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未来的关键是讲好文物故事

2024-06-16 07:53李晓玲
炎黄地理 2024年3期
关键词:叙事学福尔摩斯复原

李晓玲

博物馆是空间形态下以视觉表达为主的信息传播机构,而展览是博物馆重要的信息传播方式,是关于物、人以及二者对话的艺术形式。长期以来,虽然博物馆界涌现了众多精品展览,但很多展览还是面临着不吸引人、观众看不懂等问题,呈现出信息传达力弱的特征。究其原因,单纯的文物堆砌式、说教式展览已经无法打动观众,而讲故事的展览才更具吸引力,更能满足观众的需求。正如大都会博物馆的首席数字官斯瑞尼瓦桑(Sree Sreenivasan)在采访所谈及的,博物馆未来的关键是讲故事。作为陈列方法的一种,场景复原带给观众直接的视觉享受和真实的临场体验。文章引入叙事学理论,试图探究在这一视角下,场景复原在展览中的应用有何优势?如何帮助提升展览的信息传播能力,优化博物馆的服务水平?

概念厘清

博物馆展览。根据ICOM在2022年公布的博物馆新定义,博物馆是为社会服务的非营利性常设机构,研究、收藏、保护、阐释和展示物质与非物质遗产。向公众开放,具有可及性和包容性,博物馆促进多样性和可持续性。博物馆以符合道德且专业的方式进行运营和交流,并在社区的参与下,为教育、欣赏、深思和知识共享提供多种体验。而博物馆展览是指在特定空间,以文物标本和学术研究成果为基础,以艺术的或技术的辅助展品为辅助,以展示设备为平台,依据特定传播或教育目的,使用特殊的诠释方法和学习次序,按照一定的展览主题、结构、内容和形式组成的,进行观点和思想、知识和信息价值与情感传播的直观生动的陈列艺术形象序列。

作为非正规教育机构,为公众和社会的需要和利益服务应该成为博物馆一切工作的出发点和归宿。鉴于展览是包括藏品、科研、展示、教育在内的博物馆整体工作水平的体现,也是公众进出博物馆的最主要理由,博物馆需要摆脱文物堆砌的工作方针,采取故事性的策展理念,为观众提供难忘的观展体验。

场景复原。场景复原是博物馆陈列方法的一种,指在一定的空间范围内,将展品以及与展示信息有内在联系的背景、人物、事件或自然生态环境进行概括和提炼,通过相关的辅助展品、材料与设备,以及光影系统、音响设备等技术手段的综合应用,将陈列对象的原生态环境或事件发生的场景在展厅中进行再现。相较于其他陈列方法,场景复原能帮助观众更加全面深刻地了解展品的相关背景及详细信息,从而为展览信息的解读提供相应的情境和氛围,增加生动性和趣味性。

在博物馆的展览实践中,对场景复原的应用主要分为运用空间进行真景复原和使用计算机技术进行虚拟复原。文章主要讨论真景复原,分析在实体展览中,场景复原如何有助于展览传达信息,让观众获得直观真实的体验。

叙事学。什么是叙事,顾名思义,就是叙述事情,通过语言或其他媒介再现发生在特定时间和空间里的事件。叙事是人类重要的文化行为,它的基本功能就是传播故事。日常生活、大众文化或各种媒介信息都有叙事成分。

叙事学又称为结构主义叙事学,缘起于20世纪30年代以后西方文学批评界对传统小说批评学的批判和发展,在俄国形式主义和法国结构主义的双重影响下诞生,1969年法国文艺理论家将其作为一门学科首次提出。经典叙事学理论直接采用结构主义的分析方法并对文学叙事作品进行研究。到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以后,西方文学界对经典叙事学进行质疑和批判,叙事学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发展,并在后结构主义时期转向。部分叙事学家将叙事学的研究领域深入到文字以外的媒介,如绘画、电影、音乐、广告、新闻等。发展到现在,叙事学已经不再专指结构主义文学理论的分支,而是指任何根据一定原则对文学、对话、电影等多种文本进行研究的方法。

