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媛
[摘 要]舞蹈作为“生命的艺术”,其对于生命情感的抒发是直观、真实、动人、震撼、极具魅力的,而现代舞作为表现心灵、解放精神的舞蹈艺术,其情感性表达则更直接、更纯粹、更感性。本文以现代舞作品《停留片刻》作为分析对象,从舞蹈语汇的身态情愫、舞象内驱的心源激荡、舞境创设的情意随动,对其“情感性表达”的具体表现形式进行阐述。
[关键词]《停留片刻》情感表达;舞语“形”之情;内驱“心”之动;舞境“象”之意
[中图分类号]J7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2233(2024)06-0155-03
情由形表,于是外现舞语情愫;而情由心生,于是内蕴心源激荡。基于舞蹈的直观动态性、形象性、审美性、综合性等特征,舞蹈艺术的情感性表达通过肢体语言形态、心理感性驱动以及舞台意境创设而呈现。肢体空间层面上的“形”,包括舞者肢体的躯干、头部、面部、四肢;内部心理层面上的“心”,包括编导的动机之心、舞者的感悟之心、角色的情境之心;舞台空间层面上的“象”,包括舞台调度、服装道具、舞台灯光等。
一、舞语的身态情愫
舞蹈作为以身体为“言说”媒介的独特艺术,以生命贯穿全过程,以肢体承载感染力、以情感连接主客体。以人体承载,以舞形言说,在每一刻呼吸、每一寸肌肉、每一次起伏中皆是内心感觉与情感内涵的外显。
(一)躯干展势
“躯干”为人体的“核心中段”,在舞蹈中有着极为丰富细腻的身体与情感的表现力,其整体朝向、运动方式及形态动势等,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实现情感性表达。现代舞《停留片刻》中舞者通过“躯干”的“背向、面向,旋拧、紧驰,弓背、敞胸”之势,在三度空间中转换变动,诠释着对人生“片刻”的思辨,显现着其内在隐喻之情;躯干控制助力快频爬行,或为进入片刻的新奇;腹部紧驰牵引胸背弓展,或为人生寻路的踌躇;脊椎拧扭借力腾起翻落,或为困于列壁的苦痛;后背顿挫带动微颤,或为深陷片刻的疾呼;胸腔呼吸带动臂肢抬落,或为时空跳动的恍惚。
(二)头部旋变
头部作为人体的重要部分,它承载着能够传情表意的五官,舞者能够利用头部在不同方向、不同力度、不同速度上的变化诠释出丰富的言语内容与个性特性,在情感性表达上具有重要作用。
丰富多变的、个性鲜明的、创新独特的头部变化,在现代舞《停留片刻》中得以极致体现:“缓缓后探、顿转抬首、扬颈绕头”,舞者的头部有探、有转、有仰、有俯,引导着观众进入了那一“片刻”;“远望期许、梗头呐喊、移颈欣悦”,头部动态在片刻之瞬进行切换,显示着情之反差,给予观众强烈的视觉冲击;“钻头觅缝、甩头带肘、靠头提膝”,头部作为肢体的牵引部分,带动四肢及躯干的随动变化。在舞者头部与肢体流畅细腻的配合下,片刻之中的新奇、恍惚、欣然、享受、躁动、压抑、释然等内蕴的情感全然呈现在观众面前,言说着它独特的情感性表达。
(三)面容传神
面容中的眉飞、眼神、腮动、口型,宛如镜映心绪,一颦一笑皆是心灵之窗,其中“眼神”的收放、凝散等丰富状态,都是角色细腻的内心潜台词,象征着独特形象、映衬着情节内容、传递着情感信息。
“蹙眉冷观”,在张望、在求索;“抬眉扬唇”,在触摸、在捕捉;“机械露齿”,在模拟、在回忆;“激昂唇动”,在宣泄、在释放;“诙谐大笑”,在观己、在省思;“无声呐喊”,在躁动、在困惑;最后的“抬眉扬唇”,在告别、在迎接。多次出现的嘴部形态变化,以其多义性及瞬发性牵动着观众的心弦,“笑”不单是喜,还有悲、有苦、有盼、有别、有贪欲、有释怀。“面之态”的感染力强化了观众从“形”上所感知到的情感体验,提升情感元素的传达效果,实现与观众的情之互动。
(四)上肢映心
手部动作具有模拟性、象征性、丰富性、表意性的特点,在舞蹈作品中具有一定的言说功能,其能够通过手姿、手型、手势的单一动势,与腕关节、肘关节、肩关节的联动动势,与身体动作的组合动势,拓展上肢的表现力,实现情感性表达。
