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对共同体形态演进的哲学分析与现实逻辑

2024-06-01 08:38
天水行政学院学报 2024年1期
关键词:资本主义共同体马克思

李 娜

(上海应用技术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201418)

人在其本质上是离不开群体的,个人总是在共同体中生活和发展,人的发展形态与共同体存在着密切的内在联系。马克思在其理论体系形成的过程中,是通过把人置于共同体场域,以现实的资本主义社会为基点来思考人的自由问题的。追求人类解放是马克思共同体思想的主题,通过对自然共同体的探索、对虚幻共同体的深刻批判,马克思提出了扬弃与超越前两者的路径,阐明了真正共同体将是人的自由自觉本性的全面复归,是人与自然、社会真正和谐发展的统一。

一、马克思共同体思想的生成逻辑探析

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的“城邦共同体”,西方近代文艺复兴以来的哲学家霍布斯、洛克、孟德斯鸠等的“契约共同体”,为马克思共同体思想的形成注入了哲学底蕴,古典政治经济学如斯密、李嘉图的学说是这一思想形成的经济学渊源,空想社会主义如莫尔、圣西门、傅立叶及欧文的理论是其形成的社会主义学说渊源,德国古典哲学特别是黑格尔、费尔巴哈的哲学是其形成的哲学渊源,马克思正是在对前人及同时期各种思想学说的批判的基础上,逐步形成和发展起来了旨在追求人类解放的共同体思想。

(一)西方先贤哲人思想为马克思共同体思想的形成注入哲学底蕴

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是古希腊思想文化的奠基人,柏拉图讲“由于需要许多东西,我们邀集许多人住在一起,作为伙伴和助手,这个公共自治区,我们叫它作城邦”[1],这里的共同体思想体现在为满足需要的许多人联合所组成的城邦上,城邦即是人们源于其自然本性为了某种共同的目的而建立的共同体。亚里士多德认为这个群体当中的人都有着共同的利益诉求——为了实现“共同善”,即追求社会发展最高的善,但共同体的组成形式可以不同,城邦是一种天然形成的共同体,也是至高形式的共同体,还有家庭、村坊等低形式的共同体。亚里士多德从理论上对构建和谐稳定的城邦进行了完美设想,作为最早的共同体溯源对马克思共同体思想的形成有着很大影响。古罗马时期,共同体是在国家层面上来理解的,关乎人民的事务就是国家共同体。中世纪时期,共同体被看作是依靠信仰维系着的上帝与人的统一体,国家是以协调人们之间的利益矛盾而存在的机构,其权威同样来自于上帝。

近代以来,资本主义的兴起和思想解放运动使人们逐步意识到人自身的价值,共同体不是上帝的产物,从本质上讲它是人的意志选择的结果,这也成为了契约共同体形成的根基。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兴起于14-17 世纪的文艺复兴运动,文艺复兴运动推崇世俗生活,肯定人的价值,完成了资本主义的第一次思想启蒙,16世纪的宗教改革运动产生的新教理论孕育了资本主义精神,进一步推动了资本主义的发展,17 世纪末到18 世纪末启蒙运动达到高潮,高扬理性主义,追求人的自由、民主与平等,封建专制制度遭到猛烈抨击,随着资产阶级革命的成功,资本主义制度开始确立。这一时期的学者认为,人的本性是自私的,群体性生活使这种自私本性得以改善,社会能够有效运转,因而社会契约论者如霍布斯、洛克、孟德斯鸠等认为,共同体是人们之间相互约定的结果,通过协商与契约的形式将个人权利移交给统治者,统治者使用这一权利来规范与保障人的行动与权利,这就是契约共同体的生成。霍布斯认为正是为了保护个人自然权利的需要才缔结了国家或政治社会,建立国家共同体是人们保障自身安全的要求和愿望;洛克将市民社会放置在优于政治社会与国家的高度上,主张在市民社会内部宣扬自由、平等和公正,尊重和维护每个成员的基本权利;孟德斯鸠认为国家共同体应该是一个多元共存的组织,通过权力制衡来确保多元间的平衡与稳定,进而保证社会的平等与公正。

