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中的无声伤害

2024-06-14 09:13简单心理
读者 2024年12期
关键词:霸凌旁观者攻击行为

校园霸凌是一种蓄意的、持续的侵犯行为,体现出学生之间权力的失衡。无论是孤立、传谣、辱骂、蓄意推搡,还是实施极端的暴力侵害,都属于校园霸凌。它绝非学生间的小打小闹,而是一场权力的角逐,是强者对弱者的身心碾压。

暴力的习得

我们很难想象一个生活美满、从小得到健康的爱的孩子会去霸凌别人。事实也确实如此。从社会学习的角度来看,孩子从环境中观察并习得各种行为和习惯,而与同龄人的攻击性互动,常常与高冲突或高放纵的家庭动态有关。

如果家庭成员常常虐待和忽视孩子,孩子会认为展露攻击性和实施暴力是正常的、可取的,并将这种行为模式扩展到比他们更弱小的同伴。

暴力的习得速度是十分惊人的。1961年,美国心理学家阿尔伯特·班杜拉实施了著名的“波波玩偶实验”。实验发现,小孩子在看到成年人攻击波波娃娃后,模仿了成年人的攻击行为,甚至产生了更残忍的虐待形式。

一篇综述回顾了长达42年的相关研究后得出结论:积极的养育行为,包括父母和孩子的良好沟通、父母的支持和关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防止孩子成为霸凌者,而消极的养育行为,如虐待和忽视,会极大地增加青少年成为霸凌者的风险。

此外,如果教育环境过度强调社会阶层和优胜劣汰,孩子可能会将这种不平等的社会结构内化,并在人际互动中复制这种不平等关系,导致他们更倾向于使用暴力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就像韩剧《黑暗荣耀》中的妍珍,她的母亲总是冷静地让妍珍“向前看”“解决问题”“往上走”,于是妍珍便在学校里霸凌社会地位较低、没有反抗能力的文东恩。在霸凌者的世界里,“弱者的感受可以被忽略”“弱者就应该挨打”。

不会处理负面情绪的人

1939年,美国心理学家多拉德和米勒在《挫折与侵犯》一书中首次提出“挫折—攻击”模型,即挫折总会导致某种形式的攻击行为。

为验证这一理论,社会心理学家罗杰·巴克和库尔特·勒温等人做过一个经典的“玩具”实验。他们将一群孩子分为A、B两组:对A组的孩子展示了一屋子的玩具,但不允许他们触碰,只允许他们观看,以此让他们产生挫败感,经过长时间的痛苦等待,A组的孩子才被允许玩玩具;对B组的孩子则很友好,不需要等待就直接让他们玩玩具。结果呢?B组的孩子在玩玩具时非常开心,而A组的孩子在被允许接触玩具后,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性——他们会打碎玩具或把玩具摔在地上进行践踏。

从另一个角度看,霸凌者往往更不擅长处理负面情绪。当他们感到痛苦或受到羞辱时,需要立刻通过“攻击他人”的方式转移自己的负面情绪,以此来获得“凌驾于他人的权力感”。

研究发现,霸凌者患反社会人格障碍的风险是普通人的4~5倍。更早期的研究表明,随着霸凌者的成长,他们在工作或人际关系方面往往会遇到更多的问题,更有可能吸毒、酗酒,甚至犯罪。

此外,若以校园霸凌作为获得控制感和宣泄情绪的手段,会导致霸凌者在成年后情绪失调。

错的不是我

“道德脱离”涉及一系列认知策略和机制,主要包括:道德合理化、委婉表述、优势比较、责任转移、责任扩散、歪曲结果、责备归因和去人性化,即个体通过这种认知重新理解自己的行为,减少行为对自己的伤害,降低个体心理对行为应负责任的负担,或者减轻自己的行为可能给他人带来的痛苦认知,从而达到避免自我制裁的目的。就像《黑暗荣耀》中的妍珍对曾被自己伤害的文东恩说:“我给你动力,让你咬紧牙关去改变人生,这有错吗?”

