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易开放是否促进了城乡共同富裕?

2024-07-05 09:04贺唯唯张亚斌
南方经济 2024年6期
关键词:劳动生产率

贺唯唯 张亚斌

摘 要:文章采用手工查找的2005—2019年地级及以上城市面板数据,考察了中国工业化背景下贸易开放对城乡共同富裕的影响及作用机制。研究结果显示,贸易开放提高本地人均收入和缩小城乡收入差距,因此有利于促进城乡共同富裕,且该结果经过工具变量法、系统GMM法等方法处理后仍然具有稳健性。作用机制分析表明,贸易开放可以通过提高劳动生产率、增加FDI流入以及形成工资溢价影响城乡共同富裕。在贸易开放提高收入水平的过程中,劳动生产率、FDI以及工资溢价均发挥了积极作用。在贸易开放缩小城乡收入差距的过程中,劳动生产率和工资溢价发挥了积极作用,FDI作用则不显著。进一步分析表明,进、出口开放对城乡共同富裕均具有促进作用,且出口开放的促进作用更强。贸易开放对城镇、农村居民收入均具有促进作用,且对农村居民收入的带动更强;贸易开放通过缩小城乡居民个体收入比与引导农村剩余劳动力“入城”两种方式缩小了城乡收入差距。文章最后提出了深化贸易开放、加快投资自由化、推动新型工业化和城乡融合发展等促进城乡共同富裕的政策建议。

关键词:贸易开放 城乡共同富裕 劳动生产率 FDI 工资溢价

DOI:10.19592/j.cnki.scje.412068

JEL分类号:F16, R23, J21   中图分类号:F752, F1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 - 6249(2024)06 - 057 - 20

一、引 言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对外经济交流频率大大加快,贸易逐渐成为中国工业化提速与经济腾飞的重要推动力量(江小涓,2019),中国城乡居民整体收入水平和生活质量得到明显改善,然而城乡收入差距问题却愈演愈烈1。传统二元经济理论认为,贸易开放的福利效应与工业化进程紧密相关。在贸易开放起步阶段,本地工业生产往往具有劳动密集型特征,贸易开放的扩大将使得农业劳动力向工业部门大量转移,以快速驱动本地增长的方式初步改善了居民整体收入状况。此外,各地为加速劳动密集型产业发展往往倾向于采取偏向工业的要素配置策略,导致工农业劳动力价格扭曲程度加重、城乡收入差距拉大(Ma and Chen,2020)。也就是说,此时贸易开放虽然促进了“效率”,但是不利于“公平”。随着贸易开放进程持续深入,工业部门要素特征逐渐向资本、技术密集型转型,贸易开放的工业化驱动作用不再以劳动力要素大规模投入为基础,各地将纷纷引导城乡劳动力要素进行市场化配置,工农业劳动力价格扭曲现象得到缓解,这不仅使得地区整体收入进一步增加,而且将有效弥合劳动生产率二元“鸿沟”,缩小城乡收入差距,较好地兼顾了“效率”与“公平”(Wei and Wu,2001)。可以发现,贸易开放对“效率”始终具有促进作用,对“公平”的影响则受到本地工业化发展制约。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共同富裕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是人民群众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富裕,不是少数人的富裕”1。“共同富裕”既要求居民福利水平的极大改善,也强调更合理的物质分配模式,不仅与居民收入直接挂钩,更与收入分配紧密相关,是“效率”和“公平”的有机结合。然而在贸易开放的背景下,中国居民整体生活水平虽然得到一定的提高,但是城乡居民收入“鸿沟”却呈现扩大态势,未能兼顾“效率”与“公平”。因此直观来看,中国工业化进程高歌猛进背景下的贸易开放活动似乎未能有效促进城乡共同富裕。

贸易开放真的不能缩小城乡收入差距、促进城乡共同富裕吗?传统二元经济理论明确指出随着工业化进程持续深入,贸易开放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可能将由早期的“扩大”转向“缩小”,因此可能将对促进中国城乡共同富裕形成有效助力。然而既有研究针对“贸易开放影响城乡共同富裕”问题的探讨存在明显缺陷。第一,既有研究大多分别以“效率”(Manole and Spatareanu,2010;范志勇、毛学峰,2013)或“公平”(Feenstra,2001;韩军等,2015)为研究切入点,未能对贸易开放的“增长”和“分配”效应进行统筹分析,同时也未充分反映中国工业化变迁这一时代背景。第二,作用机制争议颇多。相关研究主要从生产效率(刘晴、徐蕾,2013;孙楚仁,2019)、FDI(王立勇、胡睿,2020)、工资溢价(刘斌、李磊,2012;戴觅等,2019)等角度针对贸易开放影响居民收入福利的作用机制开展讨论,并未达成一致结论。因此,本文在工业化变迁视角下系统考察“贸易开放的城乡共同富裕效应及其作用机制”问题,既有利于相关研究体系的补充和完善,也对深化对外开放、促进共同富裕具有重要现实意义。相较于既有研究,本文的边际贡献可能在于:

第一,将“公平”问题纳入居民收入福利评价体系,在中国工业化腾飞的背景下考察贸易开放对城乡共同富裕的影响。既有研究在探讨贸易的收入福利效应时往往将“效率”与“公平”割裂开来,且未能反映工业化变迁的时代背景,相关结论对于指导中国在新发展格局下助推贸易高质量发展、促进共同富裕的作用有限。本文结合“效率”与“公平”视角对工业化变迁背景下贸易开放的城乡共同富裕效应进行全面梳理,能够一定程度地丰富和完善现有研究理论体系。

第二,基于手工查找的中国地级及以上城市面板数据进行实证检验。既有研究主要集中于国家层面、省际层面或者微观个体层面,而本文利用手工查找和整理的2005—2019年中国274个地级及以上城市城乡居民收入、常住人口等数据,结合中国城市层面的对外贸易数据开展实证研究,检验贸易开放对城乡共同富裕的影响及其作用机制,这不仅是对相关实证研究体系的有效补充,而且将为优化贸易发展和城乡治理、促进共同富裕政策的制定提供证据支撑。

