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微笑

2024-06-21 02:21:50韩秀
书屋 2024年6期
关键词:爱伦国华文学

韩秀

这是二十世纪才会发生的事情。那时候,作者向报刊投稿,是一笔一画写在稿纸上的。寄出稿件的时候,还会写一封信,谈谈自己写这首诗、这部小说、这篇散文的心路历程,以及其他题内与题外的话。编辑会一一回信,告知留用的同时也会谈几句对稿件的感受;若是退稿,也会很诚恳地告诉作者改进的方向或是请作者另寄一篇文章来。如此,日积月累,编辑不但是作者的第一位读者,也成为作者最早接触到的评论家,更进一步,有可能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那样的好日子随着计算机写作的普及而一去不复返了。现如今,作者与编辑之间的互动相当稀薄,哪怕是专栏作者,必得与编者都是学养相当的性情中人,才会写出温暖的电邮,传递出关心、感激等美好的情感。与此同时,基于理解与信任,付诸报端、刊物的文字经由双方的互动而臻于完善。甚至,基于对美好传统的怀念或向往,在年节期间还会请邮差先生帮忙递送节日的祝福,而不是靠计算机输送一闪即逝的画面。

终于等到了这样一本书,比较忠实地传递了那种美好的一部分。事情发生在波兰,1996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诗人辛波斯卡曾经担任《文学生活》杂志的编辑,她同另外一位编辑在杂志中设立了一个《文学通讯》专栏。对于刚刚起步的写作者,两位编者由简单地回复“不予采用”“建议继续努力”转变为给予他们一些基本的概念,鼓励他们反思自己所写的文字,以批评的眼光来看待自己,最后还不忘鼓励阅读。这些刊登在杂志上的短信,其对象主要是年轻人,“年轻就意味着无限可能,其中或许有些人能蜕变成真正的作家”。

辛波斯卡与她的同事设立专栏的对象虽然是年轻人,但是,这些专栏文字在2000年10月被翻腾出来结集成书之后,对于每一位初学写作的朋友来讲,都能成为一剂苦口良药。读者是否年轻已并不重要了,因为有许多人要到中年甚至老年之时才有机会从事文学写作。因此,专业的、以文学的标准来提出的意见与建议都是有益的。但是,诙谐的辛波斯卡却说:“《文学通讯》所带来的乐趣,超过其教导上的价值,而我该对这种落差负最大的责任。”

《克拉克夫的观察者》被退稿,作者寄来了抗议信。专栏这样回答:“您指责我们扼杀年轻的文学人才,‘这些脆弱的植物应该细心呵护和照料,而非像你们那样批评其软弱和无力以期结出成熟的果实。我们不鼓吹以温室栽培文学作物,植物必须在自然环境下成长,并适时地适应环境条件。有时植物自觉是棵橡树,在我们看来,却不过是普通的草,再细心的照料也无法使它变成橡树。当然,有时我们的诊断可能出错,然而我们并不阻止这些植物成长,也不会将其连根拔起,它们可以继续成长,以便有朝一日证明我们的错误,我们将欢欣地承认自己的失败。再说,如果您愿意更细心阅读我们专栏的话,应该能留意到,只要有值得赞美之处,我们都会尽力去强调,至于好评相对来说不多,并非我们的错,毕竟,文学天分不是种普遍现象。”

极少有人敢于谈到天分、天赋这样的字眼,但这种素质却是存在的。文学院、写作课都培养不出作家,只能给写作者一点助力,仅此而已。辛波斯卡有进一步的说明。

作者抱怨无处可以学习写作,羡慕音乐家可以上音乐学院,画家可以去美术学院深造。《致克拉克夫的U.T.》一针见血地指出:“要在纸上挥笔,去一般学校足矣。文学不具任何技巧上的秘密,它是所有艺术中最不具专业要求的领域。”

也就是说,作家完全由外在环境塑造而成,其创作力则取决于人生历练的多寡。而且,作家是从内形成,是从内心和头脑,以与生俱来的思考倾向和对细微事物的感受能力而产生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素质。因此,作家们对于别人视而不见的“小事情”永远会有不同的感悟,这是成为作家的先决条件。