可以看到,从经典到后经典,叙事学的研究领域经历了延伸,即从文本媒介发展到非文本媒介,但叙事的分析方法和模式仍然以经典叙事学为支撑。

叙事学视角解读场景复原展览

故事是一种文学体裁,用事实和情感结合来描述经历。讲故事则是人类自孩童起就参与的一种文化行为,也是人类经常使用的惯常工具,展览吸引力的增强有必要吸收并利用“讲故事”这种方式。鉴于叙事学的基本假设使人们能把形形色色的艺术创作、传播形式当作故事诠释,展览中的故事也不例外,因此引入叙事学理论对展览进行解读具有理论和现实的双重意义。另外,相比单件文物的传统展示,场景复原将展品和其背景、事件结合起来,信息以组团的方式传递给观众,打造了一个与展品具有内在联系的故事,而这些均为叙事学视角的引入提供现实基础。

西摩·查特曼(Seymour Chatman)提出经典的“二分法”模式来解读叙事,认为任何叙事都有两个组成部分,即“故事”和“话语”。前者指叙事的内容,后者指叙事的方法和手段。文章采纳查尔曼的“二分法”结构,对场景复原展览的故事和叙事策略进行分析。在案例的选取上,英国伦敦的福尔摩斯博物馆对大侦探福尔摩斯的家进行了一次全景复原。文章以此为分析对象,探讨在这个展览中,故事如何被打造,叙事策略包含了什么。

案例概况:福尔摩斯博物馆。福尔摩斯博物馆(The Sherlock Holmes Museum)位于英国伦敦贝克街221B号,房子始建于1815年,而根据作家柯南·道尔的描写,大侦探福尔摩斯于1881—1902年期间在此居住。博物馆在保留原有住房结构的基础上对小说中关于福尔摩斯住所的描写进行了高度的复原,可谓是场景复原展览的典型。

叙事策略。叙事结构与故事线,叙事结构是在物和空间的逻辑性结合下完成的,展品成为叙事结构中的事件因素,并与背景、人物等等构成一个个生动的故事,不同的故事在主题的统领下构建故事线,而故事线正是展览的组织结构和脊梁。

福尔摩斯博物馆的叙事结构是以板块划分的,会客厅、福尔摩斯与华生的卧室、蜡像馆包含不同的叙事主题。这些叙事主题以房间结构为自然划分,共同构成了一个讲述大侦探生活风格、案件调查破获的故事线。在经过门口的衣帽架和17级台阶后,就进入了客厅和福尔摩斯的卧室。在这一层里,展品众多、信息量也较大。化学仪器、手提琴、信函用情态化的方式进行展示,通过这些展品的暗示,观众可以想象出大侦探的日常生活,勾勒出与此相关的故事。再上一层则是华生的卧室,继续往上走则是一个蜡像馆,主要是对许多案件中的著名场景进行复原,比如《波西米亚丑闻》中的艾琳·艾德勒与波西米亚国王。

如此,不同的房间揭示出不同的叙事主题,观众依次参观后,了解到有关福尔摩斯和华生的日常生活以及案件故事。这些叙事主题共同串联起展览的故事线,也揭示出展览意图表达的主题,即让世人了解、铭记大侦探福尔摩斯。在场景复原的帮助下,展览的信息传播力和趣味性大大增强。观众也在重游“故地”之时,获得极大的满足和情感激发。

叙事语境,整个展览充斥着维多利亚的风格,特定色调的使用和年代用品的展示都凸显出与众不同的叙事语境。

就色调而言,展览大量采用紫色和绿色作为墙壁背景,契合维多利亚的社会风尚。木质的椅子和楼梯构成暗红色的装饰,沙发、餐布、椅垫、地毯是红与白组合的花卉图案。从整体上看,颜色选择丰富,充满热烈。就年代用品而言,装点更为细致巧妙,比如在书桌上方墙壁上悬挂的晴雨计、煤气灯、烟斗等。观众走入其中,就仿佛穿越到维多利亚时期的房间里,感受那个年代的英伦风格。

在上述的叙事语境下,观众自踏入房间起,就进入了故事之中,参观过程中也不容易“出戏”,而是充分体验展览的场景设置、欣赏展品。

叙事时间,在叙事展览中,时间轴是空间化的时间轴。叙事展览的话语时间顺序是由信息在叙事空间中的分布位置决定的,观众在行走和站立的交替接收信息,在自由移动中推动时间轴向前发展。

福尔摩斯博物馆中的叙事结构是板块式的,因此不同的板块可以安排不同的叙事时间,同一板块内的叙事则可以从时间的早晚关系出发展示物件。例如,在福尔摩斯的实验台上,有各式各样的信函和手稿,策展人按照时间顺序安排这些展品,观众可以看到不同年代、月份里的信稿,以及案件侦破。在蜡像展示中,时间轴的推进更加明显。根据预设参观动线,与案件相关的场景被先后展示出来——《血字的研究》是福尔摩斯的首次出场,之后分别是《巴斯克维尔的猎犬》《波西米亚丑闻》《红发会》等等,事件所携带的信息也被观众依次接收。

