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麦克卢汉媒介思维和论述风格的文学渊源

2024-06-01 02:47时铮
美与时代·下 2024年4期
关键词:新批评马歇尔文学批评

摘  要:马歇尔·麦克卢汉能够成为媒介文化研究的巨擘和新批评派有着密切的关系。新批评派培养了麦氏独特的思维认知方式,启迪麦克卢汉从媒介形式本身出发来研究媒介。并且在新批评派的影响下,麦克卢汉十分认可“悖论”“张力”“复义”等概念,他将文学新批评派解析诗歌的诸多概念运用在自己的媒介研究论述中,进而形成了麦氏独特的语言表述风格。得益于新批评派的培养和熏染,麦克卢汉成为了跨界的奇才。文章以新批评派为切入点研究麦克卢汉的媒介思维和独特的文学式语言表述风格,解读麦克卢汉著名的媒介理论,尝试为理解麦克卢汉及其思想提供一个新的可能。

关键词:新批评;马歇尔·麦克卢汉;文学批评;媒介文化

麦克卢汉在中国学术界可以说是家喻户晓,尤其是在传播学领域。而作为媒介文化研究中的学术泰斗,麦克卢汉的思想光芒不仅仅照耀在传播学,文学、艺术学等多个领域也都受到了麦克卢汉媒介思想的启发。许多学者对麦克卢汉的媒介理论都有兴趣并且对此进行了探讨,但是麦氏的媒介思想始终笼罩着一层“迷雾”。本文以新批评派为切入点研究麦克卢汉的媒介思维和独特的文学式语言表述风格,解读麦克卢汉“冷熱媒介”“在电子时代,我们身披全人类”等著名的麦氏媒介理论,尝试为理解麦克卢汉及其思想提供一个新的可能。

目前已有学者从新批评派角度出发解析麦克卢汉。如,学者秦州在论文《麦克卢汉的“价值中立”辨析》中提出“新批评”学派及其源流形式主义启发麦克卢汉开创了以媒介形式而非以内容为研究对象的全新的媒介研究范式的观点[1]。李明伟认为,新批评派为麦克卢汉植入了形式主义的思想种子,让他迷上了文艺思维的模式,塑造了麦克卢汉式的表达风格,也为麦氏提供了丰富的思想资源[2]。李昕揆在《麦克卢汉媒介思想的文学根源》一文中详细考察了麦克卢汉成为美国新批评派核心成员的全过程。李昕揆认为,从新批评入手阐释麦氏是理解麦克卢汉媒介思想的最佳入口,因为麦克卢汉的媒介思想就是对新批评的转译与运用[3]。除以上期刊论文外,杨富波在其硕士学位论文《麦克卢汉媒介理论研究》里也表明了自己的观点,认为新批评是对麦氏影响最深的学术思想[4]。尽管学术界已经有学者敏锐地意识到了新批评派和麦克卢汉之间的渊源关系,但是我们需要就此展开更为详实且具体地探讨。李昕揆和杨富波两位学者是从麦克卢汉文学出身的角度,翔实地考察麦氏和新批评派的现实交集。学者秦州认为以艾略特和瑞恰兹为代表的新批评派对诗歌形式的重视在思想上启发了麦克卢汉,让麦克卢汉开始关注媒介的形式以及媒介形式与文化之间的关系。秦州探讨的重点仍在于传播学研究本身,新批评只是他切入研究的一个抓手。这些学者让我们看到了文学新批评派和麦克卢汉之间的微妙火花。本文正是在上述学者研究的基础上,围绕麦克卢汉和新批评展开更为具体地分析和探讨。

在探讨麦克卢汉与新批评派的文学渊源之前,我们应当对新批评派作出明确界定。论文所探讨的新批评派属于形式主义文论派别,并且在形式主义文论派别中极具独特性。这个派别于20世纪初期年代在英国发端,三十年代在美国形成,四五十年代在美国文学评论中取得主导地位[5]1。新批评派对西方文学,特别是对英美现代诗歌创作,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但是新批评派自身相当复杂。应当将哪些人视作新批评派的成员,不同的文论史也莫衷一是。本文认为,新批评派的重要成员应当包括马修·阿诺德、T.S.艾略特、I.A.瑞恰兹、威廉·燕卜荪以及F.R.利维斯等人。

