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睿洋
作家周国平说: “ 不幸者需要同伴……受难者人数的增加仿佛减轻了不公正的程度。同病相怜的实质未必是不幸者的彼此同情,而更是不幸者各以他人的不幸为自己的安慰,亦即幸灾乐祸。”
人们每天都在进行着社会比较,把自己和在某方面不如自己的人进行比较会让我们“自我感觉良好”,这种社会比较被称为“下行社会比较”。如周国平所说,因为我们有一种“自我服务”的认知偏差,倾向于将自己的不幸更多归因于外部因素(比如环境、运气),而将他人的不幸归因于内部因素(比如能力、努力),所以即使我和你遭遇相同的不幸,我仍然可能进行下行社会比较,通过在心里“嘲笑”你而提升自己的自我价值感。这就是第一種心理机制——幸灾乐祸。
除此之外,还存在另一种机制——通过与有同样遭遇的人建立“社会联结”,消除“个人中心”、对自身不幸独特性的认知。也就是说,在遭遇不幸时,我本来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投注在自己的不幸上,认为自己是世上唯一的不幸者,是最不幸的人,而当发现有人共享我的不幸时,我意识到我并不特殊,我可以和别人一样从不幸中走出来。这一机制广泛应用于团体心理治疗中,“特殊化”自己的不幸会加深个体的消极感受,而在团体中分享不幸,消除这种特殊化,能极大缓解团体成员的消极感受。
研究发现,自尊较低的人更倾向于在遭遇自我威胁(例如得到对于自身能力的差评)时,对他人的出丑表现出幸灾乐祸。而高自尊者在遭遇自我威胁时则更倾向于关注、强化与他人的联结,寻求社会支持。
由此可以推论,如果诉苦者的自尊较低,听到回应者的比惨时,可能会对他幸灾乐祸;而如果诉苦者的自尊较高,可能会与回应者建立社会联结,尝试一起走出不幸。无论通过何种机制,结果通常都是为诉苦者带来宽慰。
比惨也能调节回应者的情绪。
情绪具有传染性。对于幼儿来说,一个孩子的哭声可能会“点燃”一群孩子的哭声;对于成年人来说,在他人诉苦时,我们会自然地“共情”,通过多种机制(包括下意识地模仿表情、评估对方的处境等)多多少少感到类似的消极情绪。由此,回应者进入一种以消极情绪为底色的模式,容易回想起自身的消极经历,并产生一种自动化的“发泄”冲动。“生活本来就很难,我也很难”的想法常常第一时间就会冒出来。
这时,回应者会评估这种发泄是否符合社会规范,这种评估可能是有意识的,也可能是下意识的。基于社会学习,回应者发现这种发泄应该是诉苦者乐于接受的,因为之前自己向别人诉苦时,别人的比惨会让自己感觉好些。因而,回应者不会对这种发泄加以抑制。
可以说,比惨其实是一种情绪的人际调节,社交性的比惨是一种自然地获得和提供社会支持的方式,使回应者不至于因为共情而受到情绪方面的不利影响,同时也能获得一定的安慰。
既然比惨能带来双赢的效果,那么是不是对于任何诉苦,比惨都是适宜的回应方式呢?并不是。当诉苦不再是社交性的,而发生在更亲密的关系中,比惨可能带来不利的后果。
设想一下:晚上下班回家,女朋友向你诉苦,说她的朋友情商太低,聊天中的措辞让她很不舒服。你想也没想,就说这太正常了,你前几天也被一个朋友的话气得够呛,并开始详细描述你遇到的情况。然后,女朋友就不理你了……
总之,在一般的社交中,比惨是一种简单而能带来双赢的社交方式,但在亲密关系中,需要警惕这种过于“偷懒”的回应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