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诗乐尺牍概念的创作与古典诗词的音乐化表达

方芳?兰子旋?易亨奇

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诗乐一体，歌诗同源，但由于一些原因导致了诗乐在一定程度上的分离。现以作品《名垂宇宙》的指挥艺术处理为视角，剖析诗乐融合的艺术魅力。要了解“诗乐尺牍”，就必须理解何为“诗乐”，何为“尺牍”。通过对诗乐尺牍概念的介绍以及对艺术特色的梳理，揭示诗乐尺牍作品的创作手法以及特点，并简要分析诗乐尺牍作品《名垂宇宙》的指挥艺术处理。以此深化对中国诗乐尺牍概念的理解，为排练该类作品提供参考价值。

中国诗乐尺牍概念介绍

何为“诗乐”

诗和乐都源自人类对于美的追求和表达欲望，在文学艺术的诸多门类中，诗歌与音乐的关系最为密切，二者一直相辅相成。诗歌通过文字、韵律和修辞等方法来追求美感，而音乐则通过声音的组合（如和声、旋律等）和节奏的变化来创造美感。音乐可以为诗歌带来情感的延伸和强化，而诗歌则可以为音乐提供更为具体和深刻的意义，二者相互融合，获得更为综合和丰富的艺术体验。诗和乐都具有自己独特的审美标准和规律。

何为“尺牍”

关于“尺牍”，《说文》里的解释为：“牍，书版也。”其长一尺，既书曰牍，未书曰椠。尺牍，指古人用于书写的书简、信札、书信、文辞，或者墨迹、字迹。据记载，木牍的规格一般长度在一尺左右，故有“尺牍”之称，多用于书法、绘画。“尺牍”承载着古人的思想，也是古人思想传播的具象化表达。在使用纸张之前，古人写信采用竹片、木片为载体，竹片叫“简”，木片叫“牍”或“札”，长约一尺。

何为“诗乐尺牍”

“诗乐尺牍”实际上是用这四个字指代一种音乐题材，用音乐去解读诗词文化，用音乐去延伸“诗”这个语言文字无法到达的边界。“诗乐尺牍”借“尺牍”作为古今之间的媒介，可以让人们以一种新的方式去聆听亘古，看见亘古，触摸亘古。

虽然目前有不少学者对于中国古典诗词的音乐化的概念进行了界定，但一直以来，这个形式始终没有一个确切的定位。于是，艾明教授和黄旭教授开始思考并研究以何种方式将诗和乐的这种关系阐明，斟酌再三后最终确定，以“诗乐尺牍”来界定中国古典诗词的音乐化形式。两位教授的初心在于，将古典诗词音乐化表达的形式规范统一，以“诗乐尺牍”命名，分析、探究、总结中国古典诗词音乐化表达的规律及其创作方法。

中国诗乐尺牍概念的特色及创作手法

《名垂宇宙》中关于中国诗乐尺牍概念的特色

《名垂宇宙》歌词摘选自诸葛亮的《前出师表》，为更完美地展现诗词文本的内容和意境，《名垂宇宙》应用了语音旋律概念的技法。关于语音旋律的基本概念，黄旭教授提出：“‘语音旋律可以用来定义基于语音音效而派生、发展旋律的技术手段，也可以用来描述语音音效的作品音响。由于语音跟语言的音节、表达习惯有着天然的协调性和一致性，因此，语音旋律概念也常被称作‘语言旋律元素，运用到声乐作品的创作和表演中。”这说明，语音的旋律基于语言的自然音节和表达习惯，使其能够与语言产生天然的协调性，使旋律能够被“说”“喊”“念”“朗诵”出来。《名垂宇宙》精心设计合唱音效，深入探究诗词文本与音乐在节奏、韵律、音调等方面的融合，二者相辅相成，使所表达的内容能够最大化地展现。

诗乐尺牍概念在节奏音韵方面有着严格要求。《名垂宇宙》中，关于语音旋律的节奏节拍设计，展现了诗词文本节奏与音乐节奏的配合。诗词文本中，“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用中国传统语感以及语言听觉习惯显示，“臣”与“躬耕”，“布衣”与“南阳”是两组对仗词语，此句的断句为“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据此，“臣”与“躬耕”，“布衣”与“南阳”分别设计相同的音乐元素，进而将小单位的音乐元素作为旋律的动机素材不断发展，律动趋同加上相同的音乐元素，突出了旋律音效的“动机性”。

