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菲
“落雪啦!”
不知道谁喊了这么一嗓子,惊醒了我的记忆。
幼时,我跟着姥姥在北方生活。北方雪大,一旦落起来,眨眼间地上就铺了厚厚一层。我常常踩着半米深的雪和小伙伴儿玩抓人游戏,摔跤也不会疼,往往是双方一起滚在厚厚的雪上,然后咯咯地笑,一骨碌爬起来继续闹腾。
那时候,家家户户都会腌肉。肉,切成长条状,腌好后就一条一条挂在树上。腊肉的出现使小村庄里添了一抹暗红,加上红灯笼和对联儿,过年的气氛一下子高涨起来。
“什么时候能吃?”我一脸馋样儿守在树下,眼巴巴地看着正在挂肉的姥姥。姥姥利索地将腊肉挂起,嘴里喃喃道又要过年了,见我还守在树下不肯走,无奈地笑,道:“去玩儿吧,还要好一阵子呢!”
我犹犹豫豫去外头玩,满心满眼都是树上的腊肉,心不在焉。“我们一起去看看腊肉吧。”小伙伴儿诡秘地凑上来,小声提议。于是,我们这群小孩儿悄无声息潜进全村腊肉最多的张四爷大院。“嘘!他脾气可不好!要不偷我家的?”一个小伙伴儿担心地问。“管他呢,他家腊肉最多,少点又没啥损失。”又一个小伙伴儿说。那时的“偷”,现在想来只不过是一种游戏罢了。
晌午的暖阳渐渐刺眼起来,拿着还未晾好的腊肉,我们迫不及待就分着吃了起来。是谁说腊肉只有过年才能吃的?平日里吃也是极好吃的,咸中带点儿甜,肥而不腻。我狼吞虎咽吃完了腊肉,抓一把雪抹去了嘴上、手上的油腻,吧唧了两下嘴,总觉得这份咸香四溢里少了点什么。大概是晾晒的日子还不够长吧!
父母从南方赶回来过年的时候,树上的腊肉已经晾晒了很久了。腊肉才下锅,霸道的香氣就向四面八方奔腾,整个家里家外都是腊肉的味道。隔壁的大婶隔着院子喊:“闺女女婿到家了,是吧?”姥姥在厨房里一边忙活一边呵呵笑。
“落雪啦!”
门外是小孩儿们的欢呼声,和幼年时欢呼雀跃的我重叠。我从记忆中回神,腊肉的香味太霸道,还在我的鼻端……
此时,我站在姥姥挂腌肉的树下,已经明白那时的咸香四溢里少了的不是晾晒的日子,而是期盼。腊肉在树上一日日晒着,姥姥就在树下一日日盼着,盼雪落,盼远方的孩子归家。那香喷喷的腊肉香是姥姥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亦是寒冷冬日里盈满的阳光。
如今,这个北方的小村子到了落雪的时节依然腊肉满树,总有人不远万里趟风冒雪回到这里。因为这一抹源于血脉的咸香,是风的味道,是阳光的味道,是家的味道!
我抬头,与树上的腊肉,隔着时光,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