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爱，种桃种李种春风

王凤华

在我电脑的收藏夹中，经常会添加或删除一些文章，以保证其空间和价值。但有一篇文章，被我一直珍藏其中。无论松懈或疲倦时，我都会打开读一读。它直指人心，犹如醍醐灌顶，这就是全国特级教师于永正写的《假如让我再教一届小学生》。

他在文中写道——退休之后的大反思，使我基本上明白了教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如果我再从事小学教育，我会经常把十个手指头伸出来告诫自己：这就是你的学生！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不会再愚蠢地把分数作为衡量学生优劣的唯一标准。现在我明白了，人人都是一个大写的“人”，人人都有尊严、有人格，人人都应该得到尊重。我会让每个学生喜欢我，爱上学，爱读书，爱思考……

是的，学生喜欢生活在精神世界里。当教师用一种平等有爱的心态去面对学生的时候，你会突然发现，其实每一个孩子都能够透过外在的语言表象直达成年人的心灵。很多时候，甚至根本不用说，他们就能洞悉成年人内心深处的东西。儿童也是有思想、有个性、有内在价值的独立的人。

早在1200多年前，韓愈就在《师说》中讲过：“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我们不过是比学生年纪大一些，早点儿懂得一些道理，这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其实大家都知道，还有很多东西，学生耳熟能详，我们却一无所知。《语感论》上说：“作为心灵，教师未必比学生高尚；作为人，教师未必比学生高贵；作为听、说、读、写的语言主体，教师也未必比学生高明。”

在从教的几十年里，不管是一年级的娃娃，还是六年级的少年，在我眼中，都有可爱之处，我都喜欢和他们做朋友，喜欢他们下课逛到我办公室来看看我，聊上几句。我常常会虚心地向学生请教，他们也乐于指导我。我有时也会真诚地向学生道歉：“这个字是我读错了，谢谢指正。”我更学会了“自嘲”和“装傻”，并乐于善意地“嘲逗”他们。因而，我们的教室里经常会传出爽朗的笑声。

有一次课堂默写时，一个学生误把“外”字写成了“处”字，结果“外甥打灯笼”就变成了“处甥打灯笼”，我当时就想起了作家冯唐的故事，于是，让学生们停下笔，说：“作家冯唐曾给他的外甥写过一封信，信的最后一段是这样写的——记得多练习中文，中文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上次电话，你妈妈说你把‘外甥写成了‘处甥，你说你是我唯一的‘处甥，所以你妈很不高兴。”学生们听后都哈哈大笑起来。我接着说：“这么可笑的错误，咱们才不犯呢，对吧？”学生们纷纷点头。我话锋一转：“可是刚才就有同学不小心写错了，等默写发下来，自己悄悄改正吧。”在这样的情境中，学生听了，笑了，也记住了。

不是锤的打击，而是水的载歌载舞，才使鹅卵石日臻完美。当老师越久，我就越坚持认为，教育是一种柔性的智慧，教育者不仅要有一颗“赤子之心”，还要有一点“妇人之仁”。少些霸道，多些体贴；少些压力，多些欣赏；少些愤怒，多些微笑；少些指责，多些幽默……

我的班上有两个男生，写字就像鬼画符，而且错字连篇，满篇作文竟挑不出几句能看懂的，语文成绩总在三四十分徘徊，很是让人着急。我用过一些办法，但也无济于事。我决定反其道而行之，把他俩请到办公室，分别挑出他们写得相对较好的一篇文章，要他们一字一句读给我听。读着读着，他们自己都读不下去了，但我并没有指责他们，而是选择了善意地“欺骗”：“还不错呢，提出表扬！下次写完作文，我还请你们来读给我听。”

上课时，我把他们的进步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表扬了一番。过了两天，我又向两个男生的家长报喜，把他们的点滴进步放大，家长也很惊喜，表示会好好督促，积极配合。就这样，经历了大半年反反复复、螺旋式的进步，两人的语文学习兴趣明显提高，写的字我基本能看懂了，成绩也破天荒地及格了几次。于是，我又郑重地告诉他俩：“你们是让王老师引以为豪的学生，这次不是欺骗，而是真话。”

来深圳教学五年了，我经常会收到一些来自远方的礼物，这些都是我原来所在学校的学生送的。其中，有书信、照片、图书和亲手制作的工艺品，还有一个大画框，里面装有全班学生签名的T恤衫。每每看到这些，我都会湿了眼眶，暖了心底。我只是做了教师该做的事，尽了应尽的职责，却收获了满满的回报，心里洋溢着无尽的幸福和感动。

和大家分享两个孩子的来信，一封信来自一个不爱说话的乖乖男，他在信中记述了一件我都已经忘却的事——

低年级的时候，您和我们做汉字游戏，要每个人说说自己的姓是怎么组成的，有什么好办法能让同学记住。比如您姓王，是三横王，他姓张，是弓长张。我姓“姜”，回去问了爸爸妈妈后，第二天我很自豪地在班里说：“我姓姜，美女姜”，同学们顿时哄堂大笑。因为我是个男孩子呀，羞得我面红耳赤，只好无助地看着您，您顿时明白了我的窘迫，笑着对大家说：“你看，同学们说了这么多，就小姜同学的最有趣，让我们记得最牢，我们应该给他掌声！”下课后，还有些同学老是叫我“美女姜”，我很烦恼。您偷偷告诉我一个办法：“他们叫，你就忍住不理他们，过不了几天，他们就没兴趣了。”我将信将疑照着做，后来发现果真如此，从那件事后，我就更佩服、更爱您了。

另一封信，来自一个在我眼里一直懵懵懂懂没长大的女孩子。没想到两年不见，她写得一手好字、一手好文章——

王老师，我已经好久没见到您了。只是在记忆中回想着您的面容，栗色的小卷发、爽朗的笑容，目光总是在我们玩耍的地方停留，一笑风华绽，笑得那么美……今夕何夕、青草离离，距离抹不去我们在一起的回忆。我妈妈说：“好老师到哪里都会发光”，就让我们将这几年时光悄悄埋在心底，静待花开吧。风儿记得花儿的香，王老师，我们也一直记得您……

当然，深圳这边的孩子也同样懂得感恩，只不过表达方式、语言风格不同，颇具深圳特色。有个调皮灵活的小胖子，经常闹得班上鸡犬不宁，却在作文《我的理想》中这样写道——

长大后，我要成为像王老师那样的老师，字写得好，课上得有趣，从不骂我们，调了课一定会还，绝不赖账。还经常给我们买东西吃，记得圣诞节那天下午的语文课，王老师让我们在身边寻找她送的圣诞礼物，我扒来扒去，终于在书包的最深处找到了棒棒糖。好开心呀，原来是王老师趁我们中午不在的时候，一个一个藏到我们身边，偷偷送给我们的惊喜呀！

我曾在随笔中记下这样两句话：我喜欢我的学生，不仅因为他们的样子，还因为和他们在一起时我的样子；我喜欢我的学生，不仅因为他们做的事，更因为和他们在一起时我能做的事。

如果有人问，有没有这样一份工作——能干着自己喜欢的事，有一份稳定的收入认可着你的付出，还能收获着来自人性最纯美、最长久的感恩和回报。我想说：“有，带着爱，来学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