辛波斯卡指点“卢布林省海乌姆的Tede”:“真正的才华需要指点和教导,尤其是刚起步的时候。但这种学习必须像是不经意般的循序渐进。”也就是说,写作者想要确切地理解艺术方面的好坏成败及其原因,阅读与知识的增进只是一个方面,天生的本能才更为关键。

在《致新塔尔格的米豪》这封短信中,辛波斯卡搬出了世上最高深莫测的奥地利诗人里尔克助阵:里尔克建议年轻人不要选择笼统或庞杂的主题,因为难度过高,需要极大的写作成熟度。最好,写眼下所见、日常事物以及生活中的得与失。她还引用里尔克的原话:“如果你认为日常生活过于贫瘠,勿怪罪生活本身,而应该怪罪自己,怪罪自己作为诗人却察觉不到其丰富性。”此时,里尔克一点儿也不“高深莫测”,而是非常的坦诚。

事实上,写作者还需要无止境的好奇心,“像个侦探般探索笔下的虚构人物”,严密的逻辑、不断追问“为什么”的勇气与习惯,这些使得作品更有深度、更具吸引力。少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夸张,而采取平实书写的态度,让作品的生命力自然涌现。当然还有不断润饰、改写,甚至重写的耐心与毅力。

辛波斯卡的犀利、简洁、诚实、隽永,我们都见识到了。现在,我们来看一看她读到好作品时的欢欣鼓舞。

《致卡托维兹的W.W.W.》:“对新进作家来说,您展现出无比的刚毅精神,寄来的作品只有四首极短的诗,阅读时间不过一分钟,然而却是有意思的一分钟。请寄来更多其他作品,让我们可以明确审视您未来的可能性。”

《致盆地的A.K.》:“无标题的诗是最好的,其中部分片段已具诗的成熟度。每首诗最要紧的是要感受到那些字句仿佛亘古以来就等待着,等待彼此的相遇,交融成无法分开的一体。请再寄来其他作品,有空来克拉克夫时,也不妨走访我们编辑部和瓦维尔城堡。”

终于,苦口良药回甘了。

2023年3月,在一堂有关非虚构写作的课程上,我带给学员们一本范文——于国华的《学美之旅》。非虚构写作最需要作者的谦虚、诚恳与睿智,最不需要作者的自我膨胀。于国华集中七十五篇文章谈他对美的追寻、理解与研究。我们从中看到美景,看到美好的情感,看到人们对美好事物的无懈追求,看到生命的微笑,却没有看到于国华自己的影子。那种谦虚与自制让我们了解这本书诞生的基本要素。

曾经担任《联合报》《民生报》记者多年,于国华夫子自道:“我很喜欢用同理心去认识人的内心,我训练自己,不要逐笔记下受访者说什么,而是去理解受访者在想什么。几句受访者的话语,在这样的理解下,往往更有意义,可以画龙点睛地成为精神内涵的核心。这本书中的人物都用这样的方式去认识,再写下我的认识。”

1827年,五十二岁的英伦艺术家透纳奔向英格兰中西部柴郡的沓贝利大宅,自己的赞助人去世了,沓贝利的新主人正在拍卖前人收藏的艺术品。大宅内有好几幅透纳的作品,透纳一心一意迎回讴歌和平的《旭日》,他不断举起手杖竞标,最终以将近六百英镑如愿,这是当年一个四口之家最少十五年的用度。我心碎地望着透纳顽强地维护着美的尊严,把这一段我们共同的“心意”写在了他的传记里。于国华曾经在他的文章中这样说:“今日之间存在着昔日,相信空间可以脱离时间而独立。”这是我在愁肠百结的困顿中重温于国华的缘由。