诗歌语言的声调与音乐的音调在调配上很讲究，语言的高低升降构成了声调，声调的起伏造成了诗歌语调的多变。诗的结构通过其行文布局和停顿决定了音乐的节奏节拍，诗的音调和语调通过升降起伏和语气强弱构成音乐旋律的基础，音乐的旋律是这些声调变化的艺术性延伸，诗的韵律与音乐的调式调性相呼应。《名垂宇宙》的旋律没有刻意追求传统的调式调性，而是让旋律自然地随着语音的音调变化而变化，以音高形式来特别表达语音的音调变化，这种处理方式让旋律虽有调式的“感觉”，但却让人无法判断具体调式。语言本是无调性，而将语言进行打磨、抛光、润色，加工成为语音旋律，以此将文字与音乐“揉”在一起，实现文字与音乐的有机融合。

中国诗乐尺牍概念中的创作手法

中国诗乐尺牍概念可以分为两种创作手法。

一种是歌词文本完全引用古典诗词文本，根据古典诗词文本作曲，以音乐的形式，把自己对古典诗词文本的欣赏和主观感受赋予诗词文本。作曲家在创作时要做的就是，用音乐语言将诗词唤起的内心感受传达出来。诗词所传达的情感、情绪等深层内涵本身就是不确定的，用音乐语言把它传达出来，用音乐去延伸文字无法触及的境界，能够使听众更好地窥探到诗词文本背后的意境表达。

另一种是专门为一首诗词而作曲，其歌词文本不必完全按照诗词文本而作，作曲家可通过诗词的意境而创作一首全新的作品。该作品可以是无文本的纯音乐，也可以是以诗词为核心，进而增添或是重新创作新的歌词文本的音乐，听众从音乐中体会诗词意境。音乐与诗词的艺术符号不同，音乐的符号是有规律运动的乐音，诗歌的符号是语言，乐音诉诸人们的听觉，语言诉诸人们的想象，用音乐的语言巧妙地把诗唤起的内心感觉传达出来。

《名垂宇宙》属于第一种创作手法，该作品以诸葛亮《前出师表》作为文本材料，体现了汉语语言艺术。作曲家以语音旋律概念技术为手段，将普通话语音音调的起伏夸张地展现，使得歌词所表达的艺术形象生动浮现。为了确保诗词文本的清晰性，作曲家将普通话语音音效作为音乐旋律的模具，将语音旋律贯穿该作品。作曲者之一的黄旭教授曾论述了语音旋律的两方面特点：一是旋律的音高变化主要受声调和表达习惯的影响；二是旋律的节奏节拍变化主要受表达习惯和情绪的影响。《名垂宇宙》选用大众都能听懂的普通话作为语音旋律的应用语言，通过对歌词普通话声调音效的模仿和变化发展来谱写旋律。作曲家根据歌词文本的普通话语音音效，精心设计歌词语音的语气、语音旋律的节奏节拍和旋律的音高变化走向，把握诗词文本的核心表达，以音乐的形式赋予诗词文本魅力。

中国诗乐尺牍概念与古典诗词音乐化表达形式的融合与发展

“诗乐一体，歌诗同源。”中国诗乐尺牍概念作为解读诗词文化的一种独立的音乐方式，在我国历史长河中熠熠生辉。近代以来，黄自、萧友梅、贺绿汀等一批作曲家积极关注中国诗乐，萧友梅将古诗词列为上海音专必修课，黄自、青主等作曲家身体力行，为古诗词谱曲。他们在充分学习西方前沿作曲技法后不断挖掘着独属中国的音乐美学，创造性地将戏曲、民歌、古曲、民间传说、诗词等传统元素与现代作曲技法相融合，让饱含中华民族韵味的声音响彻现代国际乐坛，也让这些中国古老的文化瑰宝再次焕发生机，浩如烟海的中国诗歌成为我国音乐发展永不枯竭的源泉。

当然，现代的诗乐尺牍仍然保持着一定传承和创新。随着社会的发展，语言文字不断简化，无法更好的表达诗词更高层次的含义和韵味。然而，中国诗乐尺牍概念的出现，再次推动中国传统诗词文化的发展，但也面临着一些挑战。现代社会多元化的信息传播途径和快节奏的生活方式，使得人们很难静下心去品味诗词的韵味，感受诗乐尺牍概念的独特魅力。随着近年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复兴的潮流，一些学者开始关注并致力于推动诗乐尺牍概念的传承与发展。例如，以《名垂宇宙》为代表，该作品以诸葛亮《前出使表》为文本材料，巧妙地运用语音旋律概念的技法，展现了普通话语音的艺术魅力。合唱、独唱与中国民族器乐的完美结合，使得歌词所表达的艺术形象生动而鲜明。诗乐尺牍概念虽然在现代社会中传播并不广泛，但其在文化领域的价值和意义依然不容忽视。

