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军 焦文昭
【内容提要】新质生产力是高质量发展的强劲动力。本文以需求—供给—环境为基本分析框架,刻画分析新质生产力的内涵、形态与动力,探讨金融赋能新质生产力的基本逻辑和实现路径。金融可通过拓宽新质生产力发展空间、助力新质生产力发展、优化新质生产力发展环境三种途径促进科技创新并赋能新质生产力。面对金融结构不匹配、要素供给不足、科技—产业—金融循环不畅、金融监管缺位等诸多现实难题,金融服务体系可以通过优化金融结构、搭建科创融资平台、强化新型要素供给、防范化解创新风险等方式,为新质生产力发展保驾护航。
【关键词】新质生产力;高质量发展;金融赋能
2023 年,习近平总书记创造性地提出“新质生产力”这一重大命题,并多次对发展新质生产力作出深入阐述,提出明确要求:“发展新质生产力是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要求和重要着力点”,“新质生产力已经在实践中形成并展示出对高质量发展的强劲推动力、支撑力”。与传统生产力形成鲜明对比,新质生产力是创新起主导作用,摆脱传统经济增长方式、生产力发展路径的先进生产力,具有高科技、高效能、高质量特征。那么,如何对新质生产力的内涵、发展动力等进行理论刻画,形成一个包含理论逻辑、内涵特征、形成路径的新质生产力基本分析框架?金融是经济的血脉,金融如何赋能新质生产力是非常重要的实践命题。本文试图以需求—供给—环境为分析框架,深入剖析新质生产力深刻内涵,并基于这一框架探讨金融赋能新质生产力的内在逻辑和实现路径。
一、新质生产力:一个分析框架
学术界从不同维度对新质生产力命题进行了广泛讨论与深入研究。关于新质生产力的核心要素驱动,周绍东和胡华杰(2024)等认为新质生产力是以科技创新驱动的生产力。关于新质生产力的性质,卢江等(2024)认为新质生产力包含科技生产力、绿色生产力、蓝色生产力,并基于改进的熵权-TOPSIS 方法构建新质生产力指标体系。在“新”与“质”方面,蒋永穆和乔张媛(2024)等认为新质生产力新在新要素、新技术、新产业,质在高质量、多质性、双质效。王珏和王荣基(2024)等基于生产力理论,认为新质生产力包含新劳动者、新劳动资料、新劳动对象,并运用熵权法测度各省新质生产力发展水平。高帆(2023)运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构建了结果—要素—要素组合—产业形态—保障的分析框架解析新质生产力的丰富内涵。总体来看,当前学术界主要基于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采用传统的生产力三要素论,尚未形成一个完整的理论分析框架。
新质生产力是在传统生产力基础之上,生产力从量变到质变的跃迁,新质生产力的形成与发展需要关注经济社会需求、供给、环境的变化,这三者之间的变化形成了对新质生产力的基本分析框架,如图1 所示。
(一)我国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引领新质生产力发展
一方面,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变,消费者需求升级引领新质生产力发展。当前,我国社会主要矛盾的需求端已经由“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生活需要”转变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人民群众的需求层次、需求结构发生了显著变化。在需求层次方面,消费者除却对于物质产品的需求外,对于信息产品、绿色生态、健康养老等需求不断增加。在需求结构方面,1978 年至2023 年全国居民恩格尔系数从63.9% 降至29.8%,我国消费结构逐渐从生存型消费主导转变为发展型消费、享受型消费主导。通常,生产力以满足人的需求为根本导向,提升人的生存、发展质量。随着人民群众消费需求的变化,原有生产力难以适应需要,要求生产力发展摆脱传统的经济增长方式、发展路径,通过技术革命性突破、生产要素创新性配置、产业深度转型升级,形成与消费者新型需求相匹配的产品和服务生产能力,从而催生新质生产力。