(二)古典政治经济学、空想社会主义与德国古典哲学是马克思共同体思想形成的理论渊源

古典政治经济学形成于17 世纪末到19 世纪初,是站在资产阶级的立场上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进行研究的学说,是代表资产阶级利益的理论体系,目的是从理论上为资本主义制度辩护,主张建立起自然秩序调节经济发展的运行模式,即自由市场或自发的经济规律这只“看不见的手”来主导经济。亚当·斯密提出了包含共同体思想的“理想商业社会”,其代表作《国富论》和《道德情操论》表达了财富与美德并行不悖,利己与利他可以统一。斯密的整个思想都建立在资产阶级人性论基础上,认为利己性是一般的人性,个人在追求自身利益的同时也达成了对社会利益的促进。斯密褒扬商业社会,认为社会是一个共同体,在这个理想商业国度中,商业获得了道德上的正当性,公民在自由中获得富裕,在富裕中走向自由。在经济发展规律上,古典政治经济学家对一些经济现象如劳动价值、工资、地租、利润等进行了研究,如斯密阐述了一切生产部门的劳动都是财富的源泉这一观点,区分了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等。大卫·李嘉图作为英国古典经济学的完成者,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对价值的构成进行了重新的定位,强调了劳动时间对价值的影响等。以劳动价值论为基础,李嘉图分析了资本主义社会的三个阶级,初步揭示了不同阶级之间利益的对立。在古典政治经济学家眼中,资本主义制度是与人类社会发展程度相一致的合理且完美的制度,实际上,他们是为了维护资产阶级的利益而假定了某些事实上并不存在的理论前提。

空想社会主义起始于16世纪西方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者托马斯·莫尔的《乌托邦》,莫尔通过披露资本原始积累时期的“圈地运动”“羊吃人”现象,揭示了资本主义制度的原罪、残酷与剥削,认为在这个制度下社会不可能存在真正的公平与正义,因而构画了未来理想社会的形态及特征,没有私有制与私产,没有剥削与对立,没有商品货币关系,在这个乌托邦社会中,人们自觉劳动为社会集体创造财富,社会财产归全民所有,实行按需分配原则来保障社会的平等,财产公有是这个社会的最大特点。但莫尔对这一理想社会的描绘没有进行实现路径的探索,缺乏实证的分析与研究,因而不可避免地成为一种空想。后来康帕内拉的“太阳城”、温斯坦莱的“真正自由共和国”也是如此。到了19 世纪,空想社会主义的三大代表人物圣西门、傅立叶和欧文将这一理论推进到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在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批判上比前人更加的理性与具体,他们揭露这一制度的矛盾所在,指明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实质是“生产过剩所引起的危机”[2],并且从不同的视角来抨击私有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社会改革方案,如圣西门的未来实业制度、傅立叶的和谐社会、欧文的新和谐公社。虽然都对私有制进行了尖锐的批判,猛烈抨击各种不平等现象,勾勒未来美好社会的蓝图,但其所描述的理想社会都因缺乏现实的实现可能性而带有空想的性质。

德国古典哲学形成于18 世纪末到19 世纪初,近代德国一直处于分裂状态,因而主流思想也是在不断为解决国家的统一问题而努力,从康德到费希特、谢林,在黑格尔这里达到理论的高峰,成为德国古典哲学的集大成者,尽管每一个思想家都有一套自身独立的理论体系,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即都是站在唯心主义的立场上来观察与分析社会现实,他们都看到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矛盾所在,但他们都试图在思维的领域去解决,这就决定了他们的哲学不可能真正完成这一任务。康德的自由国家联盟思想,黑格尔的以绝对精神为根基的理论共同体,施蒂纳的“唯一者们联合起来”等,都是去解决资本主义社会的阶级矛盾。特别是在黑格尔那里,共同体意识凝聚在绝对精神及国家决定市民社会的论断之中,黑格尔认为,国家是一个先验的、永恒的存在,是绝对理念的结果,绝对精神是世界的本原和基础,其他一切都是它的派生物,是绝对精神的外化,只有扬弃外化才能回归自身。黑格尔认为,历史本质上是活动的“理性”的产物,黑格尔把精神作为历史的主体,明确指出“‘世界历史’不过是自由概念的发展”[3],人类社会的一切发展现象都不过是精神的自我实现过程,从而确证世界历史是一个合乎理性的过程。尽管黑格尔的世界历史理论具有明显的形而上学性,但其中包含的积极因素对马克思关于人类社会发展的动因有着重要的启发。

