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木偶剧《哪吒传奇》的艺术特色

陈月

木偶戏是中国一种古老的艺术样式，历史上还被称作“傀戏”“傀儡戏”等，普遍认为“源于汉，兴于唐”，直到现在仍然焕发着艺术魅力和时代光彩，是新时代中国舞台艺术创作的重要组成部分。扬州素有“木偶之乡”的称誉，其杖头木偶据说“兴于唐、行于宋、盛于明清”，与泉州的提线木偶、漳州的布袋木偶齐名。2008年，扬州木偶戏（杖头木偶戏）被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的传统戏剧类项目中。

扬州木偶戏最具有代表性的剧团是扬州市木偶研究所。作为扬州木偶戏的保护传承单位，扬州市木偶研究所堪称国内规模最大、非常具有代表性和示范性的国有木偶艺术表演团体。扬州市木偶剧团建团时间久远，拥有的代表作品众多，艺术创作演出水平出类拔萃。其创作的《嫦娥奔月》1981年获得全国木偶皮影戏会演演出奖；《金鸡冠的公鸡》1984年获得全国儿童剧录像评比金猴奖；《琼花仙子》1997年获得江苏省第二届戏剧节优秀剧目奖和13项单项奖，1998年又荣获文化部第八届文华新剧目奖和文华导演奖、文华音乐创作奖、文华表演奖。这些“老牌”剧目虽然创作时间久远，但一直到现在还常演常新、长演不衰，依然受到市场欢迎、儿童热爱、社会认可，足见真正优秀的艺术必然拥有长久生命力，也因此让该团不断取得社会效益、经济效益“双丰收”。

从这些剧目名字我们可以看出，它们的题材基本上不是神话就是童话——这是由木偶戏舞台表演的特性决定的，更是木偶戏主要观众群为儿童的现实因素决定的。从当下全国的木偶戏创作来看也是如此，我们在市场上所看到大多数木偶戏，包括许多国外引进的木偶戏如《胡桃夹子》《白雪公主》等，都是神话传说、童话故事、民间传说题材。

2022年1月，扬州市木偶研究所以传统神话故事“哪吒闹海”为原型，创作推出大型神话木偶剧《哪吒传奇》，体现了其坚守传统、发扬优势的特点，也体现了一直在熟悉和擅长的题材深耕的坚守。成熟的题材故事、实力雄厚的主创团体、技艺高超的演员群体，让该剧从创作之初就表现出不可小觑的艺术水准。在创作之初，该剧就得到了2021年度江苏艺术基金的资助，首演后又荣获第六届木偶皮影优秀剧（节）目展演的最佳剧目、优秀文本创作、作曲、灯光设计、偶型设计制作、优秀操纵表演等多项荣誉，成为该团又一部“既叫好又叫座”的优秀儿童剧目。

该剧虽然从传统故事脱胎而来，但又赋予了其新的时代色彩，达到了古今结合、推陈出新的艺术效果。故事从当代一群文物保护工作者修复文物古迹盘龙柱开始，具有鲜明的现代性。主体故事讲述的是哪吒出世、混迹人间、打死夜叉、大战三太子、自刎谢罪等传统故事情节，但又与传统故事有所不同。故事的结尾非常令人出乎意料，讲的不是传统的龙王打不过哪吒、上天庭告状的情节，而是龙王被哪吒感动，真心赎罪、甘愿化身为盘龙柱，呼应了文物保护工作者修复盘龙柱的剧目开头，使得整个剧目形成一个完整有序的情节闭环。

我们可以看到，整个剧情结构精巧、环环相扣、曲折有趣，既在情理之中，又出乎预料，充分体现了该剧作者的巧妙构思，既增强了戏剧叙事的时代感，也提升了观众的代入感，使该剧更加适合当下小观众欣赏观看。甚至在其中，我们还能看到一些动画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影子，不得不说编剧“脑洞大开”、视野广阔。我们相信，当孩子们进入剧场，在舞台上看到既熟悉又陌生的“哪吒”故事，他们不仅会被唤醒对中华文明千年文脉的精神传承，也会获得一种崭新的情感体验，带来更加丰富多元的启示感悟。