另一方面,我国高质量发展需要新质生产力。当前,我国已经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中国式现代化处于不断升级和快速发展的进程中。进入新时代以来,驱动我国生产力发展的因素发生了深刻变化。在外部环境方面,国际政治格局动荡,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抬头,外部环境的复杂性、严峻性、不确定性上升。国内则面临我国人口红利逐渐消退,经济发展面临三重压力,新一轮的科技革命和产业革命与我国发展方式的转变出现了历史性交汇。实现高质量发展必须紧紧抓住新一轮科技革命的机遇,大力推动科技创新,加快劳动者、劳动资料、劳动对象及其优化组合的跃升,布局前沿技术和未来产业,突破当前经济发展的壁垒和困境,大幅度提升全要素生产率,加快发展以高科技、高效能、高质量为特征的新质生产力,形成对高质量发展的强劲推动力、支撑力。
(二)技术革命性突破、生产要素创新性配置、产业深度转型升级催生新质生产力
1. 劳动者、劳动资料、劳动对象的演变
生产力的形成依赖于生产要素的供给情况,劳动者、劳动资料、劳动对象为生产力三大基础要素。新质生产力发展需要新型劳动者、新型劳动资料与新型劳动对象等要素供给。新型劳动者为知识型、技能型、创新型劳动者,其具备更高的素质和很强的创新能力,熟练掌握满足时代发展需要和产业转型要求的技术和技能,兼顾生产的效益与质量。新型劳动资料主要为“高端、精细、尖端”设备,可以有效解决供给体系存在的不匹配、不安全和质量不高等问题。新型劳动对象包含伴随科技进步新发现的自然物、注入更多技术要素的原材料以及数据等非物质形态的对象。新的自然物和原材料在生产中的应用可以显著提升生产效益。数据成为新的劳动对象,既可以通过自身的增长效应直接驱动现代经济增长,也能通过技术进步间接驱动经济增长。
2. 技术革命性突破,生产要素创新性配置、产业深度转型升级催生新型生产力
新质生产力依靠技术革命性突破实现生产要素创新性配置,从而提升要素组合效率,实现产品服务的产出增量。技术对其他要素的组合具有催化作用,技术进步可以促使劳动、土地、资本等要素重新组合,并发挥乘数效应。当前我国信息技术的快速发展和广泛应用深刻改变了要素组合方式。数字化技术改变企业生产流程与组织架构,实现自动化生产和智能化管理,全面提升企业的生产效率与服务质量。网络化通过网络技术打破时间与空间限制,实现各种资源和要素之间的互联互通,催生共享经济、产业互联网等新经济模式。智能化赋予机器、设备和系统具备自主决策和学习的能力,使得生产过程更加智能化和自动化,推动智慧城市、智能交通、智能医疗等领域的发展。
产业是具有相同特征的企业集合。当企业采用新要素组合方式提供新产品以更好满足社会成员需求时,反映在产业层面会产生新产业类型,产业间的比例关系呈现趋势变化。当前传统产业面临资源短缺、环境污染等问题,需要用新技术改造传统产业,向高端化、智能化、绿色化方向转型。而战略性新兴产业与未来产业是新质生产力的主阵地。战略性新兴产业是新兴科技和新兴产业的深度结合,对经济社会全局和长远发展具有重大引领作用。未来产业代表未来科技和产业发展的新方向,是技术创新中最活跃的力量,也是实现创新引领发展的重要抓手。
(三)有效市场、有为政府是新质生产力发展的有效保障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反作用于生产力。新质生产力需要与之相耦合的新质生产关系,既能保持社会秩序的稳定,又能充分激发经济创新的活力。在科技创新过程中,政府与市场的力量不可或缺。科技创新是从基础研发到产品应用的系统过程,原始创新环节投入大风险高成果外部性强,需要政府投入一定量的资源进行鼓励;创新转化环节已具备一定的研发和融资基础,需要政府产业政策引导和企业风险投资相互配合;创新应用环节中产品开发所带来的市场收益预期较为明确,政府维护产品市场可发挥我国社会主义经济制度的优越性兼顾稳定性和灵活性,兼顾政府作用和市场力量,以为新质生产力的形成和发展提供基础性保障。