一、麦克卢汉在新批评派

启迪下逐渐关注媒介形式本身

麦克卢汉别样的研究思维以及他提出的独特的媒介理论,跟他求学时与新批评派的亲密接触有很大的关系。正如学者杨富波所说:新批评派对他产生了重要的影响,理解这种影响,是理解麦克卢汉的一把钥匙[6]。

1930年,麦克卢汉在曼尼托巴大学学习时就已经接触到了新批评派。大学第二年他最喜欢的诗歌是马修·阿诺德的《梭赫拉布与卢斯图木》,这是中学文选中的标准篇目[7]17。尽管麦克卢汉没有在曼尼托巴大学进一步学习新批评派,但是阿诺德已经在麦克卢汉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等到合适的时机,这颗种子就会破土而出,让新批评深深植根于他的心灵并对其学术研究产生持续且深远的影响。这个合适的时机就发生在麦克卢汉于剑桥求学的时期。1935年是他在剑桥大学读书的第一年。也正是在1935年,麦克卢汉遇到了他最著名的恩师——I.A.瑞恰兹。瑞恰兹对诗歌的大胆批判以及他在课堂上所做的诗歌评论实验给予了麦克卢汉极大地启发。瑞恰兹通过诗歌评论实验提出了“细读”法,认为我们应当关注文本本身而不能用外部标准来评判诗歌的意义[8]195。瑞恰兹的诗歌实验和独特的诗学思想给麦克卢汉提供了重要的思想启迪,麦克卢汉在后续注意到了媒介本身。麦氏著名理论“媒介即是讯息”[9]171就这样逐渐萌发了。麦克卢汉之前的媒介传播研究都将重心放在了媒介所传达的内容上,而忽略了媒介自身的形式。麦克卢汉认为:“我们对所有媒介的传统反应是,如何使用媒介才至关重要。这就是技术白痴的麻木态度。”[10]45-46麦氏认为重要的不是媒介所传达出来的内容,而恰恰是媒介形式本身。麦克卢汉这样独特的媒介研究视角和瑞恰兹新批评派诗歌理论的启发有着密切的关系。正如学者孔帅所说:“尽管研究领域不同,但麦克卢汉和瑞恰兹的思想存在许多内在的学理关系。”[11]

在剑桥求学的第二年,麦克卢汉阅读了威廉·燕卜荪的名作《晦涩的七种类型》。燕卜荪认为,复义往往造就了诗歌语言的特殊魅力。麦克卢汉十分认同燕卜荪的观点,因此麦克卢汉在阐述他理论思想的时候也运用了复义、隐喻和悖论等多种诗歌常用的表述手法。麦克卢汉是在诗学思维的指导下以独特的新批评式语言书写着他的理论观点,而不是在传统的学术规范下以严谨的语言和缜密的逻辑来论述自己的媒介思想。开启麦克卢汉辉煌一生的入场券是新批评派给予的。麦克卢汉自己也意识到了,他说:“短短几周,瑞恰兹、利维斯、艾略特、庞德和乔伊斯就为我打开了用诗歌感知世界的大门。”[12]

1935年5月,在F.R.利维斯家里举行的派对上,麦克卢汉结识了利维斯。利维斯是新批评派中对麦氏影响很深的人物。正是利维斯最早给麦克卢汉暗示,让他意识到新批评可能成為研究整个人类环境的有效方法[7]33。当然,学界中有学者对“利维斯是新批评派的代表人物”的观点存疑。但是利维斯从瑞恰兹那里认识到了诗意语言的本质并且习得了文本细读的方法,又从燕卜荪那里获得了对语言歧义性的独特理解并在新批评派的启发下他关注到了文本与社会和文化的双向联系[13]。利维斯的理论主张和研究方法均说明了他是新批评派的代表人物。麦克卢汉追随利维斯,成为了他最为忠实的门徒[14]。跟随利维斯学习的麦克卢汉,深刻地认识到批评家能够施展自己才能的舞台绝不仅仅局限在文学领域。麦克卢汉认识到:“实用的文学批评——散文和诗歌的分析——可以推及广告的分析(分析其吸引力和文体特征),还可以将新闻体裁和大众小说相比较”[7]34。