费尔巴哈是德国古典哲学的最后一位人物,近代哲学也是由费尔巴哈对黑格尔思辨唯心主义哲学的批判而宣告终结,他的“类”学说蕴含着丰富的共同体思想,是马克思对人的本质揭示的重要来源,使其捕捉到了“现实的人”这一逻辑前提,人的个体性的自由与发展需要以现实社会的整体性为基础,共同体正是基于此种需求而组建起来。通过深刻揭露基督教和神学的本质,费尔巴哈指出上帝是人的本质的异化,宣称“哲学上最高的东西是人的本质”[4],这一结论就来源于其“类”学说。这一学说首先从关系的层面指出人是一种“类存在物”,人不仅能意识到自我,还能把自己的类当作对象,即能意识到自己的“类”。人的类存在是一种关系性的存在,通过人与人的关系,费尔巴哈阐述了人的类本质即“社会人”的思想。其次,证明了人是对象性的存在物,人要生存就必然与一定的对象发生关系,在对象中,作为感性实体的人既是感觉的主体,又是感觉的对象。人在对象性关系中才能感受到自己真实的存在,只有通过与他人的关系才能确证自己的类本质。这一理论使马克思对人的本质的认识发生了根本转变,其感性对象性原则是马克思所汲取的积极正确的理论原则,是马克思“现实的人”的基础。虽然费尔巴哈看到了人的社会性,但他还是抽象地、孤立地理解人与人的关系,因而就无法真正理解人类社会生活的本质。

综上,不论哪种学说,都是在为人类的生存与发展谋求更合理、更美好的生存方式,都在为克服资本主义诞生以来暴露出的种种弊端提供解决方案,但是它们有个共同点就是都没有触动这个社会的根基,因而其共同体思想是解决不了现实问题的。马克思从《莱茵报》时期“苦恼的疑问”开始,对物质利益的困惑就促使他走向对现实问题的批判及对政治经济学的剖析,古典政治经济学为这一时期马克思的研究提供了思路和理论参照,尽管它不可能真正揭示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本质,但为马克思的研究在方法路径上奠定了经济学基础,推动他挖掘现实社会中工人贫困的根源所在,进而探究资本主义社会的本质规律,揭露资本主义生产的秘密。空想社会主义者的理论尽管存在种种缺陷,但其中对劳动协作、公平正义和社会和谐等的理论探讨,为马克思对未来社会的研究提供了许多思想材料,为其共同体思想的形成提供了丰富的思想资源,是马克思使社会主义从空想走向科学的理论来源。德国古典哲学如黑格尔的理性国家观包含的积极因素深刻启发了马克思,通过批判地继承其劳动辩证法思想,马克思进一步把劳动精神从抽象的思维领域解放出来,回归到现实的社会历史领域之中。费尔巴哈的“类”学说是马克思思考人的本质问题的现实理论参考,抓住“现实的人”这一逻辑前提,马克思在批判现实中揭示出了异化劳动和人的内在本质,它也是其“感性对象性活动”原则生成的直接理论来源,可见德国古典哲学为马克思共同体思想的形成奠定了哲学上的方法论基础。

受这些学说的影响,青年马克思从宗教批判到政治批判实践,在哲学思维的检视反思中上升为包含公共舆论诉求、特殊私利批判与自由理性期待的共同体思想的最初体现,进而在市民社会与国家的研究中提出了超越政治共同体与国家共同体的人类解放命题,为其后形成关于共同体发展的完整论断奠定了理论前提。因而,它们都是启示马克思设计未来理想社会的重要理论基础,为其思想解放和哲学转换提供了思路,在继承、超越前人思想的基础上,马克思彻底变革了旧的思辨哲学传统,通过深入到现实的社会关系中来考察人的生存状态与生活方式,生成“感性对象性活动”原则,揭示出了人自身以及社会发展的规律所在,呈现出人类历史发展的本质动因,发现了人类通往“真正的共同体”的现实道路。

