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网络平台检索时,你会发现存在大量以食用为目的公然销售多种野味的用户,还有一些主播通过直播等形式传播其捕猎野生动物的画面。是什么原因导致野味交易在网上“卷土重来”?
公开售卖野保动物
野生动物保护志愿者杨先生告诉记者,春季是鸟类筑巢繁殖期,南方不少鸟类已经陆续产卵,不少人开始掏窝,贩卖雏鸟;还有人提前找好巢穴,等巢中雏鸟出壳后再掏。“可以预见,随着更多鸟类进入交配产卵育雏期,猎捕雏鸟并非法饲养、贩卖的规模会更大。”杨先生说。
还有人在网络上售卖禁限用农药,比如扁毛霜(学名氰酸钾铝)。公开资料显示,扁毛霜是一种高毒性农药,早已被列入《禁限用农药名录》,与让人闻风丧胆的“百草枯”农药一同被限制使用。
记者注意到,在网络平台上,其包装照片被直接展示在个人主页,还写着“只要带羽毛的都好用,喜鹊、水鸭、麻雀、野鸡等”,搜索时甚至不用更换关键词,直接搜索“扁毛霜”“扁毛”等,相关商品就会出现一大堆。
4月15日晚,在一个名为“户外百货”的直播间,主播直接讲解扁毛霜如何“办”,即如何掺入最少的量在粮食中让鸟类食用,能够杀死鸟类却不影响人食用。在讲解过程中,主播直接拿出一只鸽子喂了掺有扁毛霜的玉米粒,随后鸽子慢慢停止了呼吸。
随后,对方将记者拉入一个名为“实习兽医”的百人群。记者查看聊天记录发现,群内消息多与“杀生”有关,群成员将毒杀动物称为“救治”,不时有人上傳用农药、猎具等打野成功的画面。从昵称来看,群成员不乏农家乐、铁锅炖等饭店老板。
直播捕猎血腥画面
“佩奇都是一群一群的”“快找到货了”“放鞭炮吓没什么用,时间再晚点儿,它自己就出来了”……这是记者4月16日在一个名为“护农队”直播间看到的画面,主播头戴夜视仪,拿着强光手电照向不远处的森林,前面有七八个人在探路,每个人手上都牵着一条猎犬,他们正在直播打野,其所说的“佩奇”“二师兄”“大货”等指的是野猪。
2023年6月30日,野猪因“局部致害”被调出《国家保护的有重要生态、科学、社会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名录》,不再属于《野生动物保护法》规定保护的野生动物。2024年2月21日,国家林业和草原局印发了《野猪等陆生野生动物致害防控工作方案》的通知,进一步明确了捕杀野猪不再需要申请《狩猎证》。
虽然根据法律法规,捕获的野猪被严禁售卖,但有不少地区出台规定,依法依规猎获野猪的可以获取一定奖励。在此背景下,不少“护农队”成立,他们在农业区域进行定期巡逻,监控野猪等野生动物的活动情况。但记者在调查中发现,视频平台涌现出越来越多打着“合法护农”旗号,猎捕和处理猎物方式存在违规的账号,他们以野猪为头号捕杀对象。
这些人打野猪有多凶猛?一位名为“镇雄户外”的用户称,自己手下一条年仅5岁的猎犬“下的二哥打底就有400来个”,称自己在陕西“护农”一个多月就控制野猪种群100多头。一位名为“老朱”的用户发布了一条受伤严重的猎犬,称“好歹也下了过百的佩奇(野猪)”。
记者以“护农”作为关键词搜索发现,直播间达数百个,主播们大多在夜间使用强光灯、猎犬直播搜寻、猎捕野生动物。值得注意的是,从一些“护农队”展示的视频来看,猎犬们撕咬的明显不是野猪,而是其他野生动物;还有人直接在直播中说,只要胆子大,打到的“大货”随便吃和卖。
猎套捕猎惨不忍睹
“需要什么产品,打到公屏上,我拿到镜头前给大家看”“果园稻田,樱桃草莓,农田葡萄,专用防鸟网买三送一”……伴随着介绍,名为“防鸟网加工”的主播拿出各种网眼大小的防鸟网,除了告诉直播间观众如何使用外,还直言抓“长尾巴,很漂亮(的鸟类)”很有用。记者注意到,在主播橱窗界面,防鸟网被归入户外装备和垂钓用品一类。