手部带动整个上肢的动势在现代舞《停留片刻》中的体现为:舞者以“手与胯、膝、踝相合”,一展局促感中寻得的一刻从容;以“手与肩、肘、腕、指相触”,一展躁动中寻得的一刻安宁;以“挥臂奏乐、托头架肘”,一展欣喜中享受的一刻慰藉;以“指尖捏放、撑指颤动”,一展欲以停留的一刻贪婪;以“勾腕架肘、收肘夹肩”,一展内心矛盾的一刻纠结;以“转指顿停、指尖对己”,一展戏谑笑闹的一刻诙谐;以“平掌抬手、摇臂摆手”,一展深感当下的一刻和解,这是挥手告别,抑或是招手相见。上肢的“手部动作”,在强烈的戏剧性、言说性、象征性、多样性中,吐露着内在精神世界的,实现了情感性表达的外化。
(五)下肢绘情
下肢的变位及动态转变有着鲜明的表现力。下肢的细腻干练能够极大程度地增强表演中情感性表达的自由度,同时舞蹈作品中舞者的空间移动也有赖于脚步的转换。
“足态、步法、跪地”是现代舞《停留片刻》中着重表现的“下肢形态”。其一,“足态”是“脚掌、脚跟”的状态变化,揭示角色在特定情境下的心理活动,如作品中“脚掌之踩、踏、划及脚跟之跺、点、擦”的节奏动态展现,有赖于现代舞肢体语言的自由性,为观众留出了足够的想象空间,以角色的个性精神表达,引出大众的现实情感共鸣。其二,“步法”这一以足着地、以膝带动的下肢动作,其“朝向”有着显著的直观视觉效果及情感表现力,如“向斜前速进”是冲破片刻的渴求;“碰壁小步后退”是贪念片刻的执着;“双腿挫动、急促碎步、跳转摔落、旋拧转动”,恰如其分地体现了角色在片刻之境中的纠结与彷徨。其三,“跪地”是以膝着地、核心带动,着重一度空间的下肢动作,其“动频变化、动机发展”建构着舞蹈的情境,如舞蹈中多次出现的“跪地爬行”这一单一动机,每一次的跪地及其“窝腿旋转、翻起倒落、空间转换”等顺势变化都有不同的情感性表达,或有诧异、有惊奇、有逃离、有追求、有矛盾。
二、舞象的心源激荡
戴爱莲先生曾说过“把心交给舞蹈”,在“心”的牵引下,舞蹈才更具生命力,鲜活生动的身心表现才是舞蹈情感力量之所在。血肉生机的舞象其“动机之心”,源于编导的创作冲动;“感悟之心”,源于舞者的表演舞动;“情境之心”,源于角色的形象驱动,其表现形式为:舞者将编导、角色及自身的“心”进行交融联结,最终以“形”实现情感性表达,并构架起与观众情感互动的桥梁。
(一)动机之心
“动机之心”即编导感知生活、事件、现象等客观存在后产生的创作冲动。在审美契合的情形下,编导会对于客观的、理性的“物”产生主观的、感性的内心情感促发,其在产生创作冲动后通过独有的舞蹈思维,进行形象塑造、内容创设及情感抒写。正所谓“景无情不发,情无景不生”,内心感动激荡涟漪,才有景之展现。此外,作品的创作过程还深受编导的审美倾向、生活积累、艺术认知、想象思维及舞蹈的美学规律、艺术语言、种类流派等因素的影响。
“片刻之一瞬即是人世之一生”,现代舞《停留片刻》中隐含着编导对于人类生命价值的思索以及对于世间之时或转瞬或永恒的探讨,作品意于通过人类对片刻的新奇之遇、追求之心、贪欲之念、躁动之感,释然之情,来传达现实当下时刻的可贵:人生之众多片刻,有喜有悲,有告别更有迎接,欣慰当下才是生命之跃动。
(二)感悟之心
“感悟之心”即舞者将角色之情融于心、将自我之心化于形的表演舞动。作品的最终呈现依托舞者的表演,其一,需要舞者对于编导动机进行贯通深入,感其所感、想其所想、通其所通,即对作品要意进行理解式消化;其二,需要舞者对于角色人格进行塑造带入,将角色的内心情感世界移植到自己心中,完成新角色的扮演、新形象的塑造以及“心”之动的表达,即对角色刻画进行再建式消化;其三,需要舞者对于切身体验进行参照融入,将自身对于生活的感受、表演的经验与审美的追求作为现实参照,即对形象展现进行创新式消化。舞者作为编导与角色传递情感的形体媒介,通过以上“理解、再建、创新”的三次消化以及内驱“心”之动的两次转化,最终实现将无形的内在情转化为有形的外在情。