本文余下部分安排如下:第二部分为文献综述及模型推导;第三部分为实证模型设定和变量说明;第四部分为实证检验及结果分析;第五部分为作用机制检验结果及分析;第六部分为进一步拓展:贸易开放的城乡共同富裕效应分解;第七部分为结论与政策建议。

二、文献综述及模型推导

(一)贸易开放对城乡共同富裕的影响

在“效率”层面,贸易开放的收入带动效应存在争议。大部分研究认为贸易开放能够改善要素配置效率,进而驱动工业化、提高本地居民收入水平(Manole and Spatareanu,2010;陈太明,2011;Guerriero and Sen,2012;冯其云,2013)。而部分研究则基于Stolper—Samuelson(S—S)定理开展实证研究发现,贸易开放并不一定有助于增加居民收入(Kohli,1978;方文全,2011;戴觅等,2019)。其原因在于:进口替代工业化的发展策略可能会阻碍产业现代化进程,不利于经济效率提升和收入增加;另外,贸易开放引致的生产扩张可能不会抬高本地富裕要素市场价格,因此对人口资源丰富地区劳动力收入的带动可能作用有限。

在“公平”层面,既有研究对贸易开放的收入分配效应同样存在争议。以Feenstra(2001),Acemoglu(2003)等为代表的学者认为由于贸易活动引起技术进步对于工业部门生产率的带动作用更强,以发达国家先进技术向发展中国家流入为途径的贸易开放活动可能将进一步拉大生产率二元“鸿沟”,导致收入差距扩大。这一观点得到了鲁晓东(2008),陈波、贺超群(2013),张明志等(2015)实证结论的支持。而越来越多研究则从各国实际经验出发,认为贸易开放并不一定扩大收入差距。Brülhart(2011)指出贸易开放对收入不平等的实际影响取决于地区特征。其原因在于,贸易持续开放使得工业化发展大幅提速,农业剩余劳动力向工业部门大规模转移的过程中,一方面通过优化农业部门要素配置的方式提高本部门劳动生产率,直接带动农村居民收入上涨;另一方面,农业剩余劳动力在向工业部门转移的过程中实现了自身收入水平由农村向城市的跨越式提升。上述观点也得到了魏浩、刘吟(2011),McNabb and Said(2013),韩军等(2015),Florian et al.(2022)实证研究的支持。

(二)作用机制

在工业化高速发展的背景下,劳动生产率(唐代盛、盛伟,2019)、FDI(樊士德、柏若云,2022)、工资溢价(施正政、李嘉楠,2023)等均会发生改变,“效率”与“公平”亦将随之演化。传统国际贸易学观点认为,贸易开放会通过加速工业化发展的方式改变本地资源配置,继而影响劳动生产效率,导致本地居民收入福利发生二元变动。在“效率”层面,贸易开放有助于提高劳动生产率,进而提高本地收入水平(于洪霞、陈玉宇,2010;范志勇、毛学峰,2013)。在“公平”层面,部分研究认为工业化浪潮下的贸易开放使得城乡劳动力要素配置持续优化,有利于弥合劳动生产率二元“鸿沟”,从而一定程度上缓解城乡收入差距问题(韩军等,2015)。也有研究指出,由于工业化对城市部门生产率的促进作用更大,因此贸易开放可能会拉大劳动生产率二元“鸿沟”,导致城乡收入差距扩大(Ma and Chen,2020)。

有学者认为在工业化背景下,推进贸易开放并引致FDI持续流入的过程也是居民收入福利发生变动的重要原因之一。贸易开放可能会扩大FDI流入规模(李佳、汤毅,2019)、增强外资企业议价能力(罗长远、张军,2009),从而影响居民整体收入水平。此外,Wang et al.(2021)强调FDI流入有助于缓解二元价格扭曲、优化城乡要素配置,因此能够缩小城乡收入差距。景守武、陈红蕾(2017)则认为FDI具有流向城市部门的投资偏好,这将导致城乡劳动生产率持续分化,城乡收入差距扩大。王立勇、胡睿(2020)还发现由于工业化发展阶段不同,贸易开放通过FDI对收入差距的影响将呈现出“先扬后抑”的特征。

部分研究则试图从工业化背景下的工资溢价角度,对贸易开放的收入福利效应开展机制分析。研究发现,贸易开放通过加快劳动力市场调整频率的方式带动工业部门快速扩展,进而刺激劳动者进行教育投资并形成“工资溢价”效应(李世刚等,2021),最终引起劳动者发生收入变动(魏浩、李晓庆,2017)。刘斌、李磊(2012),戴觅等(2019)研究明确发现,受教育程度提高引致的工资溢价是贸易开放影响居民收入与分配的重要机制。

综合上述研究可以发现,目前对“贸易开放的城乡共同富裕效应”问题的现状、趋势、作用机制等研究不够深入,并忽视了中国近40年来工业化高歌猛进的时代背景。因此,本文基于“效率”与“公平”两大视角,结合中国工业化高速发展的时代轨迹,在中国地级及以上城市维度探讨贸易开放的城乡共同富裕效应及其作用机制,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三)模型推导

为分析工业化变迁背景下贸易开放对城乡共同富裕的影响,本文基于Temple and Woessmann(2006)的二元结构思想,结合贸易开放视角对传统二元经济模型进行扩展。假设农业部门产品仅限于本地消费,而工业部门产品既可本地消费又可进行出口。农业部门实际产出为Ya,工业部门实际产出为Yn。农业部门生产要素主要为资本Ka和劳动La两大类,而工业部门作为开展贸易活动的唯一部门,其生产过程除了由资本Kn和劳动Ln决定外,还将受到贸易开放程度V的影响(陈福中、陈诚,2013),因此两部门各自生产函数分别为:

由前文可知[q>1],因此[?2G?u2<0]恒成立 ,故[?G?u]呈现为单调递减的变化规律。鉴于[u∈0,1],则[?G?umax=?G?uu=0=q?1>0],[?G?umin=?G?uu=1=1q?1<0],因此[?G?u]在取值范围内存在一个“由正转负”的变化过程,即工业人口比重提高在初期会扩大收入差距,随着工业化程度持续深入,工业人口比重持续提高将有利于缩小收入差距。考虑到贸易开放会推动农业部门剩余劳动力流向工业部门进而提高工业人口比重,贸易开放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可能也会呈现出“先扩大、后缩小”的趋势。

结合以上模型推导结果可以认为,在“效率”层面,贸易开放依托工业化快速带动了工业部门产出,提高了地区收入水平。在“公平”层面,贸易开放在工业化起步阶段可能会一定程度上扩大城乡收入差距。随着工业化发展持续演进,贸易开放将通过劳动力优化配置的方式对农业部门劳动生产率发挥间接拉动作用,从而将缩小城乡收入差距。因此,贸易开放对城乡共同富裕的影响具有明显的阶段性特征。

三、实证模型设定和变量说明

(一)模型设计

为考察工业化背景下贸易开放对城乡共同富裕的影响,本文借鉴Autor et al.(2013)的研究,构建包含“效率”与“公平”的基本实证模型:

[Incomeit=α+β1Tradeit+λD+μi+δt+εit]              (9)

[Giniit=α+β1Tradeit+λD+μi+δt+εit]               (10)

其中,Income为收入水平,而Gini为城乡收入差距,Trade则表示贸易开放度。D为城市层面的控制变量集合,μ、δ分别表示城市固定效应和年份固定效应。(9)式反映的是贸易开放对本地收入增长的实际贡献,论证贸易开放是否能够通过增加居民收入的方式实现“效率”。(10)式考察了贸易开放对收入差距的实际影响,验证贸易开放是否通过缩小收入差距的方式促进“公平”。

(二)变量选取与说明

1.被解释变量

(1)在“效率”层面,本文选取城乡人均可支配收入的对数(Income)为衡量收入水平的指标。其中城乡人均可支配收入的计算方法为:城乡人均可支配收入=城镇人均可支配收入×城镇人口比重+农村人均可支配收入×农村人口比重。

(2)在“公平”层面,本文则选取城乡基尼系数(Gini)反映城乡收入差距。其中,城乡基尼系数的具体计算方法为:城乡基尼系数=城镇居民收入总额占地区收入总额比重-城镇人口比重。

2.解释变量

本文参考王立勇、胡睿(2020)的研究,选取外贸依存度(Trade)作为衡量中国地级及以上城市贸易开放程度的指标,计算方法为:外贸依存度=地区进出口总额/GDP。

3.控制变量

(1)第一产业发展(First)。第一产业发展变迁不仅反映了经济增长的动态转型,而且是城乡二元结构变化的重要体现(王少妆、杨学儒,2022),是影响城乡共同富裕的因素之一,因此本文用第一产业增加值占GDP比重反映第一产业发展。

(2)技术创新(Rd)。技术创新具有加速人才集聚、产业升级、知识溢出等功能,有利于驱动增长、优化分配,推动共同富裕发展(杨仁发、李自鑫,2023),因此本文选取科学技术支出(单位:万元)的对数反映技术创新水平。

(3)财政自主权(Fiscal)。财政自主权的提升会进一步激活地方政府开展经济治理的独立性,并根据本地发展实际对“效率”与“公平”进行灵活治理,这同样会影响城乡共同富裕发展(张明、张兴祥2023),本文采用一般公共预算收入与一般公共预算支出之比的对数反映财政独立性。

(4)人力资本(Hc)。提升人力资本有助于加速农村劳动力向城市部门转移就业并提高收入增长的概率,因此在长期来看对于促进城乡共同富裕至关重要(亢延锟等,2023),本文选取普通中学在校学生数与地区总人口之比反映人力资本。

(5)土地城市化(Land)。土地城市化不仅带动了中国经济增长,而且会形成显著的跨期分配效应(中国经济增长前沿课题组等,2011),也将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共同富裕发展,本文用市辖区面积与地区行政面积之比反映土地城市化水平。

(6)环境污染(Pollution)。环境污染一方面会形成资源错配并限制增长(陈诗一、陈登科,2018),另一方面,其还将通过影响城乡居民投资决策的方式推动城乡收入差距发生变化(盛鹏飞,2017),因此本文选取人均烟尘排放量(单位:吨/人)衡量环境污染水平。

(三)数据来源与变量描述性统计

本文城镇、农村人均可支配收入、常住人口数据均来自历年中国各地级及以上城市年度统计公报。其他数据均来自于《中国城市统计年鉴》。为获取一个平衡面板数据集合,本文剔除了在研究期间内数据缺失或者不完整的地级及以上城市,最终整理出2005—2019年274个地级及以上城市的面板数据。

四、实证检验及结果分析

(一)基本模型检验结果及分析

基本模型检验结果如表2所示。列(1)—(2)给出了在不考虑年份和城市固定效应且未引入控制变量时,贸易开放对城乡共同富裕的影响,结果显示外贸依存度对收入水平的影响显著为正,对城乡基尼系数的影响显著为负,即扩大贸易开放不仅直接提高了本地人均收入,而且缩小了城乡收入差距。需要注意的是,列(1)—(2)中均存在拟合优度偏低的问题,故基本模型仍需继续检验。列(3)—(4)对年份和城市固定效应进行控制,结果发现,外贸依存度对收入水平参数显著为正,同时对城乡基尼系数的参数显著为负,均与列(1)—(2)一致,且模型控制年份和城市固定效应后拟合优度得到显著提高,实证结果对“贸易开放影响收入及分配”问题的解释能力明显增强。进一步地,本文引入中国地级及以上城市层面的控制变量对基本模型进行再次估计,结果如列(5)—(6)所示。可以发现,贸易开放对收入水平的参数显著为正,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参数显著为负,即扩大贸易开放不仅会直接提高当地居民人均收入,而且持续缩小本地收入差距。综上所述可以认为,中国工业化发展整体上已经跨越了起步阶段,贸易开放能够推动劳动力要素市场化配置,因此较好地兼顾了“效率”与“公平”,对促进城乡共同富裕具有积极作用。

