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娜
社会的快速发展,使人们开始注意到“生态”对于自然环境、社会环境的价值。作为中国茶文化史上,极具自然特征和少数民族文化底蕴的云南澜沧江流域少数民族古茶园,从它的重要地位、所处的地域环境、自身的特征,例如自然、人文、民族等方面都蕴含着丰富的生态气息。通过对上述几个方面的详尽分析,可以挖掘其中所存在的生态理念的美学意蕴。
在社会经济快速发展的背景下,人们的生活长期处于快节奏状态中,对于回归自然、实现诗意栖居的渴望也在不断增长。回溯古代,古人虽不曾提出“生态”这一概念,但早已对自然的美有所感知,比如孔子的“智者乐水,仁者乐山”、老子的“道法自然”“天地有大美”以及佛徒宗炳的“山水质有而趣灵”等美学思想,都是古人在遵守与利用自然规律的过程中形成的生态美学思想。云南古茶园是世界茶文化的本源,延续着千年的人类生态文明思想,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以云南澜沧江流域为主线分布的云南古茶园,在人与自然相生相长中持续保持和谐共生的状态,契合了当今生态文明理念,也对生态文明的建设提供了启示作用。文章从云南古茶园的重要地位、地域环境及自身特征,例如自然、人文、民族等方面,结合生态的概念,研究云南古茶园所蕴含的生态美,挖掘出古茶园所蕴含的人与自然和谐的深层意义。
云南澜沧江流域少数民族古茶园的重要生态特征
作为中华千年茶文化的发源地,云南古茶园在分布面积、物种资源、发展历史方面都具有极大优势。澜沧江流域古茶园域内外分别有革登、倚邦、莽枝、曼撒、攸乐和南糯、贺开、勐宋、景迈、布朗、巴达共12大茶山,是野生茶树最为集中的区域,保存有最原始的自然特征与特性。彝族、白族、傣族、哈尼、基诺族、佤族、拉祜族、纳西族等少数民族久居澜沧江流域,依山傍水,以茶树作竜,在茶中注入了敬畏自然、保护自然的生态价值观。茶作为人与人、人与自然之间生存生活、精神交流的中介而存在,其生态特征是古茶园的生命之本,是云南多民族精神交融的重要链接。
云南澜沧江流域少数民族古茶园的生态特征可以从四个层面进行分析。
从自然层面而言,在地形气候上,澜沧江流域在云南省境内的干流主要为中游及下游,河流自北向南,越往南生态系统层次越丰富,结构复杂,降水密度越高。大量的雨水、河流水、地下水为茶树的生长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事物的趋向性造成了资源越丰富的地方茶生长得越好,澜沧江中下游是古茶树群落的聚集之地,丰富的雨水滋养了茶树。天地而出的水,为古茶树的生长提供活性源泉。天地哺育自然,聚灵气于澜沧江,与丰润土壤和空气形成密集氤氲的场域,使得澜沧江流域的古茶园带有天然的野性,呈现出自然性、原生态性、系统性等特征和特性。因此,云南成为世界上唯一拥有连片古茶园的地方,现存古茶树资源总分布面积位列世界榜首;从精神层面而言,少数民族古茶园承载着人类种茶、采茶、制茶、用茶等生产生存活动,并创造出了有关于茶的歌、祭祀等审美实践活动,在少数民族历史发展中占有重要地位,体现了古茶园的丰富性、多样性、历史性等特征;从社会层面而言,“自然性是审美性与生态性的统一融合”古茶园是人类以审美实践活动为基础,探索自然生成的规律,找到影响茶树种植的地形气候等生长因素,使澜沧江的山水与万千生灵构成具有平衡性特征的审美活动场域。在为人类物质性实践活动提供来源的同时,也通过少数民族所创造的茶歌、祭祀等审美活动来达到联系人与自然之间内在生命维度的目的和作用。古茶园并非单向性的人类活动产物,对于少数民族而言,古茶园是内在精神的栖息之地,因而古茶园具有生态之美的特性;从民族层面而言,少数民族世代居住在澜沧江流域,人们除了通过茶承继本民族的精神文化外,还通过茶促进各民族间的往来交流、互融互通。因此,少数民族古茶园具有独特的民族性特征。古茶园不仅是澜沧江流域绿色生态的表征,也是多民族和谐统一的历史见证,在千年的历史长河中推动茶文化内蕴向外延展,为人与自然的和谐有序运转提供精神审美价值。