木偶剧《哪吒传奇》的出色之处不仅在于剧情的精致巧妙，还有木偶制作表演技艺的创新。其一，众偶同台。该剧在采用扬州杖头木偶的基础上，大胆吸收使用人形木偶、铁枝木偶、桌偶、车偶、布袋偶等其他不同类型的“偶”，这些“偶”造型新颖独特、富有艺术特色，形成众多类型的“偶”齐聚一台、同台竞技的舞台场面，达到“观一剧而知众偶”的舞台效果。其二，造型丰富。剧中的每个木偶形象、木偶造型都别出心裁、富有个性，具有自己的艺术特征，让人看了觉得耳目一新、别开生面。比如，为体现剧目情节的神话色彩，该剧木偶人物形象一改以前写实创作路子，很多木偶形象采用“大写意”风格；该剧仅为哪吒一个角色就设计了八个不同的木偶造型；剧中“龙魂”的形象采用骨架造型，仿佛是一条传说中的“骨龙”，体现出东海龙王的阴郁、压迫之感，可谓神来之笔。其三，木偶制作和操纵方式创新。比如，上文的骨龙身体被分成了五段，非常方便演员灵活操纵；剧中太上老君骑鹤这一木偶，演员将偶穿在身上，人的脚即鹤的脚，人的身体即鹤的身体，人的手操纵身体部分，人一动我就动，达到人偶合一、动静自如的艺术效果。这么多与众不同的木偶形象设计和颇具新意的操纵方式，让观众不得不为之拍案叫绝。

从舞台表现手段上来说，该剧在传统的舞台表现手段之外，还吸取采用了多种不同的现代表现方式，并将其有机地融合起来，颇有可圈可点之处。比如，剧中使用许多节奏感极强的现代音乐，糅进街舞等新型艺术元素，非常具有时尚感；通过演员抖动横穿舞台中央的长丝带来比拟人物在激烈打斗时掀起的大海汹涌；中元节舞会融入西方万圣节的元素，有鬼怪面具，有南瓜造型，还有“海草舞“”龟壳舞”，等等。这些创新表演和时尚元素，让剧目舞台表演显得鲜活有趣、热闹喜庆，更加贴近小观众们的性格喜好。该剧现代表演方式的创新，还体现在充分运用声光电、全息投影等现代科学技术手段，让舞台更加立体逼真、精美酷炫。比如，巧妙运用全息投影搭建活灵活现、可观可感的东海龙宫场景，制造出一个仿佛身临其境的神话世界。

最后，我们不得不说，木偶剧《哪吒传奇》不仅在艺术形式上有精湛表现和创新之处，在主题立意更有许多值得关注、值得肯定的地方，充分体现了该剧的思想价值、现实价值和社会价值。这些主题立意没有在剧中让演员用语直白地言说出来，而是将思想意义巧妙地隐藏于戏剧的情节之中，让家长们和孩子们在欣赏戏剧表演的同时，不自觉地有所思、有所感、有所心动、有所体悟。

比如，当东海龙王将龙族的命运寄托给自己的儿子、让儿子带兵去战斗时，他向儿子敖丙道：“孩子，你是咱们家的希望！”——对家长们来说，鼓励和肯定是孩子成长过程中非常必要、不可或缺的有利因素。

当哪吒被村民们贴上妖怪的标签，小朋友们故意疏远欺负他、不愿意跟他玩，于是他就真的成了人们口中的“妖怪”——这是告诉大家，孩子的成长不仅是孩子本身的问题，有时更多的是环境影响造成的结果。

当东海龙王怒不可遏要为儿子报仇，一心要杀死哪吒，否则水淹陈塘关时，哪吒选择自刎谢罪保护百姓——这是一种担当的教育、责任的教育、大爱的教育（尽管在现代人文精神观照下，这种做法是否恰当还值得商榷）。

综上所述，木偶剧《哪吒传奇》虽然改编自耳熟能详的传统故事哪吒闹海，但在保留原来神话的主线故事基础上增加了时代构思，彰显了观赏性、戏剧性、趣味性；在木偶表演、木偶形象设计、木偶操作技术上有许多创新之处，大大强化木偶戏的舞台表现力、拓展了木偶戏的舞台表演可能性；在舞台表现上，吸收增加现代元素、国际元素、科技创新，使该剧获得既具有传统审美精神又具有时代审美特征的舞台审美呈现；在主题思想上，紧贴家长、儿童等观众的精神需求和价值导向，拥有许多令人深思、发人警醒的地方，该剧不仅是人们放松精神、悦耳悦目的娱乐休闲观赏对象，更是温润心灵、启迪心智的润物无声教育之旅。

顯然，在主创们精心构思、精心创作之下，在扬州市木偶研究所演员们的集体努力之下，木偶剧《哪吒传奇》既有戏剧效果又有主题深度，是一部不可多得的木偶戏佳作。我们完全可以相信，经过观众检验和打磨修改，该剧必然会更上层楼，会成为该团又一部“看家戏”，也会成为木偶戏创作又一成功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