对控制变量而言,第一产业增加值占GDP比重对人均收入的影响显著为负而对城乡基尼系数的影响不显著,表明第一产业发展不但拉低了居民收入水平,而且无益于缩小城乡收入差距。可能的原因是,由于农业部门对经济的拉动作用明显低于工业部门,农业产业比重过高不仅会对本地工业化和经济增长造成阻碍,而且将进一步加剧城乡要素扭曲,不利于居民收入提高和城乡收入分配优化调整。科技支出对数对收入水平的影响不显著,对城乡基尼系数的参数显著为正,表明技术创新的居民收入效应主要集中在分配层面。大致原因是,当前中国科技研发效率偏低,科技发展对收入的直接带动作用较为有限,但是其对于加快城乡劳动力流动和知识溢出,进而优化城乡收入分配发挥了重要作用。财政自主权对收入水平和城乡基尼系数的参数均显著为正,表明提高财政自主权在现阶段固然有利于促进“效率”,但同时将破坏“公平”。可能的原因是,提高财政自主权能够鼓励地方政府根据发展实际对本地经济开展科学治理,从而有助于带动增长。与此同时,地方政府为追求增长往往倾向于采取偏向工业部门的发展策略,这可能将进一步拉大城乡收入差距。人力资本对人均收入和城乡基尼系数的影响均不显著。上述结果的原因可能是,中国人力资本积累起步较晚,其规模和结构对于本国现阶段产业需求并不十分适配,因此对“效率”与“公平”的直接影响有限。市辖区面积与行政面积之比对收入水平显著为负而对城乡基尼系数不显著。原因在于,土地城镇化未能

与工业化充分结合,新建城区现代化产业配套不足直接限制了本地福利改善。人均烟尘排放量对收入水平及城乡基尼系数的影响均不显著,换言之,环境污染不会直接提高本地居民收入水平,也不会扩大城乡收入差距。可能的原因是,环境污染一方面能够通过产出扩张对居民收入增加及收入差距降低形成正面作用;另一方面,环境污染加剧也将抬高居民生活成本并限制个体人力资本投资,进而阻碍本地人力资本积累(陈诗一、陈登科,2018),这会对居民收入(孙淑琴,2014)、城乡收入差距(盛鹏飞,2017)形成负面作用。环境污染对“效率”与“公平”的正面作用恰好被其负面作用所冲抵,因此总体上对城乡共同富裕的影响十分有限。

(二)稳健性及内生性检验

1.稳健性检验

基本模型检验结果显示,贸易开放有利于促进城乡共同富裕。而根据上述研究结论,本文试图针对贸易开放的城乡共同富裕效应进行系统的稳健性及内生性检验,结果如表3所示。

其中,列(1)—(2)展示了对基本模型进行解释变量替换处理的检验结果。本文将进出口总额的对数作为解释变量并对基本模型开展稳健性检验。可以发现,进出口总额对数对收入水平影响的参数显著为正,而对城乡基尼系数的参数显著为负,均与基本模型检验结果保持一致。

列(3)—(4)则给出了对基本模型进行被解释变量替换处理的检验结果。本文分别选取城乡居民总收入的对数(Allowance)与城乡居民收入分割指数(城镇人均可支配收入与农村人均纯收入之差除以城乡人均可支配收入,Divide)替换人均可支配收入以及收入差距,进一步进行稳健性检验。结果发现,贸易开放对城乡居民总收入对数的影响显著为正,而对城乡居民收入分割指数的影响显著为负,皆与基本模型结果相同。

列(5)—(6)是进行控制变量替换处理的检验结果。为剔除控制变量选取环节对基本模型实证结果可能形成的影响,本文将各地级及以上城市层面的控制变量的滞后1期替换基本模型中各当期控制变量后再次进行稳健性检验。结果显示,贸易开放在进行控制变量替换处理后,对收入水平影响的参数显著为正,对城乡基尼系数的参数显著为负,均与基本模型检验结果类似。

鉴于少数城市在经济体量、贸易总额、人口规模、辖区面积、行政层级等方面与其他城市相比具有明显优势,将其纳入总样本进行分析可能会使得实证结果出现偏误。因此本文对总样本中北京、天津、上海、重庆4个直辖市样本进行剔除并再次进行稳健性检验,结果如列(7)—(8)所示。结果表明,直辖市样本剔除后,贸易开放对城乡人均收入的影响显著为正,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显著为负,均与基本模型结果相同。

由于部分地区城镇化水平极高,当地农村样本不足将导致农村人口相关特征难以统计,故本文在前期处理时将以上地区收入差距全部赋值为0(即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与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相等)。然而城镇化率为100%的地区事实上仍可能保有农村人口,故本文对城乡共同富裕相关指标的前期处理方法也可能对基本模型实证结果造成偏差。因此本文对总样本中城镇化率为100%的样本进行剔除处理以避免模型潜在的不可观测风险,并对基本模型实证结果开展稳健性检验,结果如列(9)—(10)所示。结果表明,此时贸易开放对收入水平的影响显著为正,而对城乡基尼系数的影响显著为负,与基本模型结果一致。

