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鸿
富昌刚下客车,眼睛便瞄向了西北方向的那处山峰。瞄着瞄着,他加快了脚步,直不愣登地闯进了村主任老于家,开口便问:“我才出门两天,鹰岩上咋就剩一只鹰了?”
“那只鹰,被二柱打伤了。”老于说,“有几个外地老客想买鹰玩,价钱出得挺高,二柱就……”
“真是作孽!”富昌瞪圆了眼睛,“那只鹰咋样了?是公的还是母的?”
老于说:“是母鹰,伤得挺重。二柱和鹰都被林业派出所带走了。”
“二柱这是财迷了心窍,活该。只是,只是……”富昌撂下半截话,转身走了。老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摇摇头说:“这个老东西,吃错药了吧!”
回到家里,富昌闷坐了一阵儿,便又跑出门外,向鹰岩望去。他心里清楚,这季节里没了母鹰,鹰巢里的蛋就孵不出小鹰了。
一只鹰正在鹰岩上空飞。飞着飞着,一只变成了两只。飞着飞着,两只又变成了一只……
富昌使劲眨了眨被阳光刺酸的眼睛,耳边仿佛传来了这只鹰孤独的鸣叫:“娃呀,娃呀,娃呀……”
连着两天,富昌吃不好饭,睡不好觉。第三天早上,他又跑到老于家,想借摩托车头盔。
老于问:“你又不会骑摩托,借它干啥?”
富昌支支吾吾不想说,老于急了:“你不说我就不借!”
富昌说:“我想上鹰岩。”
“啥?”老于惊讶地张大了嘴,“你都多大岁数了?可别逞能了!”
“还没到六十呢,不大。”富昌说,“咱年轻时做过鹰把式,底子厚实。”
老于说:“鹰岩又高又陡,除了你和金爷,还没人上去过。为几只鹰,不值当呀!”
“咋不值呢?”富昌说,“以前咱这里的鹰啊鸟啊多的是,现在呢?几天都见不到一只鸟了。”
老于叹口气,不吭声。
富昌嘿嘿笑了:“放心吧,家伙什儿我都备全了。”
富昌走后,老于想了又想,召集了六七个年轻人,赶到富昌家。
此时的富昌,身穿厚重的羊皮袄,脚蹬崭新的“解放鞋”,背着一个小木箱,左手腕套着炉钩子,右手拎着摩托车头盔——倘若戴了,俨然就是外星人。
幾个年轻人忍不住笑出声来。老于使劲咳嗽了几声,问富昌:“妥了?”
“齐活儿了,这就走。”富昌说。
半个多小时后,老于和几个年轻人骑着三辆摩托车,把富昌送到了鹰岩脚下。
鹰岩是座二百多米高的独立山峰,山下部的八九十米坡度还算平缓,往上坡度则渐渐变大,顶峰的“鹰嘴”处已经接近了九十度。
富昌很顺利地爬到了鹰岩中段,虽然通身是汗,感觉气力还很充足。他停下来,看了看山脚下的老于等人,继续往上爬。
鹰岩三面是绝壁,只有南坡可以攀爬。到一百多米处,崖壁上大小石头突出,石头缝中,偶尔有一两丛刚刚泛绿的小草。
富昌沿着雨水冲刷出的一条浅沟,踩着石头,小心地往上爬。快到“鹰嘴”处时,他倚住一块大石头停下来,掀开头盔面罩,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边抬头向上看。
距“鹰嘴”还有二十米左右。这段“路”陡峭光滑,只有几处石缝和突出的石棱可以利用。富昌看了好一会儿,终于选好了路线。
他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全身的穿戴,然后,操起钢筋做的炉钩子,钩进一个石缝,右脚蹬住石棱,用力向上攀去。
富昌攀攀停停,不时调整身体姿态,用了二十多分钟,终于攀到了“鹰嘴”处,也看到了不远处的鹰巢。
这时,一个飘动的阴影快速地罩住了他。
富昌没有丝毫犹豫,急忙蹬住一块较大的石头,把炉钩子深深钩进石缝。
阴影是那只公鹰。
富昌根据石壁上阴影的大小变化,躲过了鹰的第一击。趁着鹰重又飞起的空当,富昌又往上踏了两步,掏出鹰巢中的两只鹰蛋,放入铺有小米壳和锯末的木箱中。
鹰的第二击改变了战略。它盘旋在富昌头上一米高处,不时扑向富昌,鹐、抓得头盔咣咣直响,羊皮袄被抓破了好几道口子,内里的羊毛在空中乱飞。
富昌慢慢往下挪,炉钩子一次次准确地钩进石缝中。鹰的攻击更加猛烈,富昌无奈,只得操起炉钩子,向头上的鹰轻扫。鹰被击中头部,只得飞离富昌,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后,竟然从鹰岩上抓起了一块大石头。
这时,富昌已经下到了鹰岩中部,看到半坡上的老于等人正在拼命地向他摆手、跺脚,连忙抬头看了看,心里“咯噔”一下,见无处可躲,咬了咬牙,把木箱护到胸前,索性向下滑去……
几个月后,鹰岩上空出现了四只鹰——两只大鹰和两只小鹰。看着它们在空中自由地追逐、嬉戏,富昌的脸上总会漾出掩饰不住的笑意,心说:“这风景可真不赖啊!”
[责任编辑 易小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