二、马克思对共同体形态演进及人的发展“三阶段”理论的哲学分析

马克思共同体思想汲取费尔巴哈的感性对象性原则、黑格尔的劳动辩证法,通过探索“个体”与“类”的关系,以感性活动为原点,以异化劳动与物化现象为事实,以历史唯物主义为基础,以扬弃私有财产为原则,以无产阶级的主体力量为动力,以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为目标,科学地批判和剖析当下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实际情况,展开了扬弃与自我扬弃的现实运动过程,呈现了共同体思想的逻辑原理、现实必然与实现路径等。人的发展寓于共同体之中,实现人的自由发展仅靠个人是无法完成的,只能在共同体的前提下、依靠共同体来完成这一目标,《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就强调:“只有在共同体中,个人才能获得全面发展其才能的手段”[5]。马克思对共同体发展的规律和趋势进行了深刻阐释,并区分了三类共同体:自然共同体是共同体的最初形式,是在自然生产力条件下形成的社会形式;虚幻共同体打着实现普遍利益的幌子维护的是特定阶级的利益,任何阶级对立的共同体都是依据这一虚假的形式;真正共同体是实现了普遍利益与个人利益相统一的共同体形式,马克思称之为“自由人联合体”。从自然共同体到虚幻共同体,再到真正共同体,体现着共同体从低级形式向高级形式发展的运动过程,与马克思的人的发展三阶段论断是相一致的,揭示出个人生存的三个状态即历时状态、现时状态和未来状态:在自然共同体中,个人的生存与发展呈现出原始的状态,是以“人的依赖性”为主要特征的第一阶段,随着资本主义的兴起与发展,市民社会诞生,进入人的发展的第二个阶段,以“物的依赖性”为特征的市民社会共同体,在资本主义制度下,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全面异化,面对这种现象,马克思在全面批判这种共同体的基础上预言了人的发展的第三个阶段——“自由人联合体”,这是共同体发展的最高形式,是对前两者的扬弃与超越,是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真正实现。

(一)自然共同体:“人的依赖性”阶段

自然共同体是共同体的原初形态,是人基于自然生产力自发形成的群体生存方式。这一时期由于人类认识与改造自然的能力有限,生产工具大多以天然的器具为主,面对强大的大自然,单个人很难独立生存,于是才有了人与人之间的合作以形成强大合力获取更大的生存空间、更安全的生存环境、更多的生活资料等,这对于早期人类生活来说,既是必然的,也是必要的。自然生产力决定了这一时期人类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必须以群体为单位进行,这就是最初形态的自然共同体,是自然的人基于趋利避害本能的自发性选择,它揭示出在最初阶段,人作为自然存在物,很大程度上是受自然的奴役和统治,是完全臣服于自然界的,人与人的关系是维系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之上的,个人属于自然共同体。由于生产力水平低下,人与人之间、人与共同体之间高度依赖,因而所呈现的状态是以较为自然和原始的“人的依赖性”为主要特征的关系。

自然共同体突出的是人与自然具有先天的统一性,这种统一是以自然联系为纽带所形成的联合,具有一定的基础,体现在血缘关系、地缘关系(共同占有土地)、低生产力水平等方面。这一阶段社会发展缓慢,人在生活方式上能够自给自足,由于交往不普遍不频繁,人的社会关系比较简单,个人完全从属于共同体,共同体对于个人具有至高无上的意义。在共同体内部没有阶级、没有对抗,人是一种整体性存在,作为活动主体的人与作为劳动对象的自然也尚未分离,个人依赖于整体或特定的共同体而没有主体与独立意识,其生存与发展以共同体的存在为基础,寓于共同体的发展之中,依附于共同体这一共存形式来保障自身的生存,因而集体利益高于或等于个人利益,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关系在这一阶段既自然又简单,既稳定又和谐。前资本主义时期即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都是在自然经济条件下传统社会的发展阶段,在马克思看来都属自然共同体,马克思在此基础上划分了三种典型的共同体形态:“亚细亚的”“古典古代的”和“日耳曼”[6]。自然形成的共同体是一切发展都不能脱离的前提和基础,对自然共同体的研究是马克思剖析资本主义条件下市民社会共同体的基础。

