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深深几许

赵嘉慧

紫禁城的深與浅，在每个人心中都不一样。偌大的院落以及她所见证的历史风云，自然深不可测；一年一度的春日花事，又为她平添了层层叠叠的美……

春风有信，花开有期，和风次第遣开花。清明节前后，紫禁城一改往日庄严肃穆的形象，被各类花朵装点得清雅浪漫。花开如瀑，花落如雨，殿宇楼阁纷纷藏身于花之迷雾中，等待游人渐次探寻。

3月中旬，玉兰与杏花绽上枝头，领跑春日群芳。

钟粹宫与御花园都是玉兰的大本营。玉兰在花苞阶段形似毛笔头，因而俗称“木笔”。其特殊在于先花后叶，即硕大的花苞高居枝头，在较低的气温下就能开花，而叶芽的生长则需要更高的温度，往往待到花开才开始长叶，因此玉兰花朵不受枝叶繁乱之扰，更显遗世独立。白玉兰清雅光明，不染凡尘，甚是高贵端庄，康熙帝“试比群芳真皎洁，冰心一片晓风开”的赞美恰如其分。紫玉兰又名辛夷，开花稍晚，可与白玉兰接力盛放。玉兰虽美，但花期很短，芳华易逝，宜急急观赏。

俗话说“杏花生，种百谷”，杏花被古代农时体系视作栽种瓜果、谷物的重要信号。在民间花神传说中，农历二月便由杏花花神司管。杏花绽放时气温回暖，正是出门踏春的好时候，坤宁宫西北角的静憩斋前就有两棵杏树，春日来游“杏花吹满头”。杏花温婉素雅，气质柔和，在古代文艺作品中多有感伤意，离枝飘落的时刻“玉颜寂寞淡红飘”更是寄托了无限春愁。

4月初，杏花、玉兰悄然零落，榆叶梅、梨花、海棠与丁香正逢其时。

梨花又名玉雨花，开在寒食清明时节，其气质也与此节气一般沉静清朗。纯净洁白的梨花，淡雅出尘，清冷如雪，皎洁如月，是静夜浮光下丘处机遇到的“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也是康熙帝笔下“云窗倚石壁，月宇伴梨花”之梨花伴月的清幽美景。虽然以梨花为特色的承乾宫正因古建修缮暂停开放，但是寿康宫院落里的两株梨树花开正盛。

“枝间新绿一重重，小蕾深藏数点红”，胭红的海棠花苞在文华门前、永寿宫、慈宁宫花园与御花园内聚集，随着花朵绽放，花色由秾艳转为清淡，形成团团粉红花云，繁于桃李盛于梅。于我看来，玉兰之美在于花开，海棠之美却在花落。遇东风一阵，繁花梦觉，飞花满园，蔚为壮观。御花园东南角有处书轩雅室名为“绛雪轩”，雪哪有红色的呢？原来，轩前曾栽有5株海棠，想来落花时节粉红花瓣漫天飞舞正如流风回雪，难怪引得康熙帝、乾隆帝纷纷在此吟诗作赋，留有《春日内苑赐宴诗并序》《绛雪轩即景》《绛雪轩海棠》《绛雪轩》等御制诗。晚清以来，轩前的海棠树不复存在，代之以夏初盛开的白色太平花，绛雪轩却用名字将这幅唯美诗意的海棠图景生动地刻画了下来。

在蔡伸的一首《柳梢青》中，春愁不仅是“海棠铺绣”“梨花飘雪”，更是“丁香露泣”。虽然丁香在古诗词中多以愁肠百结的意象出现，但故宫里的丁香却更多令我感到张扬的生机—远望繁花满树，云蒸霞蔚；清风拂过携来扑鼻幽香，沁人心脾。丁香在故宫中的分布尤为广泛，从武英门前到断虹桥头，再到延禧宫、御花园、宁寿宫花园、慈宁宫花园，各处都有白、紫二色的丁香。在故宫工作不像旁人想象的那般悠闲，紧张忙碌的工作之余，我在午休时最喜欢去僻静而开阔的慈宁宫花园走走。这里春日不仅有丁香，还有野迎春与碧桃的盆景，更有一树树海棠，正是游人赏春的好去处。

谷雨时节，梨花、海棠纷纷退场，永和宫与御花园中的紫藤花悄然爬满藤萝，营造出一片片紫藤花瀑布。永和宫的紫藤攀援于古柏上，干枯的树枝因繁花的存在而仿佛重现生机，呈现出枯木逢春的奇景。“紫藤花发浅复深，满院清和一树阴”，乾隆帝不仅在室外观赏咏颂紫藤，还将紫藤花开的景色引入室内—命郎世宁、王幼学在宁寿宫花园倦勤斋内的通景画中将中西画法融为一体，既以西洋画法呈现出紫藤满架的立体效果，又具备中国画的写意风格，将美好春光仔细珍藏。

待到暮春，御花园与慈宁宫花园的牡丹、芍药纷纷开放，另有楸花、凌霄花纷至沓来，浓烈的夏日就此拉开序幕。此时，希望在您的春日美景回忆里，今年的紫禁香雪也能占据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