椁墓葬中,主要为双包山二号墓葬,共出土漆马百余件,体型较为完整的有六十余件。这些漆马用整木斫削而成,各个肌体雄健、神采奕奕,反映了西汉时期漆器制造的高超技艺,延续了秦朝时期大气古拙的审美情趣。漆木马在全国汉墓中的出土数量都比较少,绵阳市双包山汉墓二号墓葬出土的这一批规模宏大、形态规整的西汉漆木马便显得尤其罕见而珍贵。漆马在地下埋藏了数千年,吸入了大量的水分,出土时尚泡在泥浆中,后经文物脱水定型修复的项目技术对漆马、漆马车及残件进行修复。现如今,它们井然有序地排列在博物馆正厅,呈现为壮观的地下兵团——漆木马阵。绵阳双包山汉墓出土的漆马属于汉代成都漆器的一个部分,具有汉代成都漆器的审美特征,也体现出了汉代自信进取的时代风尚,昂扬向上的精神面貌及丰富的美学意蕴。
一、绵阳双包山汉墓出土漆马的形态特征
漆器的胎骨又叫胎器,是制作漆器的最基本的元素。审视现代以来四川及省外地区出土的汉代成都漆器,胎骨主要有木胎、夹纻胎、竹胎、陶胎和布胎等,以木胎和夹纻胎最多。绵阳双包山西汉墓出土的漆马均为木胎,且为较强抗腐蚀能力的泡桐木。绵阳双包山西汉墓出土的漆马均为圆雕,采用整木斫、削、雕、刻而成。斫制法是漆器制造工艺中最为古老和传统的技法,多用于一些体型较大的漆器和一些形状不规则的漆器,此技法是在一块整木上进行斫、剜、挖、凿等工序,对木材进行加工,再根据需要进行整体塑造,这样制作的漆器往往显得比较厚重、浑实,表面还带有斫削打磨的痕迹。雕刻法是一种比较复杂的漆器制造工艺,此技艺讲究雕与刻,是将一块整木粗加工后再进行浮雕、透雕等细微雕刻,主要是对漆器器身细部的雕与刻,有时还需结合使用粘接、榫接和铆接等方法,共同完成漆器的整体形状塑造,最后再髹之以漆或彩绘完成漆器的整体制作。此技艺多用于一些造型复杂装饰感较强的漆器。绵阳双包山汉墓出土的漆马以及经脉漆人俑主要采用斫削雕刻与榫接法制成。
绵阳双包山西汉墓出土的黑漆木马身高与身长大都在0.7米以上,身躯与尾部分别雕作,榫卯扣合相接而成,有的出土时尾部都已脱落。漆马呈站立状,头高昂而陡峻,肌肉、骨骼强劲,体型肥壮,质感厚重。漆马面部线条刻画细腻,颈部倾长而圆实,鬃短,胸廓饱满。木马前肢直立,后腿弯曲,大腿肌肉发达,棱角分明,四肢稍显粗短,有的两后腿之间雕有雄性生殖器。漆马尾部较短,末梢梳成球状髻,或呈如意状,十分具有运动感。漆马通体髹以黑漆,部分漆马的耳窍、眼眶、鼻孔和马嘴处以朱漆髹之。漆马造型大气俊美,雄健挺拔,炯炯有神,气韵生动。
绵阳双包山西汉墓出土的漆马有着非常明显的地域特色。绵阳市位于四川盆地的西北部,整体地势为西北部高,东南部低,地形多样,海拔差异较大。绵阳西北部多山地地形,北部有东南西向的龙门山脉,海拔为1000~3000余米,西北部还有摩天岭山脉与岷山山脉。绵阳市最高点为岷山山脉第二峰雪宝顶,海拔高达5440米,位于平武县与松潘县接壤处。绵阳市东南部属四川盆地,多为丘陵地形,平均海拔为400~600米。因此,在汉代雕塑艺术中,不同于成都、遂宁、乐山的陶马的高大刚健、体态流畅,为适应复杂的地形,绵阳地区的马多呈现出膘肥体壮、四肢短粗、蹄足尖厚的外貌特征,绵阳双包山西汉黑漆木马大多具有如此特征,说明这些马都是本地区出产的土马和山马。