“大家在直播间不要直接讨论,别传到猫(警察)的耳朵里,否则我没法带大家探险了。”4月14日,在“热成像”直播间,主播正展示自己带货的高清热像仪。虽然已是深夜11点,树林里伸手不见五指,但热像仪上能够清晰地看到一只野兔的轮廓。
“红牛(环颈雉)都是在麦地里,不上树。晚上大耳朵(野兔)也多。”主播正和观众讨论着,突然,他安静下来,“来货了,在树上,你看仪器里有多少只,我把镜头往上点儿,给大家看看”。随后,主播用手电筒爆闪照野生鸟类,在强光刺激下,鸟短暂失明一动不动。
有些主播会在视频和直播中讲解老鼠夹,但从主播介绍和实际展示画面来看,卖的商品其实就是野猪夹。他们通过个人简介和评论区引流到社交平台进行交易,并附上自己或其他买家的使用视频。
还有主播使用龙门套等猎套,其由钢索、踏板、弹簧和报警器组成,一旦陷阱触发便会发送消息到手机App上,捕猎者就可以按照陷阱的编号前去“收货”。
从“护农队”分享的视频来看,他们自己的猎犬被猎套困住好几天才找到,有的猎犬直接被夹断腿。而根据《野生动物保护法》规定,明确禁止在自然保护区以及禁猎期禁猎区实施猎捕行为,禁止使用猎夹猎套以及夜间照明行猎。
监管不足治理不易
记者采访发现,虽然有大量短视频内容和直播,看上去并不缺乏违法交易野味和非法盗猎线索,但想要有效治理并不容易。
杨先生说,仅凭视频、图片、聊天记录等单个线索看,很难判断是否已经达到刑事立案标准,公安无法直接管,而作为野生动物保护主管部门的林草局,又很难依靠网络平台呈现的有限信息,比如,仅凭一个网络账号去锁定并查处盗猎分子,就算查到,要坐实盗猎行为还需要一系列证据。因此,很多地区违法捕杀野猪可能不会被起诉,甚至公安都不会受理案件。
去年9月,“司某某”因在全域全时段禁猎的北京非法狩猎被公安抓获,之后被判刑。据了解,“司某某”及其团队的手段是用猎套套住野猪(北京市二级保护动物),等野猪体力耗尽,再放狗去撕咬,制造猎犬捕猎的假象,以达到销售猎犬的目的。今年3月,“司某某”重回短视频平台,继续做起了养狗教学,还宣称自己办了某省林业局制发的狩猎证,以后就是合法“护农”、合法狩猎。
杨先生结合自己的经历发现,目前允许售卖的野生动物究竟是以什么目的养殖和买卖的,很少有人能说清楚;一些“护农队”究竟打了什么野生动物,是如何处理的,也鲜有人知道。这种信息不对称,从客观上导致一些野味上了餐桌。
“2022年《野生动物保护法》修订第25条,增加了关于人工繁育有重要生态、科学、社会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的规定。人工繁育‘三有动物,需要向县级人民政府野生动物保护主管部门备案。备案制下,人工繁育‘三有动物日渐增多。加之,在符合法律规定的条件下,人工繁育的野生动物可以出售,而售出的野生动物作何用途,则难以监管。”中国农业大学人文与发展学院副教授刘明明说。
还有业内人士指出,野味“卷土重来”的重要原因是监管不足:直播随便开,视频随便发,很少进行相关限制;非法猎捕工具随意买,弹簧套、捕鸟网、野猪夹、剧毒农药,几十元至一百元包邮到家,中间没有任何审查环节;不仅有直播贩售,还有许多详尽教程。此外,由于猎犬、夜视仪等并不属于《野生动物保护法》禁止使用的猎捕工具,人们通过购买这些东西去猎捕野生动物的行为也很难得到有效治理。
(摘自《法治日报》张守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