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式戏剧：环境塑造与观众情感共鸣的关系

□管晨煜

沉浸式戏剧，作为当代戏剧艺术的一门创新领域，已经改变了我们对舞台表演的传统看法。它不但是简单的演出，更是一场引人入胜的互动冒险，建立在精心的环境塑造、观众培训、演员选用和道具准备之上。沉浸式戏剧通过环境的塑造，可以使观众的心跳同步，让房间内的每个细节、每个元素都为观众带来前所未有的戏剧体验。本文深入研究这些要素如何相互交织，共同营造出一个超越传统观演的、独一无二的艺术世界。

一、沉浸式戏剧概述

（一）沉浸式戏剧及其特点

1.沉浸式戏剧

沉浸式戏剧被视为20 世纪环境戏剧的一种后现代延伸方式。在这种戏剧中，观众不再是被动的观察者，而是可以成为剧情发展的积极参与者。这种概念源自英国，早在20 世纪初以“环境戏剧”的表演形式红极一时，观演方式、剧情构成和观演环境相较于传统戏剧都有了重大突破和革新。在环境戏剧中，演员、场地和观众都融为一个整体，而剧情则无法通过单一视角观看完整，它通过多个戏剧焦点让观众参与戏剧的创作过程，从观众选择的不同视角将剧情串联起来。加斯东·巴什拉在《空间的诗学》中提出，内部空间的拓展意味着无论是观众还是演员都需要突破自身的边界，突破传统戏剧的“观与演”的关系。

2.沉浸式戏剧特点

（1）游戏与戏剧融合

游戏化是指将游戏的设计和元素应用于非游戏环境，以激励参与者更积极地参与活动。它通过借鉴游戏的挑战、成就、奖励等机制，使参与者更有动力、更专注地完成任务或达到目标。戏剧剧本设计的过程要考虑到游戏的主要特征。在沉浸式戏剧中，观众所体验到的有趣和交互性是游戏的主要特征，它使观演关系变得更生动、有趣，也没有破坏剧情的戏剧性。

（2）非线性叙事

非线性叙事的结构特征为碎片化、多线结局、交互性的结合。巴什拉认为，线性的叙事方式会中断或忽视空间的存在，而沉浸式戏剧强调环境与戏剧的紧密结合，这不可避免地破坏了线性叙事的传统模式。在传统戏剧中，观众必须通过观看过程和演员的表演接收剧情信息。而沉浸式戏剧打破了这种方式，结合“预设叙事”（作者预先设定的情节和人物）和“生成叙事”（参与者的二次创作），延长了在空间形象上的停留时间，通过碎片化的信息和空间道具的变化使剧情更清晰。由此可见，在游戏中，事件与演员可能发生的反应并非一开始设定的，而是在观众的反应中逐渐显露。

（二）沉浸式戏剧的历史和在中国的发展

自英国Punchdrunk 剧团将莎士比亚戏剧《麦克白》改编为沉浸式戏剧《不眠之夜》后，该剧在世界各地巡演。此后，著名戏剧理论家马文·卡尔森提到，将这类空间与戏剧结合的剧都称为“沉浸式戏剧”。《不眠之夜》自入驻上海就极具新闻话题性，而中国市场也纷纷加入创作。创作方式分为三类：第一类专注于演员和观众的交互模式，如孟京辉导演的《成都偷心》；第二类以热门IP 为营销点的沉浸式互动剧场，多以国际热门院线电影为IP，不仅涉及演出，还将角色扮演和密室逃脱元素融入其中，如《爱丽丝冒险奇遇记》和《梦想之船：泰坦尼克》；第三类是戏曲行业的文化项目，将沉浸式戏剧的演出形式融入戏曲中，打造“戏剧+”的沉浸式戏曲观赏，其中园林版昆曲《浮生六记》也被称为沉浸式昆曲。在沉浸式戏剧中国化方面，中国一方面希望保持沉浸式戏剧的特性，另一方面也要展现中国文化在当代艺术领域中的独特价值。这不仅为中国艺术家提供了表达创意的平台，也丰富了世界文化多样性。