绵阳双包山西汉墓除了出土大量的漆马,还出土有骑马俑和驾驭俑。骑马俑和驾驭俑在外形上有着明显的区别,驾驭俑呈跽坐状或站立状,身着窄袖长袍,双手弯曲向上伸举,有的面部呈微笑状;骑马俑的双腿呈圆弧状,且又扁又细,弯曲着,形若“罗圈腿”。骑马俑单看起来样貌较为怪异,人和马的比例不太协调,形制不太相符,马俑高大,人俑狭小,但是一将人俑和马俑组合起来,形状结构便十分契合,这是汉代漆马与骑马俑的一个显著特征。在汉代,马对于人们的生活、军事有着重大作用,王室官员都十分重视马业,马的地位非常高,曾有“西汉兴衰系于马政”的说法,霍去病、李广、卫青等西汉名将都是骑兵指挥官。马在汉代是英勇威猛和权力力量的象征,为体现马在人们心中的高大威猛和重要地位,人们在塑造马形象时往往将其“高大化”,以凸显对马的喜爱与尊重,由此便可知马俑高大而人俑狭小之理。
绵阳双包山西汉墓出土的黑木漆马也体现了简约整化、自然天成的表现手法,力求用最简洁的造型表现最丰富的内容。漆马大多为整体斫削而成。工匠运用整体斫削与铆接等简洁的手法,塑造朴实、大气的马的形象,来表达人们内心对马最真挚的喜爱与崇敬。吴为山先生说,“这些木雕带着隐蕴于民族心理深层的理性精神与朴素的浪漫主义而生成意象的原型,这原型不是原始抽象本能中的几何形,也不是蛮荒时代的空间恐惧,它带着先秦写实遗风和艺术家对生活的敏感、敏镜,在主体精神上达到了自由与自在。”
二、汉代审美风尚及社会功能的凝聚
(一)藏“礼”于“马”
汉武帝时期,董仲舒提出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思想被采纳,儒家思想在社会发展起着重要的作用,强调三纲五常,伦理等级与“仁义”“礼治”。可见汉代儒家思想对艺术的影响是:浓重的礼教色彩(强调政治功利性)、规范和秩序的建立(形式森严有序)、充沛气势的营求。
藏“礼”于器,指的是器物不仅具有一般的日常使用功能,还作为礼仪用器在各种礼仪中被使用。汉代厚葬之风盛行,许多器物也成了墓主人身份地位与等级的标识与象征,如青铜器、漆器、陶器等。这些器物被赋予了礼制的功能与文化内涵,代表着等级、尊卑与秩序,也体现了权势、威严、敬意等时代精神,是对汉代礼制文化的“物化”与“具象化”。
墓葬中随葬的漆器与墓主有着紧密关系,是其身份级别阶级地位的象征。绵阳双包山汉墓中出土的大量漆马,可见马在汉代雕塑艺术中有着重要的地位,亦可见墓主对于马匹的喜爱。《后汉书·马援传》载:“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安宁则以别尊卑之序,有变则以济远近之难。”马在国家中的地位作用正如此说,中华民族向上和尚武的精神亦在四川出土的马俑中有所体现。汉代的帝王将相对马极为重视,因其不仅是一种重要交通工具,亦是作战时重要的军事装备,品种优良的马更是会受到帝王的喜爱。这时期还专门设有职位工官来管理马匹,甚至根据马的优良及优良马匹的持有量来区分等级身份,于是,马也是等级尊卑的礼仪制度的一部分。汉代马式是评价马匹优良与否的静态标准模型,同时也是古代雕塑、绘画等艺术家塑造马的形象的基本形象依据。由此,对马的形象塑造不仅要生动体现马的神态、动作与体态特征,还要把握马的气质。不仅要对马的自然形态进行朴素还原,还要以主观理想化的审美标准去塑造马的形象,以马的高大威猛、优良品质来展示墓主显赫的地位与等级。绵阳双包山汉墓大量出土的漆马俑便是墓主身份的最佳证明。这个庞大的地下军团不仅保护着它们的主人,更是墓主崇高身份与地位的象征。
(二)漆马的造型的审美意蕴