此外,以Heckscher—Ohlin理论和Stolper—Samuelson定理等为代表的要素禀赋理论、以Thoenig and Verdier(2003)等为代表的技术偏向性理论以及以Krugman and Elizondo(1996)等为代表的新经济地理理论均认为,在工业化持续演进的背景下,贸易开放引发的产业部门间调整对不同时期、不同地区的影响存在明显差别,其对收入水平(吕延方等,2015)以及收入差距(夏龙、冯涛,2012)的影响可能呈现出显著的非线性特征。基本模型检验结果针对贸易开放的收入福利效应进行检验主要围绕线性视角展开,忽视了贸易开放对城乡共同富裕潜在的非线性影响。因此本文将贸易开放的二次项引入基本模型,试图基于非线性角度对贸易开放的城乡共同富裕效应进行再次检验,结果由列(11)—(12)给出。“效率”层面结果如列(11)结果表明,贸易开放的一、二次项参数均显著为正,表明贸易开放对人均收入的提升作用具有“加速效应”。“公平”层面结果则如列(12)结果显示,贸易开放的一次项参数显著而二次项参数均不显著,表明贸易开放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不具备非线性特征。

本文经过解释变量替换、被解释变量替换、控制变量替换、直辖市剔除、不可观测样本剔除、非线性检验等方法对基本模型进行处理后,主要结果均与基本模型保持一致,因此可以认为基本模型结果是稳健的。

2.内生性检验

首先,本文使用工具变量法对模型进行内生性检验,检验结果如表4列(1)—(2)所示。本文选取各地级及以上城市近代以来是否为通商口岸与年份的交互项作为工具变量,进一步对基本模型开展内生性检验。结果显示,列(1)—(2)Kleibergen—Paap rk LM的统计量p值为0.00,小于0.01的临界值,故显著拒绝原假设。在工具变量弱识别的检验中,Kleibergen—Paap rk Wald F统计量约为24.85,大于Stock—Yogo弱识别检验 10%水平上的临界值。以上结果表明,选取近代以来是否为通商口岸与年份的交互项作为贸易开放的工具变量具有合理性。模型经过工具变量处理后,贸易开放对收入水平的影响显著为正,而对城乡基尼系数的影响显著为负,均与基本模型结果相同。

为进一步解决模型潜在的内生性问题,本文采用系统GMM方法对基本模型进行处理,检验结果如列(3)—(4)所示。结果显示,列(3)的Hansen值约为0.21,列(4)的Sargen值约为0.12,表明本文选取的工具变量是有效的。基本模型经过系统GMM方法处理后,贸易开放影响收入水平以及收入差距的参数符号及显著性仍旧与基本模型结果相同。

(三)异质性检验

如前文所言,贸易开放不仅直接驱动了中国居民收入水平提高,而且对于解决收入不平等、缩小城乡差距同样具有重要意义。然而中国地域广袤,地区之间自然条件、区位特征、要素禀赋、工业基础、发展政策、风俗人文等均存在明显差异,因此中国贸易开放的城乡共同富裕效应在不同地区可能将呈现出异质性特征。为全面考察贸易开放对城乡共同富裕的影响,本文试图从地理位置、城市规模、工业化阶段、收入水平四个维度开展异质性分析,结果如表5所示。

地理位置异质性。地理位置与贸易便利性紧密相关,更便利的贸易条件往往意味着当地工业品具有更强的贸易竞争力。因此本文基于贸易便利性视角,以所在省级行政区是否沿海为依据,将中国各地级及以上城市划为沿海城市和内陆城市,并检验贸易开放影响城乡共同富裕的地理异质性,相关结果如列(1)—(4)所示。可以发现,贸易开放对沿海城市收入水平的影响显著为正,对城乡基尼系数的影响显著为负,即沿海城市贸易开放全面促进了城乡共同富裕。贸易开放对内陆城市收入水平的影响不显著,而对城乡基尼系数的影响显著为负且大于沿海城市,即与沿海城市相比,内陆地区贸易开放对城乡共同富裕的贡献更多集中在“公平”层面,而在“效率”层面的发挥尚十分有限。可能的原因是,交通便利、工业化基础较好的沿海城市具有外贸依存度高、城乡一元化发展等特征,深化贸易开放将更为显著地发挥城乡共同富裕效应。而内陆城市存在交通相对不便、工业基础相对薄弱等短板,导致当地贸易发展长期滞后、城乡二元结构突出,农村剩余劳动力在贸易开放的背景下更多地流向沿海地区而非在本地工业部门集聚,因此贸易开放虽然改善了城乡收入分配格局,但是对于地区整体收入水平的提升作用有限。

城市规模异质性。近40年以来农村剩余劳动力在工业化的驱动下快速流向城市,重塑了人口分布格局,城市规模在这一背景下实现快速扩张,城乡居民收入福利也将发生深刻演变。需要指出的是,不同城市之间的规模体量存在巨大差异,因此贸易开放对城乡共同富裕的影响可能存在城市规模异质性。本文将年常住人口超过500万的城市归纳为大城市,其他城市为中小城市,继而开展贸易开放影响城乡共同富裕的城市规模异质性分析,结果如列(5)—(8)所示。结果显示,贸易开放对大城市和中小城市“效率”与“公平”均具有显著促进作用,且对大城市的促进作用更强。原因可能在于,大城市具有工业化程度高、城乡一体化发展深入、劳动力储备更充足等优势,使得贸易开放对当地劳动力配置效率的优化效果不断强化,从而更好地实现对“效率”与“公平”进行优化调节。

