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仲魁
第N次游览梅花盛开的明城墙遗址公园,我依然思绪万千。
我是角楼下长大的穷孩子。明城墙遗址是看着我长大的,它陪伴了我一生。今天,它威严高耸在二环路的东南角,傲视着车水马龙的繁华……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让它得到了新生,让满目疮痍的北京城焕发了生机。
当初明城墙遗址有多破旧?现在的年轻人很难想象——城墙外是脏乱恶臭的护城河,城墙内的街巷到处是破旧的烂房屋。我家住东受禄街,就是角楼里侧的街巷,挨着城根的泡子河(胡同)北到观象台的建国门豁口,南头到角楼脚下,顺着城墙往西的沟沿头(胡同)到哈德门(崇文门),都是贫民窟。
东南角的泡子河,和老舍笔下的龙须沟一样,又脏又乱,死猫烂狗、垃圾遍地。顺着城墙是一溜儿靠着城墙搭建的破屋,我的大表姐就住在那样两间破房里,表姐夫是汇文小学的杂工,家里穷得叮当响。
直到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发动全民爱国卫生运动,清理出成吨成吨的垃圾,结束了那里的脏乱差。我到现在还保存着那场爱国卫生运动中政府颁发给我父亲的奖状。
拆除城根烂屋破房,政府就地建筑新房,我大表姐一家也搬入新房。那条胡同百姓叫它解放里(胡同)。
百姓发自内心地感谢共产党、毛主席。角楼下的穷苦人开始了幸福生活,哭泣过的角楼注视着新生活的百姓,它也知道,新生从此开启。
小时候我们常常结伴,穿过汇文小学后身去爬城墙玩,记得发小张小青、郑治国、常春和……都是能人,三下两下就爬上二丈多高的城墙(按现在的说法是攀岩)。我们年纪偏小一些的,就都是爬阶梯。那时觉得角楼老高了,站在角楼上四望,风光尽收眼底。秋天,杂草丛生的城墙上还有说不清的野生吃食,最多的是野酸枣。穷欢乐的我们在角楼里打闹、喊叫,空旷破败的箭楼大厅回声四起,吓得鸟儿乱飞。
傍晚,彩霞布满天空时,无数只燕子围着角楼飞翔、鸣叫……角楼的高大和美好,永远镶嵌在我们这群角楼下长大的孩子的记忆里。而它,看着我们一天天成长,从上学放学,到上班下班……
老了,我几乎年年都还会去明城墙遗址公园,登那68层阶梯,看小时候我们住的地方,虽然层层的高高的楼房挡住了视线,但北京站还是清晰可见,那是我心中永远的家。再放眼,尊宝大厦指天而立,远方高楼鳞次栉比。北京在一跃千里的发展中,保存了千年历史,故宫、天坛、北海、景山,许多庙宇、古城墙、观象台、角楼,以及重建的永定门……历史和现代交融,并随时代述说着曾经。
岁月流逝,我和我的小伙伴都变苍老了。说真的,不愿意变老,还想多看看生我养我的地方呢——只要还能走,就年年登角楼(箭楼),望大好山河,更衷心祝愿祖国,祝愿子孙后代,幸福安康。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摘自《北京晚报》2024年4月28日/图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