作为人类社会发展的最初形态,自然共同体以整体力量带动个人发展,在个人与群体的有机结合中获取进步与价值,从这一点来看它具有很大的积极意义,是人与自然、人与人关系上最原初意义的统一,群体与个人在利益分配上具有高度一致性。但同时这一形态也有一定的历史局限性,比如因受制于自然生产力,人类生存与发展所需的物质资料的生产就受到了限制,社会发展就十分缓慢,再比如个人对共同体的全面依赖造成了个体个性的缺失与人的自由本质的泯灭等。随着生产力水平的提高,当出现城乡对立显著、分工普遍化,共同体内部开始阶层分化即有特殊利益阶层存在时(这在封建社会表现的最为明显),也就意味着自然共同体开始走向瓦解,向着一种新的、更高级的共同体形态过渡,为下一阶段人类新的生活方式的形成奠定了物质基础与阶级条件,这也是自然共同体不断进行自我调整的结果,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

(二)虚幻共同体:“物的依赖性”阶段

虚幻共同体也即市民社会共同体,是资本主义所有制条件下人的生活方式,是个人生存与发展的第二个阶段,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对自然共同体存在与运行基础逐步破坏、瓦解与超越的结果。首先,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工业生产力为基础取代了低水平的自然生产力,破坏了自然共同体存在的根基;其次,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斩断了人们之间以血缘、地域等为基础的联系,瓦解了自然的共同生活方式,让人们被迫成为了自由劳动者或工人,成为了经济上具有独立性的个体,为资本主义的运行巩固了基础;最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将“人的依赖性”改造为“物的依赖性”,给人提供更大生存空间与更好生活条件,使人进入以物为中介的社会,在人的发展上是对全面归附自然共同体的超越。生产力的发展使得旧的共同体解体,从自然共同体到市民社会共同体(虚幻共同体),表明了个人的生存方式发生了重大转变,同时也是社会历史发展进步的象征。

在马克思的语境当中,市民社会就是资产阶级社会,两者是同义语,市民社会是马克思所处的生活实际。通过对现实的关注、对资本主义形成发展史的剖析、对其生产方式与制度的批判,马克思揭示出资本主义社会就是市民社会共同体即虚幻共同体的典型形态。在商品经济条件下,每一个生产个体都是独立的,但这些独立的个体又都是相互依赖的,这种依赖是以物作为中介、以商品交换为基础的存在。以商品和货币为中介来实现人与人的交往,个人获得形式上的独立性,但仍然受到货币(资本)这种一般物的抽象统治,货币的特性充分展现为货币占有者所拥有的特性和本质力量。马克思深入到资本主义社会内部的人与人的关系,对异化、物化逻辑带来的人的生存境遇进行了深刻的揭示,在现象的背后探究人与人之间被交换价值所连结的社会关系,指出这种物的社会关系造成了人同自身及他人的普遍异化。在这种社会形态中,人没有充分享有自由,人的个性受资本压抑,人仅仅为增殖资本而活,各个人看似比以前自由了,但只是“外表上独立的个人”,实际上为了生存他们要更加屈从于物的统治,社会关系依然束缚着人的发展。正如马克思所言:“资产阶级社会里,资本具有独立性和个性,而活动着的个人却没有独立性与个性。”[7]

“虚假的共同体”存在的根本原因是社会分工和私有制,私有制是产生阶级剥削与压迫等一切社会不平等现象的根源,分工引起了阶级、国家以及宗教等的产生,造成了个人和共同体的对立,也是个人生产力和社会生产力的对立,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劳动者从事社会化生产,使社会生产力提高了,但对于个人而言,由于屈服于社会分工,其体力和智力都得不到全面发展而形成了个人能力的片面性。市民社会共同体是以生产资料的彻底私有为其制度基础,其固有的矛盾便是生产的社会化与生产资料私人占有之间的矛盾,这是其自身所无法克服的对抗性质的矛盾,正是这一矛盾影响着市民社会共同体的运行。市民社会共同体中个人生存与发展的状态是以“物的依赖性”为主要特征的,生产中人与人的关系不再表现为直接的劳动关系,而是以物为中介,以人对物的占有关系为标准,以物化的生产生活及社会关系表现出来。资本主义条件下机器化大生产给人的生产生活带来便利的同时也给人套上了一层枷锁,即机器等工具与技术对人劳动的支配,让人产生一种对工具与手段的物的依赖。