二、沉浸式戏剧与环境塑造

（一）环境塑造与其组成要素

环境塑造是通过设计和创造特定的舞台、场景或空间，以营造出特定的情感氛围和视觉效果。它包括诸多元素，这些元素共同创造出观众能够身临其境的环境体验。在传统镜框式戏剧中，演员通常会表演得好像在一个封闭的房间里，有三面实际的墙壁，而第四面墙是打开给观众的透明墙。如果想要突破“第四面墙”，无论剧场环境的空间利用还是道具设计，都要与剧本相互平衡适应。

沉浸式戏剧往往需要投入大量财力和精力，以打造一个合理的环境。在空间设计方面，沉浸式戏剧通常采用多空间剧场的形式，将故事的支线放置在每个房间中。多空间剧场是一种创新的戏剧呈现形式，通过将多个复合空间融合在一起，以更丰富的方式与观众互动，同时与演员的表演相互融合。在综合感知上，沉浸式戏剧不仅涉及视觉和听觉，还包括触觉、嗅觉和味觉等感官，其目标是创造一种深度沉浸和情感共鸣的环境，使参与者能够全方位地感知和体验某种情境或场景。环境塑造的目的在于引导观众深入融入剧情、情感和故事中，使他们体验戏剧作品的世界。

（二）环境塑造在创造身临其境体验中的重要性

戏剧关系的核心在于演员、观众和表演空间之间的互动。作为身处物理空间中的人类，我们无法将自身与周围的物理世界分割开来。在传统戏剧的舞台上，观众在名为“观众席”的盒子里观看另一个盒子表演的故事。环境的塑造旨在将“第四道墙”无形的界线删除。沉浸式戏剧对环境塑造的处理可以被认为是特定场地和漫游作品的结合，但在其整体性方面超越了两者。观众不仅在视觉和听觉上参与，也在精神上参与，通过身体上的亲身体验被拉入故事的世界，存在于与表演者相同的空间中。

三、观众情感共鸣

（一）情感共鸣的心理机制

在沉浸式戏剧中，观众之所以能够深度融入，是因为沉浸式戏剧除拥有个性化的游戏目标并获得实时反馈之外，还满足了观众的需求，包括游戏推理、角色扮演和通关挑战。

游戏推理：沉浸式戏剧常常构建复杂的谜题、情节线索。观众需要通过推理和分析来揭示剧情的真相。然而，现实生活很少发生这种带有“悬疑”色彩的事情，因此无法满足观众/读者的心理需求。剧本杀和密室逃脱只能通过文本或有限的空间让普通人体验，而沉浸式戏剧则更全面地满足了观众的侦探情结。

角色扮演：沉浸式戏剧通常将观众置于近距离的表演环境中，使他们能够近距离感受演员的情感表达、动作和声音。观众能够亲身体验角色的情感，满足对表演的需求。

通关挑战：沉浸式戏剧的游戏特性吸引了寻求挑战的观众。沉浸式戏剧通常呈现复杂多样的情节和情感。观众需要参与解谜、思考线索，甚至参与互动来理解剧情和事件。当观众解锁完所有线索并将剧情连接起来时，会产生巨大的成就感和满足感。

（二）情感共鸣与戏剧体验

伦敦大学学院心理和语言科学系领导的新研究发现，无论观众是否互相认识，在观看现场戏剧表演时，心跳会与其他观众的心跳同步。该团队在现场表演中监测了12 名观众的心率和皮肤电活动。研究小组发现，除了个人的情绪反应外，观众的心脏也会产生一致的反应，他们的脉搏以相同的速度加速和减慢。这表明，当观众与作品产生强烈的情感共鸣时，作品通过让观众与角色产生情感联系，使观众的情绪随着剧情的发展经历“紧张—放松—紧张”的过程，而这种生理同步不会因社会群体的差异改变。

观众在观看表演时可以随时参与到表演中。在观众体验剧中角色的情绪时，演员也在根据观众的反应主动地引导观众的情感走向，这种通过事件进行的过程性互动，使每个参与个体都有一段独特旅程。演员的引导和观众的决策在事件期间和之后产生了各种解释和结果，强调了每个个体每次体验的独特性。因此，当观众的感官和情感与戏剧一致时，观众会积极关注情节的转折点和解决方案，更关注的是当下所触发的剧情，关注它看起来是什么样子，感觉起来是什么样子。