云南澜沧江流域少数民族古茶园的生态美意蕴
《茶经》有云:“茶者,南方之嘉木也,一尺二尺,乃至数十尺。其巴山峡川有两人合抱者,伐而掇之。”云南澜沧江流域古茶园是各少数民族人民共同的文化根基、认同的标志,古茶园是自然性与人文性统一的生态结构,蕴含着傣族、布朗族等少数民族丰富的历史文化脉络。作为世界古茶树分布最广的茶园,它不仅是生物多样性载体,更是民族文化多样性呈现的平台。古茶园的存在,诠释了一种人与自然动态平衡、和谐统一、多元共生的美学理念,展现了古茶园无可替代的生态价值、文化价值和民族价值。
茶园生态体系动态平衡的生态美。澜沧江流域古茶园是自然生命多样性发展的呈现,维持着云南自然生态系统的平衡稳定。澜沧江流域地形复杂,山高谷深,丘陵纵横,溪流终年不息,地表崎岖多变,高山深谷交错,为茶树生长提供了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地表破碎,使得土地的异质性较强,不仅适宜不同品种的茶树生长,还为其他物种的生存发展提供充足的空间,形成了古茶园的生物多样性面貌。茶园夏秋干旱较轻,茶树生长区域多环绕群山,常年云雾缭绕,散射光占比较高。在此环境下,茶树直射光照时间短、强度弱,而散射光时间长,恰好满足其生长习性之需,使茶树能适应自然变化,与自然和谐共处。此外,古茶园光照、热量与水分协同互生,生态系统内循环平稳,为茶树的茁壮成长提供了优越条件。每棵盘根虬枝的古茶树上都有很多苔藓、藤蔓、寄生兰科植物、螃蟹脚等共生植物,多种植物种群、多种动物种群、多种微生物种群构成了结构稳定的生物多样性、能自我平衡,充分满足茶树生长要求的生态系统。茶园中各自然要素联系紧密,平衡有序地为茶树提供营养物质,正是形成“高山云雾出好茶”之宝地的重要原因。而且,在缺少人工过度干预的古茶园之中,光、温度、山、林、水各个要素在长期遵循自然规律的运作下,已然拥有平衡稳定的生态系统,能使茶叶生长呈现最佳状态。比如云南的望天古茶园,望天古茶树高耸入云,独享阳光之泽,故其香气馥郁高扬;梗长叶厚,故而甜感显著。日照虽为茶叶带来涩感,但与香气、甜感交融共同铸就了独特的喉韵,成就了驰骋茶界的“山野气韵”。望天古树茶独特的风味,正是人类极少干预的绝佳例证。
人与茶园和谐统一的生态美。从历史演进过程上看,古茶园反映了人与自然共同作用的结果。既反映了古茶园生态审美系统的共生性,又反映了人与自然的精神联系。少数民族对自然的生态认识,影响着古茶园的生态发展。他们认识到大自然的真实本性是关爱生命,人的生存不在于掠夺、征服,而在于关爱自然、关爱自然之中的生命。胡友峰教授言,生态之美是“自然的人化”的高级阶段,是超越了人与自然之间利害关系的和谐之美。人类的双手虔诚地献上礼拜,头颅低垂,让树感受到了温暖,填补了阳光被自然遮盖的空缺。布朗族用石头和树木筑起的祭祀台,是对干预自然后的深深忏悔,表达着对自然的敬畏之心。他们深信万物皆有灵性,一草一树都蕴含着生命与情感。布朗族人从刀耕火种的岁月中走来,心怀信仰,世代守护着祖先种下的古茶树,期盼着福祉的降临。少数民族茶人以敬畏自然的生态观展开以茶为核心的审美活动并根植于澜沧江流域的多民族文化之中,不仅渗透到民间信仰的不同民俗层面,还通过茶马古道及江河交融各少数民族的饮茶习惯,成为本民族存续发展的重要力量,与其他少数民族共同形成了澜沧江流域少数民族古茶园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格局。云南澜沧江流域少数民族虽受地域及生活习惯的影响而长期处于封闭状态,但是他们的民族意识并不是野蛮的,在对待自然的态度上,他们超越了狭隘的利己主义,进入了生命和谐共生的境域。现今,社会的非生态性发展致使人们朝着狭隘的利己主义方向走去,古茶园健康和谐的生态关系在非生态的环境中凸显。观照云南古茶园中人与自然的生态关系,人们能够清晰感受到人类在自然界中的重要位置,以及不可推卸的生态建设责任,能够看到人与自然之间的“深层”关系,使人与自然达到整体统一的生态之美。