由此,麦克卢汉渐渐离开了纯文学研究的道路,开始跨界研究媒介以及社会文化,成为了极具传奇色彩的学界泰斗。麦氏能够成为媒介文化研究的巨擘,与文学新批评派有着密切的关系。因为他的核心视野主要来自新批评派[1]。

二、麦克卢汉独特的诗学

思维和新批评式的论述风格

麦克卢汉与新批评派有着极深的渊源关系。例如,麦克卢汉的“媒介即讯息”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受新批评派思想启蒙的理论。以往的媒介研究,学者们将注意力放在了媒介所承载的信息上面,但是麦克卢汉在新批评派形式主义思想的启发下敏锐地关注到了承载信息内容的媒介形式本身。不同的媒介承载不同的讯息,媒介本身就蕴含着讯息。我们可以在麦氏的“媒介即讯息”思想中窥见新批评派的本体论和形式主义思想,即不热衷于对内容进行研究和阐释,而是探求承载着内容的形式结构。“文学批评主要关注的是整体,即文学作品是否成功地形成了一个和谐的整体,组成这个整体的各个部分又具有怎样的相互关系。”[5]486麦克卢汉探讨的也是媒介的形式是如何承载和传播信息的,以及不同的媒介形式发挥的作用与其承载的信息之间的关系。

麦氏关于“冷热媒介”的论述也充分展示他独特的新批评式书写风格。并且在麦克卢汉阐释其理论的过程中,我们也能够强烈地感受到他在新批评派启蒙下形成的独特的诗学思维。何谓热媒介?何谓冷媒介?如果说热媒介是具有高清晰度、人为参与因素非常少的媒介,那么把收音机这一类只能令我们被动地接听信息的媒介归为热媒介,而把可以与对方进行交流、人为参与程度非常高且信息密度低的电话归为冷媒介无可厚非。但是麦克卢汉为什么把电影归为热媒介,把电视归为冷媒介呢?两者同样是向观众进行高密度的信息输出,且观众只能被动地选择接受,人为参与和互动的程度都很低。麦克卢汉把电影归为热媒介,把电视归为冷媒介的媒介思想如果以传统的学术思维逻辑来分析,他的媒介理论简直是混乱不清、前后矛盾。但是,如果我们从诗学思维和新批评式的表达风格出发,重新解读麦氏的思想,我们就会发现麦克卢汉的思想是能够被理解的。麦克卢汉所提出的热媒介和冷媒介是一个包含着复杂含义的媒介术语,我们不能仅从一个方面或者是某一个具体的含义来理解“热媒介”和“冷媒介”。冷媒介和热媒介是媒介划分的一种类型,也是媒介自身的属性,还是媒介给人带来的特殊的感觉知觉的综合性体验。“冷”和“热”本身就是一个极具张力的概念词。麦克卢汉不可能给我们一个准确、清晰且逻辑严谨的冷热媒介的定义,他是以文人的思维敏感地感知着整个由媒介塑造出来的世界,并且他用诗歌的语言将他的研究成果展现给世人。因此在麦氏的著作中随处可见的是这样的表述:“‘硬性推销和‘热门商品在电视时代成了纯粹的喜剧。所有的推销员在电视的巨斧下不堪一击、死于非命”;“人们实际上不是阅读报纸——他们就像爬进浴缸泡热水澡一样地进入报纸”[9]331等。冷媒介和热媒介正是麦克卢汉借助诗性语言,以新批评式的独特的表述风格创造性地术语表达。

因此部分学者斥责麦克卢汉含混不清、充满暧昧的表述,实际上是他们以不恰当的研究视角切入了麦克卢汉的思想理论进而产生的误解。“天书”难读,是因为“读书”的方法不合适。乔治·艾略特称麦克卢汉行文“刻意反逻辑、巡回论证、同义反复、绝对、滥用格言、荒谬绝伦”[9]276,克里斯托弗·里克斯说麦氏的风格是“凝滞的迷雾,朦朦胧胧的暗喻在大雾中跌跌撞撞”[9]276。如果他们能从新批评的角度以诗学思维来切入麦克卢汉的理论理解,那么笼罩在麦氏思想上的“迷雾”将会被吹散。