工业化阶段异质性。传统二元理论指出,贸易开放对城乡收入分配的影响在不同的工业化阶段存在显著差异。根据工业化发展的阶段性特征,科学合理地调整贸易开放背景下的城乡收入分配关系,有利于保障国民经济健康发展,也是维护社会稳定的需要。在改革开放后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中国工业部门就业比重不断攀升,成为引领经济增长和劳动力就业的核心力量。随着工业部门产出持续扩大,受到边际产出递减规律以及产品市场需求饱和的影响,2012年后中国呈现出工业就业占比平稳微降、服务业就业占比逐步上升的新特点,第三产业在“保增长”和“稳就业”过程中发挥的作用日益重要。2012年底党的十八大报告明确提出要“坚持走中国特色新型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道路”,“全面提高开放型经济水平”,并且“逐步缩小城乡差距,促进城乡共同繁荣”,贸易开放背景下的城乡收入分配关系自此步入了全新阶段。因此,本文以党的十八大召开时间为依据,结合中国工业就业占比演变的典型事实,将本文研究时间拆分为两个阶段:2005—2012年的传统工业化阶段以及2013—2019年的新型工业化阶段,并开展贸易开放影响城乡共同富裕的工业化阶段异质性分析,结果如列(9)—(12)所示。可以发现,贸易开放对收入水平的提升作用在传统工业化阶段与新型工业化阶段均得以实现,且该促进作用在传统城乡关系阶段更强。贸易开放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在传统工业化阶段显著为正,在新型工业化阶段的影响显著为负。上述现象形成的原因可能在于,在传统工业化阶段,各地往往通过引导要素向城市集聚的方式推动贸易发展,这一过程固然驱动了地区整体收入快速增加,然而也一定程度上导致城乡分割现象固化,城乡收入差距问题进一步放大。随着工业化进程深入,现代部门产出效率日益下滑,传统工业化发展下的贸易开放对增长的促进作用下降。通过构建工农业一体化的新型工业化,贸易开放将有效推动城乡要素配置与分配关系优化,不仅带动了地区收入水平提升,而且显著缩小了城乡收入差距,实现“效率”与“公平”的双赢。

收入水平异质性。传统二元理论还强调,增长与分配之间的关联存在明显的非线性特征。其原因在于,在经济起步阶段,依托引导要素向城市集聚、以工业部门引领地区增长是大多数地区的必然选择。而这一区位导向型产业政策固然能够快速带动“效率”提升,但也会导致工农业二元固化,进一步放大城乡“公平”问题。随着经济规模持续扩大,工业部门生产效率受边际产出效率递减规律的影响而逐步降低,农业部门生产效率则得益于剩余劳动力流出而形成的要素优化配置效应以及城市部门前沿生产技术的溢出效应影响而大幅改善,兼顾“效率”与“公平”两大目标有望同时实现。换言之,“效率”与“公平”之间的关系可能存在某一阈值:当经济水平低于该阈值时,“效率”与“公平”存在对立关系;当经济水平高于该阈值时,“效率”与“公平”则展现出协同关系。根据美国现实发展经验,这一阈值出现在人均GDP达到一万美元左右的位置。因此本文将当年人均GDP高于1万美元的样本划入发达地区样本,其余则划入欠发达地区样本,以开展贸易开放影响城乡共同富裕的收入水平异质性分析,结果如列(13)—(16)所示。结果显示,贸易开放对发达地区与欠发达地区人均收入的影响显著为正。此外,贸易开放对发达地区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显著为负,而对欠发达地区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不显著。潜在原因为,发达地区经济规模已达到较高水平,要素配置合理化、工农业发展一体化趋势明显,贸易开放不仅实现了“效率”,还推动了城乡“公平”发展。而对于经济规模有限的欠发达地区而言,由于促进“效率”、摆脱“增长困境”是当务之急,采取偏向工业部门的发展策略难以避免。在此背景下,贸易开放导致的工农业二元化发展虽然提升了“效率”,但是对“公平”的积极影响偏弱。

五、作用机制检验结果及分析

前文确认了工业化进程中的贸易开放对中国城乡共同富裕具有促进作用,然而既有研究对于贸易开放影响城乡共同富裕的作用机制分析仍然存在较大争议。既有研究主要从劳动生产率、FDI、工资溢价等不同角度对贸易开放的城乡共同富裕效应展开作用机制检验。为考察贸易开放影响城乡共同富裕的作用机制,本文构建了以下实证模型:

[Interactionit=α+β1Tradeit+λD+μi+δt+εit]            (11)

[Incomeit=α+β1Tradeit+β2Interactionit+β3Tradeit?Interactionit+λD+μi+δt+εit]  (12)

[Giniit=α+β1Tradeit+β2Interactionit+β3Tradeit?Interactionit+λD+μi+δt+εit]  (13)

其中,Interaction为机制变量。在劳动生产率维度,本文选取中国地级及以上城市夜间灯光率的对数(Light)代表劳动生产率,并借以考察贸易开放对城乡共同富裕的作用机制。结果如表6所示。

列(1)中外贸依存度对夜间灯光率的参数显著为正,即贸易开放能够带动本地劳动生产率提升。此外列(2)—(3)结果显示,劳动生产率能够提高人均收入并降低城乡收入差距。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引入贸易开放度与劳动生产率的交互项,实证结果如列(4)—(5)所示。交互项参数对人均收入显著为正,而对城乡收入差距显著为负。换言之,劳动生产率作为作用机制,在贸易开放影响城乡共同富裕的过程中对提升“效率”与促进“公平”均具有正面意义。

在FDI维度,本文选取各地级及以上城市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外资企业产出比重衡量FDI强度(FDI),基于外商投资视角对“贸易开放是否促进了城乡共同富裕”问题进行机制讨论。由于中国地级及以上城市规模以上工业企业产值于2017年之后不再公布,因此本部分研究时间限定为2005—2017年,相关检验结果如表7所示。