“炒个蛋而已,还有这么多讲究?”客人看我在两种松露盐里选了一种,洒进已经轻轻打散并加了五分之一杯牛奶的蛋液中,这样说。我便回答他,今天要用普罗旺斯的松露盐,因为我在想念塞尚先生。脑海中清晰浮现于国华笔下的州南盐场。我曾在法国西海岸看到盐场,买到晶莹的盐花,十分珍惜地封存在水晶小瓶中。岁月流逝,当年的感动随着锅铲的挥舞与日俱增,法国灰盐终于成了我的“日常用盐”。于国华告诉我们“盐承续”的蔡炅樵说过,“盐有自己的风味”。看到这行字,我欢声大叫:“蔡先生,我投您一票!”在我家厨房的流理台上,最多的小罐调味料正是来自世界各地的盐,它们带来完全不同的风味。面对完全不同的食材,它们会施展魔法,将食材的原汁原味保留住,同时,用自己的风味让盘中的菜肴口感更有层次、更丰富。世上的绝顶好盐中,一直有台湾的盐。我曾经听到一位新助手跟米其林大厨说,西西里盐用完了。大厨回答,用台湾七股盐,两者分子结构几乎完全一致。现在,我们有“盐承续”。那位不肯只“为盐田拍遗照”的嘉义人蔡先生亲自下田晒盐。没有别的话说,下次回台湾,采购单上第一笔便是“盐承续”。

每一个晚上,我先生用手磨咖啡来结束这一天,我坐在餐桌旁闻香,顺便聊聊。这一天,我很兴奋地读书给他听:“卡佛鲁岸,台湾百岳最南峰,高峻昂扬,是排湾、泰雅、鲁凯三族的圣山。华伟杰说,以卡佛鲁岸作为品牌是族人保证泰武咖啡最高质量的承诺。”他停下手里的工作:“多讲一点给我听。”“2009年,华伟杰从英国名校拿回政治营销博士学位,但他喜欢在山上种咖啡树。面对大山,踩着土地,多种一棵树,就多一个希望。他这样说,于国华写他的时候,很清楚地带出了作者自己的敬意。”我先生继续磨豆,把磨好的咖啡粉装进咖啡机。我跟他说卡佛鲁岸有极好的咖啡,他笑得好开心,于是采购单上增加了一个新的项目。

北美洲帝王蝶命悬一线,我们在前庭后院百花丛中种植为数不少的“乳汁草”——帝王蝶幼虫的唯一食物。忙完了,坐在廊下喝茶,看着碧绿的草叶在阳光下闪亮,我告诉我先生,台湾的蝴蝶在埔里,埔里人种花种草,召唤蝴蝶回来,很有成绩呢。于国华说,这是“人与蝴蝶的转型共生”。埔里,我去过一次,去拜访江兆申先生,看到他悬挂在客厅的字,心旷神怡。多好,那么美的字,没有多少事物能够望其项背。然后,我站起身来,进屋去,把《江兆申行书小楷集》摊放在字典架上,给自己一个格外美丽的下午。

北维州维也纳小镇遍布各种风味的好餐厅。纽约思存书店寄来了透纳的《研究之书》,阅读那一个系列又一个系列的成画过程,心情复杂。透纳不善言辞,不能如意书写,却用拉丁文为自己的书命名,用画作来说话,来写作,来完成自己。满腹心事的时候,我喜欢到镇上的拿坡里比萨店去,Crust的主人把“美丽佳人”索菲亚·罗兰端着比萨的照片张挂在店堂里。门口则是依照传统,堆放着一人高的卡普托比萨面粉。我在罗马吃过世上最好吃的比萨,厨师漫不经心地拉扯着面皮,根本不成形状,但是那口感,哎呀呀,棒到说不出话来。于国华说,台北东园街广受欢迎的Cura Pizza主人张中豪制作比萨时,在工作台和拿坡里瓦斯柴窑之间“周而复始,带着轻快的节奏,演出了老式歌舞片的流畅身段”。因为张先生“乐在工作”。在维也纳小镇,只有Crust的主人亲自动手制作比萨的时候,我才能见到那曼妙的舞姿。不假手服务员,店主人亲自把比萨送到我面前,因为卡拉瓦乔是他心目中的大英雄,因为拿坡里是卡拉瓦乔的避风港,而我是这家店唯一的客人,曾写了卡拉瓦乔的传记,所以这位帅气的拿坡里人会亲手为我烤一块比萨,和我并肩坐在一起观看意甲拿坡里足球运动员们猛轰对方的球门。他手里一杯红酒,我则品尝着这不在菜单上的独特佳肴,在心里感谢着卡拉瓦乔和拿坡里。主人总会笑问:“拿坡里还是罗马,哪儿比较好?”永远是卡拉瓦乔在回答:“当然是拿坡里!”主人的笑容灿烂无比。

