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锐感知与生动描摹

王彤

沈从文先生在《从文自传》中写了下面两段话：

我生活中充满了疑问，都得我自己去找寻答解。我要知道的太多，所知道的又太少，有时便有点儿发愁。就为的是白日里太野，各处去看，各处去听，还各处去嗅闻，死蛇的气味，腐草的气味，屠户身上的气味，烧碗处土窑被雨以后放出的气味，要我说来虽当时无法用言语去形容，要我辨别却十分容易。蝙蝠的声音，一只黄牛当屠户把刀划进它喉中时叹息的声音，藏在田塍土穴中大黄喉蛇的鸣声，黑暗中鱼在水面泼剌的微声，全因到耳边时分量不同，我也记得那么清清楚楚。因此回到家里时，夜间我便做出无数稀奇古怪的梦。这些梦直到将近二十年后的如今，还常常使我在半夜里无法安眠，既把我带回到那个“过去”的空虚里去，也把我带往空幻的宇宙里去。

在我面前的世界已够宽广了，但我似乎就还得一个更宽广的世界。我得用这方面弄到的知识证明那方面的疑问。我得从比较中知道谁好谁坏。我得看许多业已由于好询问别人，以及好自己幻想，所感觉到的世界上的新鲜事情、新鲜东西。

——选自《沈从文经典名作》（上海三联书店）（选文时有删改）

在这篇带有强烈回忆色彩的长篇散文中，我们看到了沈从文先生的童年与成长。在他的笔下，我们仿佛可以看到那个在湘西村落里随性得有些顽劣的男孩子。但更好玩儿的是，读了他对童年生活细致的描摹和鲜活的展现，读文章的人好像如临其境，也跟着体味了一把湘西野小子的童年。这奇妙的阅读体验具有十分强大的吸引力。

沈从文的文章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呢？

沈从文说自己对生活“充满疑问”，并且为此去“找寻答解”，他觉得自己“要知道的太多，所知道的又太少”，所以他“各处去看，各处去听，还各处去嗅闻”。他对生活充满好奇，并且在极力地伸展自己去探索身边的世界。

他敏锐地捕捉着生活中的气味，死蛇、腐草、屠户、烧碗的土窑被雨以后放出的气味。他甚至还用耳朵去捕捉各种奇特而细微的声音，蝙蝠的声音，黄牛被屠户割喉时喉中的叹息声，藏在土穴中的蛇的鸣声，黑暗中鱼在水面泼剌的微声……我们得以在他的文中，触摸到他奇怪又奇妙的童年生活，但又因为这种细致的描摹，感受到一种地方生活的真实存在。这是你未经历过，却可借由他的经历去感知的遥远而神秘的湘西世界。

有时候，写作的个性就是这样展现出来的，是对世界的好奇与探索，是对小而微的关注，对细枝末节的在意和捕捉，并将其诉诸笔端，从而搭建起一个独特的文学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