列(1)结果显示,贸易开放度对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外资企业产出比重参数显著为正,即贸易开放的确会增加本地FDI流入规模。随后,列(2)—(3)结果表明FDI对人均收入的影响显著为正,而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不显著,换言之,FDI近年来虽然显著改善了中国居民收入水平,但是对于缓解城乡差距问题的贡献有限。需要指出的是,FDI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参数不显著不一定意味着外商直接投资对城乡收入差距完全不存在影响。实际上,外商直接投资对收入差距的实际影响会在不同地区、不同工业化发展阶段呈现出显著的异质性(阚大学、罗良文,2013)。因此,在实证环节中呈现FDI对城乡收入差距影响不显著的结果也可能是由于其缩小作用被放大作用冲抵所导致。进一步地,本文在基本模型中加入贸易开放与FDI的交互项,结果如列(4)—(5)所示。可以发现,将交互项引入基本模型后,交互项对居民收入的影响显著为正,对城乡基尼系数的影响不显著,也就是说,贸易开放引致的外商直接投资增加虽然有利于促进“效率”,但是对于“公平”的推动作用较为有限。

如前文所言,工资溢价因素也可能是工业化浪潮下贸易开放影响居民收入福利的渠道之一。因此,本文选取相对工资(Premium)作为工资溢价程度的评价指标并对贸易开放的城乡共同富裕效应开展作用机制检验。其中,相对工资用各地年度在岗职工平均工资与全样本年度在岗职工平均工资之比反映。基于工资溢价视角考察贸易开放的城乡共同富裕效应检验结果如表8所示。

列(1)中贸易开放度参数显著为正,也就是说,贸易开放确实形成了中国劳动力工资溢价。此外,列(2)—(3)结果显示工资溢价对于提高人均收入和降低城乡收入差距均具有显著贡献。列(4)—(5)则将贸易开放与工资溢价的交互项参数加入基础模型,此时交互项对人均收入的影响显著为正而对收入差距的影响显著为负。因此,贸易开放通过提高工资溢价的方式在提高本地居民收入的同时,显著缓解了城乡居民收入差距问题。换言之,工资溢价在贸易开放促进城乡共同富裕的过程中起到了积极作用。

六、进一步拓展:贸易开放的城乡共同富裕效应分解

前文对贸易开放对城乡共同富裕的影响及其作用机制进行了系统讨论。值得注意的是,本文选取进出口总额与GDP之比作为衡量本地贸易开放程度的指标,未能有效区分进口与出口影响城乡共同富裕的作用差异。事实上,由于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采取以出口为导向的发展策略对工业化和经济增长厥功至伟,既有研究长期聚焦于出口视角探讨贸易利得。随着近年来进口活动对工业部门形成的技术溢出、标准规制、知识共享等正面效应逐渐显现,越来越多研究开始重视对进口利得的讨论。鉴于进、出口对工业化演进潜在的差异化影响,二者的城乡共同富裕效应可能并不一致。本文将外贸依存度分解为出口依存度(地区出口总额与GDP之比,Export)与进口依存度(地区进口总额与GDP之比,Import),并分别对出口开放与进口开放的城乡共同富裕效应进行考察,结果如表9列(1)—(4)所示。

列(1)—(2)展示了出口开放对城乡共同富裕的影响。其中出口依存度对收入水平的参数显著为正而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参数显著为负,表明出口开放促进了城乡共同富裕。进口开放对城乡共同富裕的影响则如列(3)—(4)所示。结果显示,进口依存度对人均收入的参数显著为正,而对城乡基尼系数的参数为负,故进口开放同样促进了城乡共同富裕。需要指出的是,出口对“效率”和“公平”的积极作用均明显强于进口,表明扩大出口仍然是现阶段中国依托贸易活动促进城乡共同富裕的重中之重。

为进一步厘清中国高速工业化背景下贸易开放促进城乡共同富裕的路径,本文将城乡人均可支配收入对数分解为城镇人均可支配收入对数(Incomeurban)和农村人均可支配收入对数(Incomerural),将城乡基尼系数分解为城乡个体收入比(Incomeratio)与人口城镇化率(Urban),分别考察贸易开放对各分解指标的影响,以细化贸易开放影响城乡共同富裕的讨论,结果如表9列(5)—(8)所示。

列(5)—(6)分别为贸易开放对城镇、农村人均可支配收入对数的实际影响。可以发现,外贸依存度对城镇人均可支配收入对数、农村人均可支配收入对数的影响均显著为正,且参数值在农村地区更大,即贸易开放对农村居民绝对收入水平的提升作用更强。而列(7)—(8)则分别展示了贸易开放对城乡收入比和人口城镇化率的影响。结果显示,外贸依存度对城乡收入比的参数显著为负,而对人口城镇化率的参数显著为正,也就是说,贸易开放依托工业化不仅推动了城乡劳动生产率“鸿沟”弥合,从而直接缩小了城乡居民个体间收入差距,而且有助于引导农村剩余劳动力流向城市,继而带动“进城”农民工群体收入实现由农村向城市的跨越式提高。

七、结论与政策建议

本文试图将“效率”与“公平”纳入共同框架并考察“贸易开放的城乡共同富裕效应”问题,试图为全球工业化浪潮下中国深化对外开放、助推高质量发展,进而促进共同富裕提供借鉴。本文对既有研究开展系统全面地整理后指出:随着工业化进程持续深入,贸易开放有利于促进中国城乡共同富裕。利用手工查找的2005—2019年中国274个地级及以上城市面板数据检验发现,贸易开放能够提高人均收入水平,以及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因此促进了城乡共同富裕发展,且该结果具有稳健性。贸易开放引致的劳动生产率提高、FDI流入以及工资溢价均为影响中国城乡共同富裕的机制,但是贸易开放通过不同机制影响城乡共同富裕的实际效果存在一定差异。进一步对贸易开放的城乡共同富裕效应进行分解后发现,进、出口开放均显著促进了城乡共同富裕,且出口开放的作用强于进口开放;贸易开放对农村居民收入的带动作用强于城镇居民;贸易开放的收入分配效应在直接缩小城乡收入比,以及提高人口城镇化率两条途径上均有显著体现。