汉代崇尚古拙沉稳、简约朴素的美学风格,这一点从汉代蜀地出土的漆器上便可知一二。其髹漆之色主要为黑色与朱色,朴实大气,庄重典雅。汉代艺术整体呈现出来的是一种浑朴与气势、浪漫与理性的闳放之美。汉代马的造型体现出一种极富阳刚之气和雄健激越、浑厚朴拙的美学特征。宗白华先生说道:“美与美术的特点是在‘形式、在‘节奏,而它所表现的是生命的内核,是生命内部最深的动,是至动而有条理的生命情调。”因此,汉代艺术中,马的形象塑造方面体现出了多种元素的融合,形成了兼容并蓄的汉代马文化的整体形象风貌,这也体现了楚风文化的影响,带有一些自由浪漫的色彩。
汉代推崇儒家的“大一统”思想,在艺术上也以表现出“大”境、“大”美为追求。汉代雕塑是汉代艺术的丰碑,其大气磅礴中透露出一种蓬勃向上的时代精神面貌,更体现出汉代社会的精神与力量。这一时期雕塑的主要特征为凝练、简约、大气和粗犷。汉代雕塑艺术中,马的形象就体现为博大恢宏、兼容并蓄的整体风貌。汉代在塑造马的形象时,通过准确把握马的神态、习性和形体,真实地刻画马的形态,可谓形神兼备,气韵生动。
汉代马造型特点通常表现为马的浑圆、雄壮。马腿强健有力,四肢变换的运动状态栩栩如生。四川地区出土的汉代马俑,大多体高、头方、颈直、昂首,躯体十分矫健,肢蹄极其健美,各部位比例匀称,体态生动,铸塑技巧高超。具体表现为,采用写实手法较多,刀笔线条娴熟质朴,且着重神态描绘,足以给人以强烈的威武之感。绵阳双包山汉墓出土的漆马造型结构饱满厚重,表现手法朴素写实,形态设计极具动感。漆马膘肥体壮,马腿一般较短,但强健有力。马首或高昂,或平持,但大都两眼圆睁,张口呈哀鸣嘶叫状,马尾呈髻状或如意状,造型生动夸张而不失结构感。
除出土大量的漆马外,绵阳双包山西汉墓还出土了很多漆木车、漆马车。据考证,漆木车、漆马车主要为汉武帝时期所造。漆马车的外在造型简洁质朴,具有非常浓郁的生活气息,也体现出了汉代蜀地人民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与关注世间的现实主义。漆木马、漆马车以及骑马俑、驾驭俑等组合在一起,构成了规模庞大气势宏伟的仪仗队伍。这个庞大的“地下军团”不仅体现出了汉代雄浑壮美、大气古拙的审美风尚,也体现了蜀地的繁荣富足与蜀地人民积极进取、蓬勃向上的精神气节。
绵阳双包山汉墓出土的漆马气势宏大,造型生动,形态灵活,其形式特征与制作工艺具有强烈的川西北特色与蜀地漆艺风格,不仅体现出汉代艺术大气古拙与自由浪漫的风格,更彰显了生命意识,体现了蓬勃向上的生命哲学,具有极高的艺术审美价值。
参考文献
[1] 唐娴. 汉代成都漆器的审美研究[D]. 西南民族大学,2019.
[2] 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绵阳博物馆. 绵阳双包山汉墓[M]. 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
[3] 吴为山. 西汉魂——木雕中的想[J]. 雕塑,2008(4).
[4] 刘宗超. 汉代造型艺术及其精神[D]. 南京:东南大学,2005.
[5] 史占扬. 四川马俑刍议[J]. 四川文物,1992(1).
[6] 贾燕,高原. 汉代雕塑艺术中马的形象研究[J]. 兰台世界,2015(5).
[7] 苏兆伟. 汉马的造型的形式特征与象征意蕴[D]. 济南:山东师范大学,2006(4).
[8] 宗白华. 美学散步[M].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7).
[9] 王华沙. 汉代马的社会功能与雕塑艺术成就[J]. 美与时代,200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