舞者曾在演绎舞剧《叶问》时提到:“我觉得处处是难点,只有内心有叶师傅,才会举手投足处是叶问。”同样在现代舞《停留片刻》中,其为我们展现的不仅是当下片刻的“他”,也是渺小众生之中的“我们”,舞者理解了时代中的我们、寻觅到人物的细微刻画之处,才能深挖出当下众生在面对无数片刻时的丰富心理活动与内在感觉,“我们要真正感受到情绪后再释放出来,而不是演出来”,舞者用心展艺,以心体会、动心表达的“心”之意,都在作品中以“行云流水、浓厚细腻、全情流露、幽默诙谐、悲喜交融”之“形”中得以动情诠释。
(三)情境之心
“情境之心”即角色承载了编导的思维、想象与格局;涵盖了舞者的经验、领悟与新意;具备了自身的特性、风格与情感。角色是编导为作品创设出来的一种形象,在舞台时刻的情境之下,丰满人格依托舞者的身体,并配合以综合视觉形态得以展露。角色通过舞者的肢体质感、动律节奏、呼吸控制、技巧展示等舞蹈动作的进行形态呈现,动情地感染着观众,由此实现了完整意义上的情感性表达。如何将自我之心化于形,这需要舞者思索符合角色所现的肢体语言,“形”之情最终赖于“心”之动的引向。舞语的身态情愫最终赖于舞象心源激荡的引向。
《停留片刻》作品中的“角色”为众生之中的普通缩影,在“片刻”之中溢生出纷繁的情感变化,观众在当下的情境之中,捕捉角色挥洒的个性气场、体悟角色舞动的内在情韵,悟编导之心、观舞者之形、感角色之心,促发了审美主体对于人生之时的知觉及心理蓄积。
三、舞境的情意随动
舞台情境之“象”的创建能够通过与舞技表现的完美结合,赋予舞蹈艺术作品更为深刻的感染力以及更为纷繁的表现力。舞境的创设在“舞蹈轨迹调度”“角色服饰样貌”“灯光随形造景”三方面的组织展呈下,以其独特的形象刻画性、虚拟象征性、视觉隐喻性、情感包裹性,唤起心弦、触动心灵、拨动涟漪。
(一)轨迹线条
轨迹线条即身体动作在动态中的运动轨迹之线及空间调度之线,是空间调度与动作轨迹的统一。“线条”从舞台空间的角度发挥出了极致的美感:肢体构造之人体美、静态造型之质感美、动感延伸之协调美、弯曲交叉之流畅美……轨迹线条在舞者动静联结的诠释中传递出其性格特征、风格韵变及内心情志。
现代舞作品《停留片刻》以独舞的艺术形式呈现于舞台,其中的轨迹线条限制于舞台的矩阵之下展现,配合以流畅、独特、顺势的“圆”,形成了对比统一的组织结构。一方面,“动作轨迹”体现在编导对圆形线路的设计及舞者对圆形动势的把握,如“指尖划圆、挥臂摆圆、以膝走圆、以腿绞圆、以头绕圆”,以圆为势,许是个人内心的徘徊、思索,许是数个片刻的纠缠、交结,许是重回始端的释然、和解。在中国传统美学的内蕴下,“圆”承载着循环往复,首尾相连,作品中的“圆”动势,时而洒脱、时而局促,织起了情感性表达的隐喻之网。另一方面,“空间调度”则体现在舞者从台侧“横线”出场,略带诡异反常的爬行在横直线的衬托下,增强了视觉冲击力,将突然闯入片刻的诧异之情最大程度外化表达,更具表现力;“斜向前爬行”是内心渴求之情的宣泄,是无声呐喊的宣告;“横向爬行入场到横向翻走落幕”,舞台上的片刻,只此停留,而后有对这一刻的告别,更有对下一刻的相见。
(二)饰物肖像
舞者身着的服饰及配以的道具能够在外观上为其提供角色身份的立体辨识度,能够强化表演的传神性与象征性,辅助角色身份的情感外化,以完整的形象样貌让观众去认识、理解、感受、移情,从而达到共鸣。
在感叹舞者肢体语汇展现情感性表达的同时,舞者的衣着造型作为情感性表达的重要媒介也值得关注。现代舞作品中的服装多源于现实生活,例如现代舞《停留片刻》以独舞演绎,舞者身着紧身青灰上衣及墨色西服裤装,后梳干练油头,这是舞台上的只一个“他”,也是世间中的每一个“你”;这是舞台上的“那一刻”,也是人生中的“每一刻”。其随性干练之饰,极大程度上给予了观者更多的联想赏阅空间,观者通过服饰道具的形象补充寻找独属于自己内心的感觉,找寻着自己的情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