这种自我辩护的方式,表明他们在心理上对自己行为的正当化,以及他们在情感上对受害者痛苦的忽视。

相关研究结果显示,在众多攻击行为中,霸凌行为与最高程度的道德脱离相关。实验室研究也表明,仅仅让孩子们扮演霸凌者,他们就会在随后的问卷测量中,表现出更高的道德脱离和自我中心水平。

为什么霸凌者会表现出如此高的道德脱离?

研究发现,这与强调优胜劣汰和权力不平等的社会环境、高冲突低温暖的家庭养育风格,自恋、利己主义的个人特质,缺乏共情能力,过去的不道德行为没有受到惩罚等因素息息相关。

沉默的纵容

校园霸凌绝不仅是霸凌者个人的恶,还是一种群体行为。

群体在塑造和制约个体行为上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只有在旁观者直接(参与)或间接(袖手旁观)地强化霸凌行为时,霸凌才会成为霸凌者发泄情绪、获得地位的有效手段。

根据社会认知理论,实施攻击行为与两个认知要素有关:自我效能——相信自己有实施攻击行为的能力;结果预期——相信攻击行为会带来积极的结果。也就是说,当一个人相信攻击行为可以有效发泄情绪、巩固权力地位时,霸凌就可能发生。

除了同伴,重要他人(老师、养育者)的不作为和无效监管也会助长霸凌行为。

此外,如果集体环境过度强调成绩或家庭经济条件,歧视、贬低成绩差或家庭经济条件差的学生,这样无形的等级划分也会间接地“鼓励”霸凌的发生。

制止霸凌

已经有很多文章在讨论受害者如何求救、如何保护自己、如何强硬地拒绝霸凌,这无疑很重要,但我想从另一个角度,聊聊如何从根源上减少霸凌行为。

首先,进行旁观者干预,创建反霸凌的校园文化。

霸凌是一种群体行为,对旁观者的干预在制止霸凌行为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KiVa反校园霸凌计划”是芬兰的一个创新性项目。该计划的核心在于改变旁观者的行为,使霸凌行为无法作为霸凌者实现其目标的有效手段,即改变他们的“结果预期”。

KiVa反校园霸凌计划通过一系列活动,包括角色扮演、小组讨论和情景模拟,来提高学生的同理心和责任感,使他们能够在面对霸凌时做出积极的选择。

在KiVa计划中,旁观者不再是霸凌行为的无声见证者。通过教育和引导,他们被鼓励采取积极的行动,如支持受害者,公开谴责霸凌行为,适时向老师或家长报告。

此外,KiVa计划强调了学校环境的改变。学校被鼓励创建明确的反霸凌政策,并确保所有学生、教师和家长都了解并支持这一政策。这种全方位的参与和承诺,使反对霸凌成为学校文化的一部分,从而在根本上改变学生之间的互动方式。

其次,对霸凌者进行干预,使其学习如何处理情绪。

在探讨如何有效干预霸凌者行为的过程中,社会情感学习计划被证明是一种有效的策略。社会情感学习计划旨在培养学生的情绪管理能力、共情能力、人际交往技巧以及负责任的决策能力,通过提供一系列的课程和活动,帮助学生识别和表达自己的情绪,学会理解和尊重他人的感受,以及在冲突中寻求和平解决问题的方法。这些技能对霸凌者来说尤为重要,因为他们往往缺乏对他人感受的理解和对自身行为后果的认识。

根据美国北卡罗来纳大学多萝西·埃斯普莱奇教授等人的研究,在学校中实施的社会情感学习计划能够显著提高霸凌者和受害者的社交技能,减少校园霸凌行为。此外,社会情感学习计划还强调个人责任感的培养,教育学生认识到自己的行为对他人的影响,并鼓励他们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

再次,进行家庭环境的重塑,培养负责任的养育方式。

已有研究通过干预霸凌者家庭中的亲子沟通模式、父母榜样行为、父母对霸凌的态度、家庭管理技巧、养育方式、家庭凝聚力等有力地减少了霸凌行为。

对霸凌干预措施的分析表明,家长培训是减少欺霸受害和实施干预行为的关键组成部分。

制止霸凌行为绝不是受害者的责任,更多时候需要养育者、旁观者,特别是霸凌者本人做出改变。

(林 哲摘自微信公众号“简单心理”,王 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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