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璜生
对于林墉,我们尽可以有许多的褒贬不一,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在当代中国美术史上必有他一个特殊的位置。他创造了一种属于他的独特而鲜明的绘画样式,并赋予这种样式以饱满的精神张力和气质特点。要对处在美术史这一位置上的林墉以进一步的理论评述,我们很快会面对这样的难题:任何理论评述的标准都可能包含两个方面的影响,一是积习;一是时尚。我们既可能驾轻就熟地挥动由岁月淘洗积淀而成的“优良”品性之大斧去对之削足去头,一切合乎“规矩”地被装进审美的“集装箱”,又可能无法抵御时尚大潮的阵阵冲击,在失去理性价值的同时就范于时尚的好恶。
我们清醒地意识到这样的难题,当我们以“充满霸悍之气的精神张力”来描述和赞赏林墉绘画的美学品格时,我们似乎与自身习惯了并觉得理所当然的传统审美标准相冲突,毕竟,“霸气”乃东方艺术尤其是水墨画之大忌也,我们往往必须以理性的切入来加强赞赏的信心。
当我们激赏并惊悟于林墉作品突出张扬的睿智思想和社会责任,以及神思飞扬的文学风采时,我们却怀疑是否这样的审美眼光过了时,毕竟,当下是强调绘画本体性语言建设的时代,艺术没有必要承担太多的附加重荷;况且,这个时代的多数人未必会“认真”地捡起散落满地的种种责任,调侃、无聊、实惠已是许多人选择艺术的实际心态。
当我们对林墉那带有“清新艳丽”的南方审美倾向风格以赏心悦目的爱好时,苦涩艰辛的“西北风”却一次次地警醒我们“必须”对所谓的“浅俗甜美”理想的抵御。似乎,蹲在墙角抽烟的西北老汉要比头遮芭蕉叶的南方少女更具“文化的内涵”。
当林墉坚守在那中国画走向现代阶段中扮演重要角色的“素描加笔墨”这一阵地,并尝试在此基础上强化“线”的表现力从而突出主观情绪表达时,我们好像再度陷入“过去时”和“现在时”的矛盾交叉之中。被标示为“高品味”的真假“新”文人画,对往日“素描式国画”的反叛似乎成为一种时髦,并成为有些人掩饰某种能力欠缺的有效托词,我们自身也难以回避这种反叛的情绪。这种种的感性和理性相冲突的矛盾,这搅结着“积习”和“时尚”而无法超然审视的理论困境,几乎是我们作为解读者和评述者所面对的突出难题。
不过,对于林墉自己来说,一切是泰然而自信的,甚至是带有扩张性和挑战意味的。这种泰然中隐含着扩张,自信中富于挑战性的特点正是林墉绘画美学品格的基础。假如,我们意识到并认可于这一美学品格,那么,林墉绘画的理论评述便有了价值的逻辑起点。
可以说,林墉绘画的总体特点是“充满霸悍之气的精神张力”。这一点既体现为他画面所特具的那种精神气息和精神力度,也表现为他那尖锐的思想及文学性内涵在画面的溢出;既是睿智超颖的才华不自觉的烁动,又可理解为画面线条、色彩、水墨、结构冲撞而成的强烈澎湃的节奏。即便是代表他一个阶段突出风格的“大美人”形象,也“美”得令人感到战栗和不自在,我们会为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摄走心魄。这就是林墉的张力,充满侵略性的霸悍张力。
我总觉得,读林墉的画,犹如欣赏大锣鼓的演奏,鼓点声声击在鼓心,也击在心灵,鼓声和心灵在颤动的空气中共振。我曾跟林墉说:你的鼓点点点有力,点点准确,假如再有一些似准确又非准确、敲在鼓心又敲在鼓边的模糊之点,也许会获得一种含蓄朦胧之美。他答以:当今画坛装朦胧装糊涂的太多了,他们本来就没有“准确”的能力,准确不了也便有力不了。我再过十年可能老眼昏花了,那时的模糊也许就是真正的“准确”基础上的模糊,那将是另一番境界。他的话充满着自信。
当然,这种“霸悍的张力”最突出表现在身兼作家的林墉锋芒四射的思想上。中国文人那种以天下为己任的道德精神和参与冲动,在林墉敏锐睿智和四溢才华的激化下充溢为他的形象、构图和气息。(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