二、金融赋能新质生产力的内在逻辑
金融是国民经济的血脉,是现代经济的核心。新质生产力发展需要金融强有力的支持,金融发展与创新可以从多种角度为新质生产力赋能,具体表现为“金融拓宽新质生产力发展空间、金融服务助力新质生产力发展、金融优化新质生产力发展环境”三方面。
(一)金融拓宽新质生产力发展空间
金融通过提高消费者对新质生产力的消费能力、激发消费者对新质生产力的消费意愿,推动消费转型升级提升新质生产力质量要求,拓宽新质生产力发展空间。
金融通过提供精准匹配消费者需求的消费金融产品及服务,提高社会消费能力,提升新质生产力收益水平。金融机构通过精准营销、精准服务和精准管理的目标,根据不同收入和类型的消费群体需求偏好,提供相匹配的精准金融服务。对于低收入群体和新市民群体,金融机构重点聚焦消费金融可得性,提供普惠性消费金融支持,缓解居民消费流动性约束,提升居民对新质生产力产品服务的消费能力,从而提升新质生产力收益水平。而对于中高收入群体,金融机构重点聚焦多样化、个性化新消费场景,开发适配的消费金融服务模式和产品,推动消费增长,扩展高收入、高净值人群对新质生产力产品服务需求量,从而提升新质生产力收益水平。
金融通过提供创新型消费金融产品及经营策略,激发社会消费意愿,为新质生产力发展注入动力。根据商务部数据显示,我国乡镇和村两级消费市场占我国消费市场总体比例已经超过30%。然而,受农村居民收入水平低、社会保障不足、数字鸿沟问题严重等因素限制,农村居民消费需求不振。而我国新市民人口总量高达3 亿,占总人口的比重超过20%,新市民在创业、就业、住房、教育、医疗、养老等重点领域的金融需求巨大。由于新市民群体工作稳定性低、信用数据不足、行业分布差异大,对金融产品与服务的了解程度低,传统金融服务难以满足新市民旺盛的融资需求,新市民消费意愿严重受限。金融机构通过现代信息与人工智能技术,把握对信贷需求端变化,洞察农村居民以及“新市民”等不同群体的新消费需求,不断拓宽消费金融产品及服务范围,激发不同群体对发展型消费的意愿,为新质生产力发展注入动力。
金融通过加大新型消费领域支持力度,推动新型消费转型升级,扩大新质生产力创新应用空间。居住消费领域逐步向租购并举、智能化、绿色化转变。金融机构通过为居民改善型住房需求、购房衍生消费需求提供有效金融产品服务,积极参与保障性住房、住房租赁等多层次住房供应体系建设,推动居住消费转型升级,拓展新质生产力在居住消费领域的应用空间。医疗消费领域广泛应用“互联网+”、人工智能等技术,将烦琐的看病流程智慧化、便捷化。金融机构通过有效衔接电子医保卡、无感支付、电子病历、电子票据等,重塑就医流程,并逐步将金融服务的范畴从疾病预防和治疗向健康生活方式、日常家庭护理等方向延展,助力人民群众更好享受智慧医疗。汽车消费领域加速向绿色低碳、高度智能的产业生态与消费模式转型。金融机构通过为新能源汽车提供汽车生态全链条金融产品和增值服务体系,推动汽车消费升级转型,驱动新质生产力发展。
(二)金融服务助力新质生产力发展
1. 金融体系的融资支持新质生产力全生命周期
金融可通过直接融资和间接融资联动发力,为新质生产力发展提供全生命周期的资金支持。在创新孵化期,科创企业主要通过直接融资渠道获取资金。天使投资、风险投资、创业投资主要服务初创期和成长期企业,可以有效分担企业早期研发和创业风险。新三板与区域性股权交易市场专注于创新型中小微企业,有效拓宽其直接融资渠道。
在产业化发展期,科创企业需要快速扩大生产规模和市场份额,金融机构通过设立产业投资基金、提供定向增发、可转债、金融租赁、知识产权质押等多元化融资方案,支持企业的快速成长。金融租赁可以在科创企业没有足够资金的情况下,帮助其完成必要的固定资产投资,有效降低科创企业的融资门槛。知识产权质押为拥有知识产权的创新型企业提供新的融资渠道,解决企业缺乏传统抵押物的融资难问题。
