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初新韭

韭菜，是亲切的蔬菜。一家人聚在一起闲谈，说起陈年的往事，春初的新韭总是要被忆起的。

旧时年岁，家里没什么好吃的，日日不过粗茶淡饭。而到了万物醒来的春天，我们寡淡的味蕾也不免精神起来。屋子西边的那片小菜园里，绿意一点点蔓延。尤其一场春雨过后，会让你蓦然一惊，那一畦韭菜水滴滴的，越发得青嫩，惹人疼惜。想让母亲立即把它们下锅，做出美味的菜肴。可当母亲真过来走到小菜园里剪韭菜的时候，我们又有点舍不得了。

母亲笑了，说：“等着啊，给你们做好吃的。”她弯下腰剪一把韭菜，拿到廊檐下，细心地择着。那小小的不舍得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们欢喜地到廊下，围在母亲身边，叽叽喳喳。

父亲回来了，见青青嫩嫩的韭菜，笑逐颜开，吟起古人的诗句来：“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

因为我们的笑声和父亲吟诵的诗句，朴素的农家小院落里充满了快乐和诗意。简朴的日子其实很美好！

韭菜最经典的搭档是鸡蛋。农家最不缺的就是土鸡蛋了，这鸡蛋也不是天天吃，而是攒起来，偶尔作为改善清淡生活的亮光。韭菜炒鸡蛋、韭菜盒子，这些是平日里很向往的美味。如果此时谁家有客人来，一盘韭菜炒鸡蛋必然是要端上桌的。

祖母最爱吃韭菜盒子，一辈子不厌倦。母亲每年春天要做韭菜盒子的时候都会早早起来，贪睡的我们也睡不着了。我们躺在床上，嘻嘻哈哈，争论着：“你要吃几个，我要吃几个。”香气缓缓入鼻的时候，我们再也躺不住了，一骨碌爬起来，穿衣起床。最先出锅的两个，是要给住在西院的祖母送过去的。起床最快的就拿到了这个差事，捧着热乎乎的韭菜盒子，虽然不能马上吃，闻闻那香气也是好的。

过去的日子虽苦，父母讲起来也总觉得委屈了孩子们，可我们回忆起来却并无苦涩之味。反而，那样简单、易于满足的生活，时常令我们心心念念。一餐韭菜和鸡蛋搭配的饭食能让我们开心很久的日子，像年少时在父母膝下无忧无虑的光阴一样。

在微博上看到有人这么写着：“回乡淋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吃一顿春韭饺子，看一下少年时钟情却早已嫁做人妇的姑娘。”

原来，对于很多人来说，春初新韭，不单单只是一种旧时年岁的蔬菜，更是一种流逝的时光，再也无法回去的清清新新的年少纯真。

汪曾祺说：“文求雅洁，少雕饰，如春初新韭，秋末晚菘，滋味近似。”说的虽是写文章上的事，却也是人生至理。回望那些曾经走过的路，最令人心动的莫过于那段少雕饰、清清新新的“春初新韭”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