生命的微笑是宇宙间最美丽的。我的眼前清晰浮现出于国华的书写:“在笔和文字的功能关系之中,掺入了人情世故的想象。”

他说得对。在更多的时候,并非想象,而是实在的身临其境,实在的情投意合,实在的人生与书写的契合,天衣无缝。正如他的体悟:“重笔轻写,文短情深,字里行间山高水深,连性命的承诺也能够明白交代。”

难得一见的上好散文,值得珍藏,值得时时处处重温。

翻看耶鲁教授哈罗德·布鲁姆的名著《西方正典》,常常被他的夫子自道引出会心一笑:“无论方向为何,文学研究救不了任何人,也改善不了任何社会。莎士比亚不会让我们变得更好,也不会让我们变得更坏,但是他会在我们跟自己说话的时候,教我们如何窃闻自己的声音。接着,他可能会教我们如何接受我们自己和别人的改变,或者甚至是最终形式的改变。”

布鲁姆教授在书后附加了四十四页的人生必读书单,在美国作家栏目里,爱伦坡榜上有名。在内文中,爱伦坡不是重点议论的对象,在布鲁姆教授的认知里,莎士比亚是正典之核心,惠特曼是正典之核心。但是,布鲁姆教授承认,在全世界赫赫有名的爱伦坡不容忽视,“虽然他总是很冷酷的”。布鲁姆将爱伦坡与狄更斯做了比较,爱伦坡同狄更斯一样,其意象无比深沉、精确、饱满,往往以最狂放的想象一击中的,但布鲁姆认为能够与莎士比亚一比高下的是狄更斯。其实,能跟狄更斯相比较的应当是巴尔扎克,甚至普鲁斯特、司汤达、大仲马。剧本作者无论多么伟大,总还是需要舞台演出来支持,小说家靠的却只是魅力四射的文字,例如爱伦坡。布鲁姆喜欢博尔赫斯,认为博尔赫斯结合了爱伦坡与卡夫卡的风格编造出文学的死亡迷宫,而迷宫正是博尔赫斯的中心意象。博尔赫斯却不领情:“慢慢创造出来的上帝可能是幻想文学的最高成就。与神学繁复的理论相比较,小说家变得无足轻重了。”其中包括爱伦坡。然则,所谓“幻想文学”的重心不但是无涯的想象力,更是不可或缺的逻辑与思辨。而那,正是爱伦坡的强项。

爱伦坡1809年出生在波士顿的演员家庭,父亲姓坡(Poe),后离家出走。母亲在孩子两岁时病亡,富商爱伦收养了这个孤儿,孩子有了复姓爱伦坡。爱伦坡早慧,初写诗,出版诗集数种。二十九岁开始出版短篇小说,一直写到四十岁,脑出血去世。爱伦坡一生短暂、多舛,饱受抨击,但文名远扬。将近两百年来,整个世界正沿着爱伦坡作品所开启的心灵解放之路,挑战文学规范、挑战道德规范,承认人类内心最深处的向往、忧惧、哀戚是值得探究和书写的。人类的精神疾病也是有着深刻病因、不容轻忽,绝对值得面对,值得认真对待,值得纳入文学的。换句话说,当代世界文学受爱伦坡影响至深。当代悲剧、推理、侦探、科幻、魔幻、恐怖、惊悚文学,以及相关影视、戏剧、电子游戏等无不留有爱伦坡的鲜明印记。