场景复原在展览中应用的对策建议

叙事学为展览的策划设计提供新的视角,而展览叙事性的实现需要多个环节相互配合,策展人需要在“以人为本”工作方针的指导下,考虑叙事策略的使用,减缓“博物馆疲劳”,并结合场景复原陈列方法,提高展览的吸引力,真正提升展览的传播效应。

“以人为本”的工作方针。作为博物馆各项活动的服务对象,观众在博物馆中的作用不言而喻。对观众的重视需要贯彻“以人为本”的工作方针,这也是展览“讲故事”的必要性所在。

近代公共博物馆诞生以来,博物馆与观众之间的信息传播长期呈现出自上而下、单向传递的状态。20世纪下半叶以后,随着世界局势的稳定和大众社会的崛起,社区博物馆、生态博物馆等不同类型的博物馆出现,博物馆的角色也发生了变化,开始立足观众,努力拉近与观众的距离,观众的作用和地位因此不断提升。

叙事策略的使用。在“以人为本”的工作方针下,叙事策略的使用需要重视观众学习的非正式性和空间性。换句话说,叙事媒介的特殊性影响到观众在参观展览时的学习。

展览的叙事媒介是实体空间,展览信息的成功传播需要观众的行动路线与策展人预设的动线安排一致。观众在博物馆内的学习是在行走和站立的交替间获得信息,并依靠内在的兴趣而不是外在的强制力来驱动的。如果对目标观众的定位、兴趣判断失误,那么观众自然不会按照,馆方希望的那样去观看展览,并产生“博物馆疲劳”。而“博物馆疲劳”的发生频率直接妨碍观众的参观学习,使博物馆展览的传播效应大打折扣。

另外,展览的叙事结构需要依展览主题的需要进行选择,时间递进式、板块式结构各有优点,博物馆应该从优而择。福尔摩斯博物馆提供了很好的示范,博物馆对大侦探、华生的性格和日常生活风格进行侧写,通过重点展品的选择,观众沉浸到场景中,走进故事。

场景复原的应用。随着博物馆事业的不断发展,传统的陈列方法、文物堆砌式的展示并不能满足观众的需求,场景复原为博物馆展览水平的进步提供了解决之策。

作为学习对象的实物,其信息不像显性的符号化的图书,而是隐形的,没有受过专门训练的观众往往无法自行解读,需要博物馆提供理解的媒介。场景复原将展品与其具有内在联系的背景、人物、事件结合起来,展品信息的呈现不是孤立,而是为观众提供具有体验性的情境和氛围,增添生动性。

为了实现并提高展览的叙事性,场景复原需要结合叙事内容并应用到展览中,提升展陈效果。

讲好文物的故事是让文物活起来的关键,也是提高展览叙事性的意义和价值。叙事学发展到现在,已经不局限于文字媒介,成为研究对话、文学、电影等诸多文本的研究方法。文章引入叙事学的视角,借用查特曼“故事”与“话语”的二分法对场景复原展览进行解读。福尔摩斯博物馆的展览设计以柯南·道尔在书中对福尔摩斯的描写为依据,场景高度还原,为场景复原展览的范例。从叙事学的角度分析,福尔摩斯博物馆的叙事结构为板块式,不同的房间被自然分割为不同的故事,这些故事共同串联起展览的叙事线。叙事语境通过色调和年代用品的展示来营造,突出维多利亚的社会风格和福尔摩斯的个人风格。叙事时间则根据不同主题下展品的陈列顺序来体现,并在空间化的叙事中推进时间轴。在综合考察以上展览后,文章提出博物馆的展览工作应把“以人为本”作为工作方针,考虑博物馆学习的特殊性,选择恰当的叙事策略,借助场景复原增强展览的生动性和体验感。

贝德诺在《博物馆展览:过去与未来》中提道:“一个故事可以将所有照片或所有可感受到的展览因素联结和联系起来,这比以一个简单的主题涵括全部展品要有力得多”。博物馆展览需要充分利用“讲故事”这种人类自孩童起就习惯使用的工具,真正提升展览的吸引力,讲好中国故事,传播中国精神和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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