在成熟扩张期,企业商业模式趋于成熟,现金流趋于稳定,企业可以通过直接融资和间接融资渠道获取研发资金。在直接融资方面,上市公司可以通过发行新股、配股、可转债等权益类融资工具,为公司产品研发、技术创新等创新性活动募集资金。在间接融资方面,商业银行通过使用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技术,针对科创企业“迭代快、风险高、轻资产”等特点,研发科技贷、知识产权质押贷款等创新信贷产品,为企业科技创新和科技成果转化提供资金支持。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通过发行以中长期为主的科技创新公司债,主要投向集成电路、人工智能、高端制造等前沿领域。截至2024 年4 月末,科技创新公司债合计募资1226.41 亿元,募资规模同比增长143.24%,为新质生产力发展提供强有力的资金支持。
2. 金融管控新质生产力发展的各类风险
新质生产力发展过程中面临创新风险、原材料价格波动、利率波动、汇率波动等多重风险。金融通过保险、期货等衍生品、资产证券化等结构化金融工具等方式,可以有效分散、规避、对冲新质生产力发展所面对的各类风险。保险根据创新主体特征,通过精算模型和风险定价,为公司提供具有针对性的保险产品和服务,从而有效分散和转移创新风险,例如保障科技企业产品研发的科技保险产品、针对于新兴技术的责任保险产品、服务于创新型企业的知识产权保险产品。期货等衍生品工具为创新主体提供风险对冲与套期保值的渠道。创新主体可以通过购买商品期货、利率期权、汇率互换等金融产品,从而有效规避新质生产力发展过程中商品价格、利率、汇率波动风险。资产证券化等结构性金融工具可以将单一创新项目风险分拆,并将风险分散给不同层级的投资者。高精尖技术项目研发投入高风险高,单一投资者难以承担,可以通过资产证券化等结构性金融工具,将项目的风险分散给更多投资者。
3. 金融促进新质生产力资源优化配置
金融可以通过价格信号、信息优势等机制,引导创新要素资源精准对接与高效流动,从而实现资源在新质生产力领域的优化配置。在价格信号方面,利率是资金的机会成本,若新质生产力领域的预期回报率高于一般投资的机会成本利率,将会吸引更多资金投向该领域之中。证券市场中股价和估值水平反映投资者对不同产业和企业的预期,引导资金流向高预期的新兴产业和创新型企业。衍生品市场中期货、期权等金融衍生品的合约价格反映相关商品的现货价格预期,引导新质生产力实现风险规避与对冲。在信息优势方面,金融机构掌握大量企业经营、技术创新及市场发展信息,可以运用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新技术手段,有效评估各新质生产力领域发展潜力,及时发现具备创新活力的企业,精准匹配创新企业与投资者,实现创新资源供需无缝对接。
(三)金融优化新质生产力发展环境
1. 金融改善新质生产力发展硬环境
金融通过银行贷款、PPP 模式、REITs 等方式投资新质生产力基础设施建设,改善新质生产力硬件条件。商业银行贷款为借款人以新质生产力基础设施未来预期所产生的现金流为基础向商业银行申请融资,并以该项目资产作为附属担保。政策性开发性金融机构以低息贷款、优惠贷款等形式支持新质生产力基础设施建设,兼顾优惠性与发展性。2022 年国务院投放7399 亿元政策性开发性金融工具支持五大基础设施领域、重大科技创新等领域与地方政府专项债券投资的项目,一大批新质生产力基础设施成功落地。PPP 模式推动政府、营利性企业和非营利性企业合作投资新质生产力基础设施,政府与私企双方发挥各自优势,节约经营和建设的成本,保证公共服务质量。由于政府分担一部分基础设施项目的风险,承建商与投资商风险降低,融资难度下降,有效提升新质生产力基础设施融资成功的可能性。REITs 通过募集众多投资者的资金用于投资新质生产力基础设施,并将新质生产力基础设施项目运营产生的收益及时分配给投资者,具有流动性高、收益稳定、安全性强的特点。
2. 金融优化新质生产力发展软环境