爱伦坡出生在书房里,成长于书房里,无论怎样的“正规教育”都无法使他离开文学。他写作时间不算长,却量多质高。批评界说他的作品饱含恐怖。爱伦坡直接回答:“如果‘恐怖是我许多作品的主题,那么我坚持认为,那种恐怖是属于心灵的。我一直仅从这种恐怖合理的源头演绎,并只是将其引向合理的结果。”对于在生命最后两三年中写出的二十五篇短篇小说,他推心置腹地说:“假如我违反了什么清规戒律,那是故意为之。这些作品是深思熟虑的有意尝试,以及小心翼翼的苦心经营之结果。”换言之,爱伦坡将他的一生献给了对心灵诸多面向与病变的探索,探索与思辨的结果便是合乎逻辑、天衣无缝、滴水不漏的文字结晶。文字的架构与魅力同样是爱伦坡作品不可或缺的元素,值得文学爱好者细细品尝。

《贝蕾妮丝》开篇引用阿拉伯史家伊本·萨阿德的箴言:“友人曾告诉我,若我能去爱人墓前,我的痛苦便可减轻。”一再失去心爱之人,正是爱伦坡自己的经历。读者看到箴言,心脏已经缩紧,知道死神正在不远处招手。果然,小说描述患病的表兄妹之间惨烈的悲剧。美丽、健康、活泼的表妹贝蕾妮丝不幸罹患癫痫,容貌大变,只剩三十二颗雪白细小的牙齿依旧美好。其未婚夫,内向的表兄“我”却罹患精神疾病“新型偏执狂”:以一种病态的兴奋,长时间关注某一件小事,不肯也不能转移凝想焦点,并且“会在由此生出的一大堆推理和启迪中忽略那件事物本身。那些白日梦的结尾常常充满华美色彩,梦醒之时,沉思的诱因或首要原因则早已烟消云散,无影无踪”。如此这般,表妹那洁白如玉的牙齿不幸成为表兄“精神生活唯一的要素”。日复一日,表兄呆坐书房,认定表妹的每一颗牙齿“都是思想”,只要拥有那些牙齿,便可以使自己恢复理智得到安宁。最终,还活着的表妹被人发现不但裹着尸衣、面容毁损,而且被草草埋进墓穴。对于自己所作所为完全茫然无知的表兄则满身污泥和血迹,手上有被指甲抓破的痕迹,站在书房里,墙根还立着一把铁锹。听着仆人报告他们最新的发现,终于,梦醒一般,“我尖叫一声跳到桌边,抓起桌上的箱子,但我没法打开它,箱子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重重摔在地上,砸得粉碎。随着砰的一声,一些牙科医生的器具滚了出来,三十二颗细小、洁白、象牙般的东西混杂其间,撒落在书房的地板上”。全篇就此结束。

面对这样的文字,读者定然吃惊不已,而且过目不忘。

“证据确凿,表兄罪责难逃。癫痫加毁容加过度惊吓,表妹也撑不了多久了。”一些读者黯然神伤。

“严重偏执属于精神疾病;导致谋杀,恐怕只有关进精神病院一途。”一些读者这样揣测。虽然胆战心惊,但还是忍不住翻开下一篇。

爱伦坡在十七岁时尝到失恋的痛苦滋味,较常人更敏感的诗人备受打击。他在十年后迎娶了十四岁的表妹维吉妮亚。两人共同生活十年,妻子罹患肺结核不幸辞世。三年后,爱伦坡辞世。爱伦坡写《贝蕾妮丝》之时,尚未结婚,但他早已离开继父母,离开西点军校,寄居在姑妈家里,勤奋笔耕。姑妈的女儿正是维吉妮亚。

阅读作者的生涯“年表”,我们能够知道,爱伦坡在怎样的精神煎熬中拼尽全力克服自己的偏执,而让这偏执在小说中合乎逻辑地向前发展,并抵达无可改变的终点。夜深人静,只听见寒鸦在不远处凄厉鸣叫,爱伦坡顺着自己的思路来到高悬的峭壁之巅,强令自己站住脚。那是怎样残酷的自我疗愈,又是怎样持续不断的内心挣扎造就了依靠思辨与逻辑起家的小说家爱伦坡。今天的读者阅读爱伦坡,伤怀、惊惧之余,也有机会更为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进而迎战人生的种种困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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