中国诗乐尺牍合唱作品的指挥艺术处理——以《名垂宇宙》为例

《名垂宇宙》以普通群众为主角，力求每字每句都能清晰地传达给听众。作品将歌词语音音效作为旋律的基础，精心设计合唱音效，让听众深刻感受作品魅力。“语音旋律”是作品旋律的主要特征，在歌词的应用语言上，“字同音不同”是汉语的基本特点，选用当代汉语标准普通话发音来表达文字，能便捷、精准地与各地听众直接沟通。作品《名垂宇宙》中的第8—15小节，该片段为男低领唱部分，该演唱旋律明显模仿了普通话语音声调的音高变化，旋律与语音声调音效紧密相连。黄旭教授称这种基于亲缘关系的创作和演唱为“唱普通话的语音”，这是作品创作和排演中的核心观念，不同于简单的“用普通话来唱”。在排练过程中，要着重于歌词语音声调的音高变化方向，并且结合旋律走向，要求演唱者注意旋律对于歌词声调的模仿，打破以往的演唱方式，强化“唱普通话的语言”观念，丰富普通话的声调音效，而不仅仅是用普通话来唱。同时，还要求演唱者注意力度变化，指挥排练时还应考虑休止符停顿的作用，做出句子之间和每个歌词之间的语气感，深入理解诗词的含义，思考诗词之中的格律词感。

在歌曲的创作与演唱过程中，语气的运用至关重要，它对于作品的力度、速度、音色等要素具有决定性的影响，进而深刻塑造歌词的律动与情感表达。为确保歌词内容得以精准、有效传达，我们必须充分重视、细致考虑对语气的把握。例如，作品《名垂宇宙》第8—15小节（男低领唱部分）中诸葛亮的独白场景，作曲家为衬托角色的沉稳和淡泊明志，在这里作出了恰当的语气设计。该片段为诸葛亮面对群臣和百姓宣讲，考虑到角色情节，语速方面选择了较慢速度，结合该片段中较强力度的处理，构成了该片段语音旋律的基本语气。排练过程中，要把控该片段的速度，理解角色以及歌词背景，做到慢而不拖。要求演唱者做出朗诵的声效，演唱力度上做到较强以体现角色的“沉稳”。该片段作为作品的开始部分，需要着重训练，结合“唱普通话的语音”以及语气的设计，做到作品的角色一亮相，便能将听众带入到诗词中来。

作品《名垂宇宙》中，语音旋律的节奏节拍设计，根据排比句以其语素相同、节奏一致的特色，在句子间采用相同音型，使语言更加和谐统一，增强了表达的力度与感染力，展现出修辞的独特魅力。构成旋律的动机素材，在律动的趋同条件下，形成“动机”明显的旋律音效。这一设计突破了歌词原本的节奏节拍，为不同速度以及唱腔的发挥提供了条件。在合唱指挥排练过程中，要注意句子的划分以及歌词之间的对应关系，从而联系节奏节拍，从听觉习惯上考虑歌词演唱节奏节拍的处理，以及在速度设计中的咬字节奏，结合诗词中的格律词感进行排练。例如，在作品《名垂宇宙》第20—23小节（部分）中，从歌词旋律可以直观地看出该片段运用了类似于赋格的手法。再从歌词来看，女生声部为“臣本布衣”，男生声部为“先帝不以臣卑鄙”，两声相互呼应，行板的速度转变以及稍激动的情感处理，体现了诸葛亮对陛下的感激之情。合唱指挥在处理该部分时，要明确男生声部与女生声部的音量配比，分析主要声部，让歌词能够清晰明确的传达给观众。女生声部进入时提前给出预示，长拍的气息要拖够，同时，指挥在给出预示时还要给出明确的情绪转化，帮助合唱团调动情绪，投入到诸葛亮当时的情感之中。

《名垂宇宙》作品中，部分旋律的音程跨度较大，并且音之间的小连线，以及滑音技巧运用较多，因此，对于合唱团演唱技巧以及音准的训练也是重点。滑音技巧与气息控制密切相关，因此，在滑音训练中，也要注重合唱团成员的气息控制训练，让合唱团学会如何在滑音过程中保持稳定的呼吸和气息流动。音色也是表现歌曲情感和风格的重要因素，合唱指挥需要带领合唱团成员学会如何控制自己的音色，包括音量的控制、音色的明亮度和柔和度等。以便于贴近人物形象，更好地诠释诗词的内涵。

综上所述，中国的古典诗词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其音乐化的表达形式一直备受关注。《名垂宇宙》作为一首典型的诗乐尺牍作品，在合唱指挥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它不仅丰富了合唱团的曲目选择，提升了合唱团的艺术水平，还通过合唱的形式传承和弘扬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深入研究和探索诗乐尺牍概念与合唱指挥相结合的最佳方式，让更多的诗乐尺牍作品能够焕发出新的生机与活力。同时，加强对中国传统音乐文化的传承和学习，为合唱艺术的繁荣发展贡献力量。

（作者单位：四川音乐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