金融通过金融创新、风险投资、金融监管等方式优化新质生产力发展软环境。在金融创新方面,金融机构通过开展股权交易、债券市场的规范化改革、发展创新金融工具,有效降低新质生产力融资门槛,提升技术应用和转化途径效率,推动新质生产力形成。在风险投资方面,科技创新企业具有“迭代快、风险高、轻资产”等特点,传统贷款模式难以满足其融资需求。而风险投资追求高回报,可以为科创企业提供有效的融资支持,为新质生产力发展提供适宜的投融资环境。在金融监管方面,金融监管通过保护投资者权益、管理金融风险、促进金融创新和促进金融机构服务实体经济等方式,可以有效降低金融市场的不稳定性和风险传染,为新质生产力提供了公平、透明、稳定的市场环境,增强投资者对新质生产力的信心和投资意愿。
三、金融赋能新质生产力发展的现实难题
新质生产力是高质量发展的强劲动力,迫切需要金融赋能。然而,当前金融发展水平与新质生产力发展的需要不相适应,存在结构难题、质量难题、要素供给难题、金融监管难题等多种难题。
(一)结构难题:以间接融资为主的金融体系与科技创新高风险、长期性、小体量等特质存在矛盾
据中国人民银行统计,2024 年3 月底,社会融资总规模存量中直接融资比重仅占29.3%,间接融资占比超过65%,表明我国目前的金融结构依然偏向以间接融资为主。这种金融体系结构与科技产业创新间的逻辑冲突,成为约束金融赋能新质生产力发展的首要难题。
在间接融资方面,以银行信贷为代表的间接融资与科技创新存在三重矛盾:第一,科技创新的高风险与间接融资的低风险控制模式之间的矛盾。科技创新企业高风险、盈利周期长、轻资产、重研发等特质,使得银行向早期科技创新企业贷款承担的风险远远高于回报。第二,科技创新的长期性和间接融资的短期性之间的矛盾。以芯片、新材料、新能源为代表的硬科技的研发周期长达15—20 年,而银行业金融机构贷款期限主要为1—3 年,难以满足科技创新的长期资金需求。第三,科技创新早期融资需要的“小体量”资金和间接融资的“大体量”金融供给模式之间的矛盾。早期科技创新企业融资需求规模远小于传统大企业,但其需要银行配置更高水平的人才队伍,处理更为复杂的工作细节,人力、财力成本相对较高。
在直接融资方面,其风险控制逻辑与科技创新内在规律较为契合,但在实际融资过程中直接融资难点重重。第一,科技型企业投资门槛壁垒高,金融机构缺乏对科技企业成长潜力判别的高素质人才。第二,我国大部分风险投资基金投资周期为3—5 年左右,明显短于科技研发周期,因而,风险投资机构倾向于投资稳定性高、周期靠后的项目。第三,在市场化机制下,相较于期限长、收益不确定性高的科研创新项目,风险投资更倾向于投资“短、平、快”项目。
在国家和地方政府引导基金方面,政府引导基金通过鼓励和引导社会资本投资新技术、新产品、新成果,从而推动科技成果转化和产业升级。但由于政府引导基金风险管控和考核标准较为严格,仅有少数基金管理机构可以满足要求,使得政府产业引导基金更多流向投资中后期的子基金,对于实际科技成果转化和早期科技创新项目助力不大。
(二)质量难题:科研成果转化率低、产业创新竞争能力不足,堵塞科技—产业—金融循环
科研成果转化率不高,科技创新难以为金融和产业发展提供强大支撑。在研究投入方面,2023 年我国基础研究经费2212 亿元,占R&D 经费支出比重为6.65%,与发达国家普遍15% 以上占比相比差距较大。在专利质量方面,我国高价值专利供给不足,截至2023年底,我国高价值发明专利拥有量达166.5 万件,占发明专利有效量41.5%,同某些发达国家相比存在不小的差距。
产业创新竞争能力不足,难以为金融服务和创新应用提供有效载体。在产业创新能力方面,《2023 年欧盟工业研发投资记分牌》显示,中国仅有华为一家企业进入全球企业研发投入前10 强,共679 家企业进入全球企业研发投入2500 强,研发投资额占比为17.8%,远低于美国的42.1%。在产业竞争能力方面,截至2023 年8 月, 中国工业上市公司数量1601 家,远高于美国的457 家,但我国工业上市公司总市值为19.2 万亿美元,低于美国的28.7 万亿美元,净利润8254 亿美元,低于美国的11800 亿美元。
(三)要素供给难题:高质量数据供给不足制约金融创新发展