四、环境塑造与观众情感共鸣

沉浸式戏剧是完全不同于传统戏剧的体验，演出可能发生在一个普通而未知的社区环境中，大多数观众甚至不确定他们是否来对了地方，要完成观众身心上的过渡，需要戏剧超越演出空间的界限，融入观众的生活中。

观众要想完全融入沉浸式戏剧中，通常需要经历三个阶段：移情阶段、沉浸阶段和高峰体验阶段。移情阶段是指观众通过剧情发展和特定的互动体验与自身情感产生共鸣，与剧中的情节或角色产生联系，引发移情。沉浸阶段是对移情阶段的进一步提升。观众在沉浸式戏剧中不断穿梭、互动、探索，逐渐迷失在虚拟的世界之中。高峰体验阶段则是观众完全沉浸在戏剧中，将自己融入剧情中的某个角色，超越了原本的身份界限，重新定义自己。

在沉浸式戏剧中，时间的设定有关键作用。如果观众在演出期间使用了现代物品，而剧目的设定处于20 世纪70 年代，沉浸感就会被破坏。因此，沉浸式戏剧在设置地点的同时，也必须考虑时间的因素，以保持观众的沉浸感。

观众的培训也是确保沉浸式体验成功的关键因素之一。演员往往会指导观众在空间中移动，引导他们去其他房间和其他演员那里。然而，有些观众可能会感觉被迫移动或被鼓励去看特定物品，这可能会打破他们的沉浸感，使他们意识到自己正在看一场演出。如何避免此类情况发生？有两种潜在方法。一种是增加演出持续时间，使观众有足够的自信独立地在空间中移动；另一种是找到让观众独自留在空间中的方式，可以合理安排一些演员离开的剧情，让观众自由展开搜寻。

此外，在演员的选择和培训上也需要重点注意。沉浸式戏剧适合少量演员，这样的小规模演员阵容使导演能够与每个演员在角色发展过程中产生更深入、更一致的互动。针对演员的选用和培训，沉浸式戏剧不仅要求演员具备高超的表演技巧，对于观众的不同反应和情绪也要做出对应的反应。

在道具的准备方面，观众总是根据周围的物体来评判环境。当第一次进入一个人的房子时，观众会自然而然地被其物品吸引，以此判断这个人的性格。在为房子装饰物品时，导演可以遵循三个规则来确定物品是否适合放在这个房子里。第一是这个物品一定不能存在于家中吗？例如，一位绅士的衣柜里就一定不会放入牛仔衣，因为这与角色的形象不匹配。第二是这个物品会干扰表演吗？某些物品本身可能很有趣，但对表演本身而言只会分散注意力并没有价值。第三是这个物品与角色有关联吗？有些东西只是出现在房间中，不一定是性格的指示物，如果物品与角色没有直接冲突，且可以关联起来，那么它就可以出现在表演中。

总之，导演要争取让观众在每一秒都能感受到实际、生动的质感。导演可以利用这种实时的、有存在性的艺术品，与观众产生持久的情感共鸣，使它作为一个令人愉悦或令人不安的印象而持续留存在身体记忆中。

随着科学的不断进步，沉浸式戏剧的环境塑造正迎来全新的升级。虚拟现实（VR）和增强现实（AR）技术的出现，使沉浸式戏剧的可能性变得更广阔。这些新技术可以将观众带入更加逼真、多维的虚拟世界，但无论是虚拟世界还是现实世界，环境塑造都在创造身临其境的体验中扮演着关键角色。复杂的环境塑造是对现场氛围和隐含故事的回应，同时专注于细节也与作品的主题和人物特性呼应。观众在这个环境中感受到的情感和情绪与剧情紧密相连，会更容易产生情感共鸣，而情感共鸣则进一步加深了观众与剧情之间的联系。总之，通过环境的塑造和情感共鸣的双重作用，沉浸式戏剧为观众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戏剧体验，拓展了观演关系的边界，也深刻影响了观众的情感与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