麦克卢汉的书写风格是新批评派式的书写风格。他将新批评派的含混、悖论、象征以及隐喻等表达手法自然地运用到自己的思想阐述和观点表达上面。李明伟就直言:“新批评的一些关键概念:‘歧义‘悖论‘反讽‘张力深刻地影响了麦克卢汉的表达风格。”麦克卢汉的著作中有大量的隐喻,他的论述思维也是诗性思维。麦克卢汉是一个文人,他是以文人的思维来认识媒介。正如张亮所说:“在他的论说文中,新批评学派所钟爱的各种修辞技巧得到极为铺张华丽的运用,从而建构出了大量让人耳目一新的类比或暗喻。”[15]麦克卢汉在论述自己的观点的时候就使用了大量的象征和隐喻,使得自己的表述暧昧不清。“在电子时代,我们身披全人类,人类就是我们的肌肤”[10]81就是麦克卢汉的一个典型新批评式表达。在这里,“肌肤”就是一个隐喻。我们与他人接触时,是我的肌肤挨着他人的肌肤。我们互相触碰他人的肌肤,然后建立起了双方的联系。媒介是人的延伸。那么,在电子时代,通过电脑我们可以与他人建立起更为广泛地联系。从理论上来说,只要我们想,我们是可以认识全世界的人,可以与全人类建立起一定的关系。这才是麦克卢汉想要表达的“在电子时代,我们身披全人类,人类就是我们的肌肤”的含义。同时,这也是麦克卢汉在文学新批评派熏染下形成的经典的麦氏表达。马歇尔·麦克卢汉在新批评派的影响下,关注媒介形式本身,以杂糅着隐喻象征复义的诗意语言,创造性地阐述着自己的媒介理论。

三、结语

麦氏独特的研究视角和特殊的研究方法和新批评派有着極深的渊源。理解麦克卢汉和剑桥新批评派的文学渊源,有助于我们深入解析其思想。随着元宇宙的兴起,赛博朋克和电子信息时代已经不再属于科幻小说里的一个想象性的存在,它们已经真切地融入了我们的现实生活中。麦克卢汉以其敏感的感知,以媒介研究为切入点,先知性地预言了未来。因此理解和学习麦克卢汉在当代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参考文献:

[1]秦州.麦克卢汉的“价值中立”辨析[J].国际新闻界,2011(11):13-19+24.

[2]李明伟.文学新批评派对麦克卢汉传播研究的影响[J].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9(5):124-128.

[3]李昕揆.新批评:麦克卢汉媒介思想的文学根源[J].江海学刊,2021(3):216-222,255.

[4]杨富波. 麦克卢汉媒介理论研究[D].长春:吉林大学,2007.

[5]赵毅衡,编选.“新批评”文集[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

[6]杨富波.新批评派对麦克卢汉影响初探[J].长城,2010(4):23-24.

[7]马尔尚.麦克卢汉传:媒介及信使[M].何道宽,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5.

[8]I.A.Richards.Practical Criticism[M].New York and London:Harcourt Brace Jovanovich,1978.

[9]麦克卢汉,秦格龙,编.麦克卢汉精粹[M].何道宽,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

[10]麦克卢汉.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M].何道宽,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

[11]孔帅.麦克卢汉媒介理论与瑞恰兹诗学关系窥探[J].哈尔滨学院学报,2018(3):101-105.

[12]Marshall McLuhan,The Interior Landscape:The Literary Criticism of Marshall McLuhan,1943-1962[M].New York:McGrawHill,1969:xiii-xiv.

[13]张瑞卿.F.R.利维斯与剑桥批评传统[J].英语文学研究,2020(2):28-44.

[14]常志刚.论F.R.利维斯对麦克卢汉媒介研究的影响[J].东南传播,2011(6):77-79.

[15]张亮.麦克卢汉:与大众传媒调情的媒介诗人[J].山东社会科学,2011(4):5-9.

作者简介:时铮,郑州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西方文艺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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