数据作为新型要素,是金融业数字化转型的重要驱动力和关键支撑力。据国家统计局披露,2022 年中国数据交易行业市场规模为876.8 亿元,而场内数据交易规模约为40 亿元,我国数据流通交易仍以场外交易为主。高质量数据供给不足是制约当前金融创新发展的一大难题。
在政府数据供给方面,存在跨层级、跨部门数据共享困难、风险防控难度高等问题。在数据共享方面,各级政府数据披露规则不一,数据能力、素养参差不齐,科层结构内部的信息和权力博弈,难以建成数据一体化平台,各部门之间难以实现有效的数据共享。在风险防控方面,政府数据供给不可避免地需要收集大量的公民个人信息数据。在数据治理过程中,数据体量庞大、高度联网、保护技术落后、结构多源异构等特征大大提升数据保护难度,一旦发生数据泄露,极易造成蝴蝶效应和多米诺骨牌效应。
在产业数据供给方面,存在产业链数据未能有效采集、产业链数据共享流通不足等问题。产业链数据未能有效采集的主要原因在于数字化设备兼容性不足,协议标准不统一,导致数据统一采集难度大、不兼容。产业链数据共享流通不足的主要原因在于数据确权难、收益分配难。同一数据在各类数据处理者的程序系统中存储并加工,难以明确数据权属与收益归属等问题。
在个人数据供给方面,个人信息包含多类隐私信息,如姓名、身份证、面部信息等,也包含不具有识别个人身份的信息,如消费行为信息等。个人数据供给既需要面对传统的隐私和个人信息保护问题,也需要有效处理数据化发展到深入阶段后,对个人基于数据分析而形成评估判断的公正公平问题。
(四)金融监管难题:金融科技创新发展给传统监管体系带来挑战
金融科技作为新型生产要素,可以有效促进金融行业的创新发展,提升金融服务的质量与效率。同时,金融科技创新的融合性、去中心化、风险复杂化等特征给传统金融监管体系带来严峻挑战。在融合性方面,金融科技是金融与科技深度融合的产物,充分吸收金融行业与科技行业的内在优势,具有天然的融合性特征。然而,金融科技融合性发展突破了我国传统金融分业监管的规制约束,使得大部分创新金融业态脱离传统金融的监管框架,在金融创新发展与监管套利之间徘徊。在去中心化方面,金融科技脱离第三方机构,直接在金融服务供给方与需求方之间进行交易,是典型的去中心化金融发展模式。金融科技与金融监管发展的脱节问题使得金融科技行业的主要业态脱离传统金融监管范畴。在风险复杂化方面,金融科技是信息技术驱动下的金融创新,兼具复杂的金融风险与众多的信息技术风险。然而,我国金融监管目标较为分散,包含防范系统性金融风险、保护公平竞争和金融效率的提高等多重目标,难以有效防范化解金融科技创新的多重风险。
四、金融赋能新质生产力的实现路径
2023 年10 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金融工作会议上的重要讲话中指出:“金融要为经济社会发展提供高质量服务。要着力营造良好的货币金融环境,切实加强对重大战略、重点领域和薄弱环节的优质金融服务”。金融通过优化金融结构、搭建科创融资平台体系、强化新型要素供给、防范化解创新风险等方式,为新质生产力发展赋能并保驾护航。
(一)稳步优化金融结构,引导融资渠道互补互促
科创企业无抵押、无现金流、高风险超出银行信贷以及债权投资者所能容忍的范畴。而股权投资者对于企业发展未来的关注远大于对企业过去和当期收益的关注,可以给予创新企业有效的融资支持。为更好地服务创新企业,培育新质生产力,金融结构调整优化非常必要,如适度提高直接金融比例,促进债务金融与股权金融相匹配等。通过逐步提升直接融资占比和激发资本市场活跃度来调整优化金融结构。
对于科创企业而言,直接融资与间接融资均为其重要的融资渠道,两者在互补互促中渐进式地优化调整才能实现以金融高效赋能新质生产力的目标。在互补方面,上市公司是各个领域诸多企业中的佼佼者,可以有效利用资本市场筹措资金,为创新研发提供充足的资金支持。而针对于数量更为庞大的非上市企业,资本市场管理者可以通过拓展中小企业私募债券、非公开发行科创债等产品,为非上市企业融资提供支持。银行通过科技创新专项贷款,精准挖掘尚未上市的优质高新技术企业,与资本市场形成合力,推动创新资本流入新质生产力领域。在互促方面,资本市场需要秉承“要强本强基、严监严管”的监管理念,确保监管措施及时有力。银行需加强资本市场规则的了解,严格把控募集资金专项账户资金流向,监督资本市场违规行为,为监管部门提供处置证据,从而保障创新资本用途的规范性和合理性。
