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舞龙灯

今年甲辰年，亦是十二生肖的龙年。龙，乃不复存在的图腾之物，是一种人们传颂，代表权势、高贵、力量与吉祥的动物。

舞龙灯，也称舞龙，为“龙的传人”、中华民族传统民间文化活动，据不完全统计，几乎全中国各民族均有“舞龙灯”的习俗。印象中，在我的家乡，开展各种活动，或庆典，或节日，或百姓家婚丧喜庆，或民间祭祀拜神等，大多会舞龙灯，请“龙君”到场助兴一番。尤其于人们非常看重的传统佳节——春节，舞龙灯更是必须的了，似乎没舞龙灯春节便过得未尽兴。

龙年一到，更激起了人们舞龙灯活动的激情。龙年春节刚至，电视里出现以“龙腾九州”“龙腾虎跃”“龙飞凤舞”为主题的舞龙活动频频。今年春节期间，于我们身边也有“龙舞新春”“龙狮贺禧”的热闹场面。当时更期待的是，我所工作的市区，早早向市民公布：“百龙闹银城”——正月十五全城巡游活动。到时，将会有村、居委及各单位制作并参加巡游的一百多条龙灯巡游市区，据说最长一条龙灯长达一百五十米，由一百来人舞动，那场面应有些震撼，有些热闹了。可稍有遗憾的是，“百龙闹银城”全城巡游活动震撼而热闹的场景，我没能亲临其境，亲身体验，亲眼看见。正月十五这天，我回到了老家，正陪母亲和家人过元宵节呢。

遗憾归遗憾，一年一度陪着家人过元宵节也重要。元宵节同样是一家人吃了汤圆团团圆圆，赏花灯、发元宵（正月十五傍晚，于家里窗台、阳台和大门前、阶梯处等地方点上一排排红红的蜡烛，并将家中所有电灯打开，我们叫“发元宵”），全家红红火火的日子。这一天，母亲会早早从火塘上方挂钩处取下已熏制了近一个月的猪头肉，准备做一桌“上工饭”（于我们这儿，元宵节吃的桌席称“上工饭”或“上工酒”，且猪头肉为上工饭桌席一道必备菜），全家人吃了“上工饭”，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会越发勤奋，越发敬业。

再者，春节期间老家也会舞龙舞狮子。就说老家垅塘村吧，这个四面环山，因地形似一方枯水池塘而得村名，上世纪80年代初的时候，人口不足一千人的小山村，即便于人们生活水平不高的那年月，在新春佳节之际，以我叔爷爷他们为首的村里一班人，总会在如何活跃村民文化娱乐生活方面想办法做文章。春节期间组织大家舞龙、舞狮，也算是小村里做的一篇“大文章”了。

要做好舞龙、舞狮文章，叔爷爷他们首先须成立舞龙和舞狮队伍，也就是挂牌统称的“垅塘村舞龙灯队”。舞龙灯队主要挑选青年、中年男性村民为队员；也会选两三名身体好，热衷舞龙舞狮技艺的六十来岁老年人，如叔爷爷所说：组建舞龙、舞狮队也如组建村委干部队伍，做到老、中、青相结合。何况年龄偏大一点儿者，正好由他们当师傅，教其他二十余名中青年队员练习舞龙、舞狮。

舞龙灯队组建好了，叔爷爷他们接下来的难题是置办龙、狮和鼓、旗等道具，以及队员们的表演服饰等行头，主要难在缺乏资金，其次还需请制作龙和狮子的工匠，和缝制表演服饰及旌旗的裁缝。当时，村里还未完全实行生产承包责任制，按村民说法，村上还是“搞集体”，村里开办的茶园和林场等还有一些直接经济收入，置办舞龙灯队的道具和行头费用，首先从村财务开支，还有好些资金缺口。叔爷爷他们便打报告，一方面将报告递乡政府，“申请支持我村文化娱乐事业，为盼！”另一方面三两人手持报告，由叔爷爷领头去县城，先找到我父亲单位（父亲在县城工作），开始了他们向县里各单位写费（请求单位赞助，并将赞助单位名称和金额写在专门簿子上）的工作。

