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里的“秘密”

2024 年5 月，王祎南与母亲读书交流。

2013年4月，我第一次休假回家。那天，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远远就看见母亲站在高铁出站口的第一排，朝我挥手。

路上，母亲一直紧握着我的手，有说不完的话。一到家，母亲就冲进厨房，为我准备爱吃的饭菜，我则悄悄来到母亲房间，拿出礼物放到梳妆台上，想给她一个惊喜。

一转身，母亲床头放着的日记本，引起了我的注意。

母亲从一名乡村教师，到县教育局再到政府机关，一路都很敬业。她曾获评市优秀教师、优秀机关干部等，在我心里，她就是身边的榜样。

从参加工作开始，母亲就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虽然她总随意放置日记本，并未“防范”，但此前，我还没有看过她的日记内容。

那天，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偷偷”翻开了她的日记本——

2012年12月15日，这是南南入伍的第719天

…………

自2010年12月我入伍后，每次与母亲通话，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南南，今天是你当兵的第XX天”，末了，她还总不忘嘱咐我“在部队要好好干，不要担心家里”。

我总有些好奇，母亲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呢？原来，她都写到了日记里。

从电话里能听出南南心情不错，她说在复习功课准备参加提干考试。现在是关键时期，可不能让她分心。我真是老了，腿脚笨，走路都能滑倒，胳膊也摔骨折了。多亏了好心的邻居及时把我送到医院。还好，胳膊明天就拆石膏了，女儿的进步就是我最好的治疗药……

看到这里，我不禁鼻子一酸，拿着日记本跑到厨房“质问”母亲。

饭菜做好了，母亲解下围裙，关上燃气灶，拉着我到客厅坐下说起来。

那年刚入冬，雪下得频繁，母亲担心我冻着，急着去快递站想要给我寄棉服。雪天路滑，母亲走路又急，不小心就滑倒了，摔伤了胳膊，幸好有邻居路过，赶忙把她送到了医院。

母亲知道我正忙着复习备考，怕我分心，就没告诉我。而粗心的我，也丝毫没有觉察母亲的异常，电话里听到的，依旧是她乐观向上的声音。

胳膊打上石膏后，母亲想着单位年底迎检任务繁重，怕耽误工作，居然一天病假也未休。

很难想象，那一个月里，母亲承受着怎样的疼痛，可她在日记里却只字未提。我听着心疼不已，忍不住哭起来。

母亲给我擦掉眼泪，笑着说：“嗨，那点儿伤算啥，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吗？以后可不许你‘偷看我的日记了，秘密都被你发现了。”

2013年8月，我顺利提干。为了庆祝我开启军旅新征程，我和母亲决定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去江苏南京游玩3天。

我们兴高采烈地走在南京街头，了解城市人文历史，品尝当地特色美食。晚上回到宾馆，我累得直接躺在床上，睡意朦胧间，我发现母亲竟然还在台灯下写日记。

尽管母亲此前曾开玩笑，不让我再看她的日记，可我还是很想了解自己不在家时她的生活，第二天一早，趁着母亲洗漱，我又悄悄打开了那本日记。

2013年8月20日，南南入伍第967天

这两天我很开心。南南长大了，现在是她带着我旅行了，她既能细心妥善地安排好我们每天的行程，还会照顾我的口味，每一样吃食都会让我先尝尝。我觉得自己能为她做的越来越少了……南南啊，未来的路，虽然不能引领你向前走，但是妈妈对你的爱一直都在，我会一直在身后注视着你，在你无助委屈的时候，像小时候一样，给你最温暖的拥抱。

这一次，我没有和母亲说起，只是暗暗告诉自己：一定不能辜负她对我的爱和期许。

入军校学习一年并完成任职培训后，我回到原单位担任排长，负责女兵的日常管理工作。

有一次，母亲建议我：“你也写写日记吧，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工作、生活都要有条理、有规划，背百遍不如写一遍。”

于是，我学着母亲的样子，把自己工作中的得失、生活中的纠结与情感写成日记。后来，排里的女兵也养成了写军旅周记的习惯，把她们的心路历程、感怀所想、蜕变成长，通过文字记录下来，给军旅和青春留下一段印记。

2017年初，母亲退休了。为了让我在部队安心工作，她选择做我的坚强后盾，来驻地帮我照顾家庭和孩子。儿子出生后，虽说我也能更深切感受母亲多年的不易，却又在养育孩子的问题上忍不住时常向她耍小脾气。

我儿子3岁时，免疫力弱，总爱生病。每次儿子感冒、发烧，我都认为是母亲的疏忽所致，言语间就总不免有些埋怨；在孩子的饮食作息上，也常和母亲产生分歧。

有一回，儿子感冒剛好，吵着要吃鸡块、薯条，母亲说他在恢复期肠胃脆弱，要吃得清淡一些，可我却觉得应该根据孩子的口味来，不要总为他作决定。

争执中，我头脑一热，竟然对母亲说：“孩子不用你带了，你回去吧，我自己带。”当天，母亲便默默收拾东西回了老家。

那天晚上，将儿子哄睡后，我在一摞儿童故事书里，又看到了母亲写的育儿日记。

日记里，母亲密密麻麻地记录了儿童养好脾胃的食谱，还记录着儿子生病时，每次量的体温数和用药时间；儿子高热，母亲怕影响我休息，独自给他喂药，又想办法物理降温……我边看边流泪，既懊恼又羞愧。

第二天一早，我给母亲打去电话，向她道歉，请她原谅我的任性。母亲笑着说：“妈怎么会生你的气呢？虽说你也当妈妈了，可也还是我的孩子啊。”趁着单位不忙，我赶紧请假回老家，把母亲接回来。

近年来，母亲的日记里，不但记录了儿子的成长，还时常把她在手机上看到的美文段落，逐字逐句抄下来，让我学习。

…………

那天，6岁的儿子午休起床，母亲就搂着他读自己新写的日记，儿子聚精会神地听着，天真的眼神里流露出无限好奇。

母亲一边读日记，一边告诉他：“世上无难事，只要肯坚持……”

（作者单位：空军某部）

编辑/李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