(二)搭建科创融资平台体系,推进科技—产业—金融良性循环
要有效推进科技—产业—金融良性循环,必须针对科技—产业—金融循环中存在的堵点难点多方面发力,主要从科技研发、成果产业化、金融支撑、资源优化配置等四个方面打造科技创新融资平台体系。第一,围绕人工智能、先进制造、生命健康等前沿领域,建设一批高端科技研发平台,着力突破产业共性关键技术,有效解决产业化过程中关键核心技术“卡脖子”问题。第二,鼓励企业联合高等院校和科研院所共建科技成果转化平台,共同开展产业化开发等活动,从源头上推动科技创新成果从实验室走向市场。第三,构建多渠道、多层次的科技金融投资体系,科技型企业可通过风险投资、政府引导基金、天使投资基金、创业投资基金、融资性担保公司等多种融资服务渠道获取创新研发资金,有效解决科技型企业“融资难”问题。第四,建立产业科技资源共享联盟,鼓励依托联盟搭建科技资源共享平台,推动科技资源在联盟内部共建共享,有效解决科技创新资源“孤岛”问题。
(三)强化新型要素供给,夯实新质生产力发展基础
在新型劳动者方面,优化开放包容的人才政策,吸纳高水平、高素质、高技能的金融人才。构建全生命周期学习的制度体系,提升金融从业人员的知识储备和技能水平,壮大新型金融人才规模。完善激励和劳动保障机制,保障新型金融劳动者个体权益,激发其开拓创新的动力。在新型劳动对象方面,完善数据基础设施建设,探索实践公共数据授权运营、数据交易平台规范交易两大模式,拓展数据要素应用场景,充分发挥数据要素乘数效应,有效推动金融创新发展。在新型劳动工具方面,大力发展数字金融,加大人工智能等通用性、基础性、前沿性技术研发攻坚力度,着力提升新型金融劳动工具赋能发展的质量与效率。在新型基础设施方面,充分发挥金融科技驱动作用,依托云计算、大数据、区块链、人工智能等先进技术推进金融基础设施与科技融合联动发展,建成布局完整、技术先进、运行高效、支撑有力的金融基础设施体系。
(四)防范化解创新风险,完善科技金融监管框架
金融监管应当转变监管模式,以动态柔性的监管方式、创新的监管工具应对新的变化,防范化解金融创新风险,给真正有价值的金融创新预留足够的发展空间。
第一,划定刚性底线,确保金融创新活动不偏离正确的航道。首先,明确中央金融监管部门与地方金融监督管理部门各自职能定位和监管权责的边界,加强各行政主体间协调合作,形成金融监管合力,减少监管盲区。其次,实行穿透式监管,明确金融创新活动实质,确保其不突破法律规范的底线,不偏离合规的发展方向。最后,秉持严格审慎的监管原则,严厉打击各种不正当竞争与以创新之名监管套利的行为,维护市场经济公平秩序和金融市场稳定。
第二,设置柔性边界,动员多元化社会主体的力量参与监督。面对金融科技创新的融合性、去中心化、风险复杂化等特点,仅靠政府监管与市场主体自治存在一定的滞后性,需要动员社会公众参与监督,提高监管的适配性和有效性。金融消费者可以通过学习金融相关知识,了解金融科技创新服务,理性判断可能的问题与风险,及时向相关监督管理部门投诉反馈。公众媒体通过发布丰富及时的行业动态、舆情讨论等内容,有效缓解监管机构与金融科技公司之间的信息不对称问题,同时通过舆论作用和声誉机制约束金融科技公司不法行为。第三,预留创新空间,在守住安全底线基础上包容合理创新。金融科技公司的创新目的在于突破约束、寻求高效,而在创新过程中风险不可避免。一方面,金融监管部门应当开展金融科技创新辅导,对金融机构和金融科技企业提供“一对一”的专业化监管辅导,提升创新应用安全合规水平。另一方面,监管部门应当构建创新试错容错空间,鼓励金融科技企业在严防创新风险外溢的基础上,对金融创新产品、服务、业务模式进行测试,及时发现并弥补潜在风险隐患,有效验证创新价值。
作者简介
李建军,中央财经大学党委常委、副校长、金融学教授
焦文昭,中央财经大学金融学院金融学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