筹措了相当的组建舞龙灯队所需费用，村里请来制作龙、狮子和缝制表演服饰及旌旗的工匠与裁缝，当然是十里八乡出名的匠人，之所以出名，应是他们制作的龙、狮形象被大多数人认可。那时，工匠们主要以竹、木为原料，制作少则十多节、多则几十节龙骨龙架，又加以彩色纸和细铁丝制作出龙头、龙尾，再用一般为黄色布料制成、于上绘了片片鳞甲的长长龙被，将龙头、龙骨架和龙尾连接起来。这样，我们村一条由二十余人舞的龙灯就制作成了。

在家乡，甲辰龙年有传说“木龙腾飞在天”，更少不了龙腾狮跃、旗飘鼓擂的热闹场景。那时，一般于春节后的大年初三，一早，咚、咚、咚……鼓声隆隆，村里舞龙灯队以旌旗、锣鼓、号角为前导——十多面旗边为锯齿状、三角形的红、黄、白、黑等各花色旌旗在前，十多面两人抬着击打的大圆鼓和掺杂其中几面同样抬着的大铜锣紧随其后，在“呜、呜、呜”的号角（用牛角制作，须气力大的青壮年男村民吹奏，一般人难以吹响）声中，开始了舞龙灯活动。

听见那抖动的龙珠发出叮、叮、叮的声响，引领着龙头，和用竹篾扎成圆柱状，节节相连、外面覆罩画有龙鳞长长龙被的龙身；整条龙灯于空中游动起来，龙灯首和尾相距数十米长，仿若神龙天降，带给人间吉祥。在龙灯尾部，还会跟着舞狮、旱船和蚌壳等道具，均属助兴龙灯表演节目的配角。更有讲究者，还会请来西洋鼓号队和传统鼓乐队，于舞龙灯队伍前和后开道和压阵。这样，几十上百米长，热热闹闹的舞龙灯队伍开始了巡游。

舞龙灯，须由龙珠引领，举龙珠的人会前后、左右、四周摇摆龙珠，龙头作抢珠或戏珠状，引得龙身连续翻滚，上下起伏、游走飞动；且龙灯伴随鼓声起舞，鼓声时缓时急，则舞动的龙灯时快时慢。村里龙灯队首先在本村表演，然后才去到邻村，或乡镇，或县城进行舞龙灯巡游表演。

正月初三为春节期间首日开始舞龙灯，也是本村舞龙灯的热闹日。

这天，全村男女老少齐聚村学校操坪，舞龙灯牵头组织者叔爷爷，带着龙灯队隆重登场；待祭龙神、开龙眼（为龙灯点睛）等仪式结束，数面大鼓齐擂，鞭炮、火铳与各种器乐齐鸣，欢声和笑语此起彼伏。这时，人们一齐将目光投向操坪中央——金龙腾空而起，正呈圆弧状上下翻飞。飞舞一会儿，龙灯便绕场一周，又接着起舞，如此三四次后，忽然，鼓、炮及各种器乐戛然而止！

“龙神！龙神！听我分明：国泰民安，繁荣昌盛；龙舞新春，普天同庆；佑我华夏，欣欣向荣；天降祥瑞，五谷丰登……”原来，叔爷爷的拿手戏——赞龙神开始了！叔爷爷教师出身，退休后喜好舞文弄墨、吟诗作画，口才也好，在家乡村庄里，他是唯一当过教师的退休者，当地人称是“肚子里有点儿墨水”的人，当仁不让成为会赞龙神、擅赞龙神的不二人选。

正月初四后，家乡村里的舞龙灯队，会到全乡各村巡游巡演。当然，并非贸然而去，须接到邀请，且是正式的纸质请柬，才会去表演。全乡二十来个村庄，并非村村都组建了自己的舞龙灯队，就算已组建，也会相互邀请前往，互相交流舞龙技艺；未组建舞龙灯队的村庄更会邀请舞龙灯队，去一同“龙舞新春”庆贺佳节，活跃活跃全村的喜庆气氛。作为舞龙灯队牵头者，叔爷爷将接到的请柬按时间先后排序，正月初四去甲村，正月初五去乙村，正月初六去丙村……一直安排到正月十四日，还是有村没排上号，只能于来年龙舞新春贺佳节之际，再优先安排了。

“不是正月十五也舞龙灯吗？”有人会问。是的，正月十五须回自己村中欢庆、欢度元宵节，舞龙灯的热闹活动当然必不可少；再者家家须安排“上工酒”“上工饭”，一家人围坐一起吃上工酒席；傍晚人们还要吃元宵，发元宵，赏花灯、观焰火……

正可谓：新春佳节龙灯闹，舞龙舞狮到元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