民族多元共生的生态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茶”蕴藏着人们对宇宙自然规律的探索,以及超越性的人文审美追求。茶既是自然规律与审美实践孕生的产物,也是人与自然沟通交流的中介。澜沧江流域的乔木型茶林中遍布着傣、拉祜、布朗、哈尼、佤族等少数民族村落。他们依茶而居,在世代传承中形成了以茶为饮、以茶为食、以茶为礼、以茶为聘、以茶祭祀等丰富多彩、各具特色的少数民族茶文化,在世代生活中与茶为生,融入了茶园生态系统之中。云南是世界茶树发源地,自古以来就有种茶、制茶的传统,拥有当今世界上绝无仅有的连片古茶园。在唐代以前,云南南部各民族便在森林中栽种茶树,形成古老的森林茶园,这种在生产生活实践中共同创造的生态智慧,具有数百年乃至上千年的悠久历史。云南的基诺族、布朗族、傣族、哈尼族等多个民族的先民,对茶树的生物学和生态学特性、当地的自然环境有着相似的认知,以近乎雷同的方式在天然林下种植茶树、管理古茶园,一直延续至今。他们长期栽培、管理、保护和利用古茶园的传统实践,深度融入民族文化中,成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重要元素,堪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典范。古茶园虽坐落边疆,但与其他地域的交融从未停止。古茶林中孕育的优质古树茶,不仅是边疆各民族同胞的生计来源,也是中华民族的共同利益,由此衍生出的茶文化更是中华文化的瑰宝。古茶园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一个代表性载体,发掘古茶园的价值,保护古茶园、传承相关的茶文化,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题中应有之义。澜沧江流域的古茶园孕育出著名的“茶马古道”,这条古道穿越陇西、藏彝、苗疆三大民族走廊,凭借其完善的道路网络,不仅加强各民族之间的社会联系,成为民族间传统文化交流的大通道、各民族交融的大舞台,还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重要纽带。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如一根绵长质朴的丝带,穿梭于古老茂盛的传统茶园中,让各民族同胞心手相连。
茶起源于中国,历经时代更迭、社会变迁见证着中国数千年的文化发展。云南作为“世界最大的茶树资源遗传多样性中心与起源中心”,古树林立,澜沧江流域少数民族古茶园能历经千年而依然熠熠生辉得益于它平衡的生态系统,其中所蕴含的生态思想对于人类精神家园的构建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和价值。古茶园的生态环境以人、茶、林等自然物相交相融而成,在少数民族的原始生产生活中孕育生长,保留了最本然的审美状态,是诗意栖居的集中表现。人们在物欲横流的当下,恰恰需要最为本然本真的生态环境对自身的生存空间和审美意识进行调和,以实现与自然生态的和谐共生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