工业化背景下的贸易开放对近40年来中国国民福利的迅速提升发挥了关键性作用。因此,本文从贸易开放与城乡共同富裕的关系出发,提炼对深化对外交流、促进共同富裕的启示。本文政策启示如下:

第一,坚定不移地推行对外开放,大力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深度发挥出口优势,同时要有效发掘进口活动对居民福利的牵引作用,全面释放贸易开放对劳动生产率、工资溢价的重要影响,既要有效提高本地收入水平,也要着力降低收入差距。要巩固和发展东部地区、大城市、发达地区贸易优势,打造若干贸易“领航”地区,助推新一轮贸易发展。此外,要鼓励广大中西部城市、小城市、欠发达地区积极参与贸易活动,培育本地增长新引擎,努力建设一批贸易“新高地”。第二,制定和推行高质量的投资自由化政策,加快各地招商引资。各级政府应主动营造稳定透明、竞争公平、预期性强的营商环境,积极扩大外商直接投资流入规模,有效带动居民收入增加,同时优化和完善收入分配制度,引导外商直接投资在收入差距调节过程中发挥更为正面的作用。第三,积极推进新型工业化,助推城乡融合发展,促进劳动力统一大市场形成。当前城乡劳动力自由流动仍然存在阻力,政府一方面要打破二元结构的桎梏、消除区域分割的藩篱,放松城乡户籍管制、引导农村剩余劳动力“入城”、鼓励农民工“市民化”,积极推动传统工业化与城乡二元化向新型工业化与城乡融合发展转变。另一方面应围绕相关税收、社会保险、最低工资、劳工环境等制度进行统筹改革,加大职业教育培训投入力度,保障基本教育和就业机会公平,促进低收入群体收入实现跨越式发展,全方位释放改革开放的制度红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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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es Trade Opening Promote the Urban-rural Common Prosperity?

— Empirical Evidence from Cities at Prefecture Level and Above in China

He Weiwei  Zhang Yabin

Abstract: Answering the logical relationship between trade opening and the urban-rural common prosperity in the context of industrial changes is an important link in promoting the Chinese path to modernization under the new development pattern. This paper systematically combs the mechanism of trade opening affecting urban-rural common prosperity and empirically tests the impact of trade opening on urban-rural common prosperity and its mechanism based on manually searched and sorted data of 274 cities at the prefecture level and above in China from 2005 to 2019.

This paper studies the trade opening can significantly promote the development of urban-rural common prosperity. After considering the robustness tests such as the replacement of explained variables, replacement of explanatory variables, replacement of control variables, elimination of municipalities, exclusion of unobservable samples, and nonlinear tests, the results are still valid. To further identify the actual impact of trade opening on the urban-rural common prosperity, this paper builds instrumental variables based on "whether the region has been a treaty port in modern times" and the systematic GMM method respectively. Under the estimation of the instrumental variable method, this paper finds that trade opening still has a significant promoting effect on urban-rural common prosperity. The influence of trade opening on the urban-rural common prosperity has significant heterogeneity, which is manifested in the following aspects:the "efficiency" and "fairness" of the eastern cities are significantly promoted, while the "fairness" but not "efficiency" of the central and western regions are mainly promoted; It can promote the efficiency and fairness of both big cities and small and medium-sized cities, and it is stronger in big cities.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traditional industrialization, although it is conducive to promoting "efficiency", it will destroy "fairness", while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new industrialization, it achieves both "efficiency" and "fairness". It has a positive significance to "efficiency" and "fairness" in developed areas, and mainly reflects in promoting "efficiency" rather than fairness in less developed areas.

In terms of mechanism testing, this paper adopts the interactive term model to investigate the mechanism of trade opening affecting the urban-rural common prosperity based on labor productivity, FDI, and wage premium dimensions respectively. The results show that trade opening can affect the urban-rural common prosperity by improving labor productivity, increasing FDI inflow, and forming wage premiums. Labor productivity, FDI, and the wage premium all play a positive role in raising income levels through trade opening. In the process of narrowing the urban-rural income gap through trade opening, labor productivity, and wage premiums play a positive role, while FDI does not play a significant role.

Further analysis shows that both import and export opening have significantly promoted the urban-rural common prosperity, and the promotion effect of export opening is stronger than that of import opening. Trade opening has an increasing effect on the income of urban and rural residents, and the rural residents are stronger. In addition, trade opening can not only directly narrow the income gap between urban and rural individuals, but also help guide the flow of surplus rural labor to urban areas, and then drive the income of migrant workers in the urban to achieve a leapfrog improvement from the traditional department to the modern department.

Therefore, accelerating the new industrialization and promoting the urban-rural common prosperity requires the continuous deepening of trade opening, which requires the promotion of various institutional reforms, the integration of the development functions of the market and the government, and ultimately the realization of "efficiency" and "fairness".

Keywords: Trade Opening; Urban-rural Common Prosperity; Labor Productivity; FDI; Wage Premium

(责任编辑:徐久香)

*贺唯唯,湖南财政经济学院,E-mail: 124039791@qq.com,通讯地址:湖南省长沙市岳麓区枫林二路139号湖南财政经济学院,邮编:410205;张亚斌(通讯作者),湖南大学经济与贸易学院,E-mail:yabinzhang@hnu.edu.cn,通讯地址:湖南省长沙市岳麓区石佳冲路109号,邮编:410006。作者文责自负。

基金项目:本文受到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全球价值链背景下中美新型大国贸易关系与贸易利益研究”(18ZDA068)以及湖南省社会科学基金基地项目“经济开放的共同富裕效应及对策研究”(21JD005)的资助。

1 1982—2022年中国城乡人均可支配收入由326.1元增加至3.7万元,城乡收入比则由1.9上升至2.4。资料来源《中国统计年鉴》。

1 习近平,2021,“扎实推动共同富裕”,《求是》,第20期,http://www.qstheory.cn/dukan/qs/2021-10/15/c_1127959365.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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