市民社会共同体作为个人生存与发展的第二个阶段,一方面消除了前资本主义时期人们在生产生活方面的种种弊端,使人的生存环境与人各方面的能力都得到了很大的改善与提升;另一方面拓展了人的生存与发展空间,将人们从过去那种封闭的生存状态中解放了出来,各个民族之间日益形成一种相互依赖的关系,将人类社会推向了世界历史的意义上。尽管资本主义造就了一个高速发展的社会,普遍利用一切自然属性和人的属性的无限潜力,创造了巨大财富,但同时它也具有很大的狭隘性和封闭性,它造成了人生存与发展的全面异化状态,造成了普遍贫穷,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受物的支配,个人的独立只是一种形式上的独立,资本是劳动的真正占有者,人成为资本的奴隶,在全面物化的社会关系中,人呈现出全面的异化状态。这就说明市民社会共同体并不是一种理想的生活方式,与自然共同体一样都是历史性的存在,是历史发展中不可避免的一个阶段,都会因其自身存在的不合理性而被新的更合理的共同体形式所取代。扬弃异化、消灭私有制是马克思提出的走向真正共同体的途径。

(三)真正共同体:“自由人联合体”阶段

面对资本主义自身无法解决的种种矛盾而形成的异化的社会现实,马克思分析与批判了资本主义制度,在历史和现实的批判性分析的基础上提出了新的人类生存与发展的共同体形式——“自由人联合体”,它代表着人类生活的未来理想形态,是人类获得彻底解放后的一种新的联合生活方式,是积极扬弃以往共同体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共同体最高形式,承载着马克思毕生的价值追求。在这一阶段中,劳动将成为人的真正的自由自觉的活动,普遍利益与特殊利益的矛盾将彻底解决,人的生存与发展将彻底摆脱“物的依赖性”,真正进入到自由与全面的发展阶段。“自由人联合体”是马克思在具体的社会生活实践中、在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中逐步形成和确立的,是要彻底摧毁造成异化现象的根源所在。马克思指出,“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的生产能力成为从属于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8]是人类发展的第三个阶段,这一阶段就是要摆脱对物的依赖后,实现人自主活动的自由个性发展。

1.真正共同体的科学性。真正共同体是“以每一个个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为基本原则的社会形式”[9],在本质上看,与自由人的联合体、共产主义社会的内涵是一致的,其目的都是人的本质和自由的实现。分工、私有制与国家都是与个人相对立的存在,前两者是造成人的发展不全面、人与人之间不平等的根源,后者则是维护这一制度的暴力机关,消除这三者是自由人联合体得以实现的重要条件。实现了自由人联合体的社会,其具体特征将会是:重建个人所有制、国家自行消亡、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人与自然与社会的和谐统一。在论证人类解放道路中,马克思的共同体思想是同其唯物史观这一伟大发现紧紧结合在一起的,唯物史观是“真正共同体”的实现基础,马克思立足于人的现实生活本身,以唯物史观为理论基础、批判工具与方法论前提,深度剖析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实际,全面考察了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揭示了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与共同体形态的更替规律等,揭示出真正共同体才是人存在的方式和根据,是现实的自由人的栖息之地,这是人类社会进步的必然趋势,也是实现真正自由的重要途径。

2.真正共同体的现实性。马克思对真正共同体的实现进行了客观的分析,首先认为“需要有一定的社会物质基础或一系列物质生存条件”[10],高度发展的生产力是其实现的必要的物质基础,物质足够发达、产品极大丰富,每个人都能通过参与各种社会活动来促使个人的能力和潜能得到有效发挥,从而避免发展的片面化,个人有了获得充分自由的条件,才能在平等自愿的基础上联合起来。其次,对现有生产力的继承和发展,马克思认为无产阶级是“自由人联合体”实现的主体,明确把实现人类解放的希望寄托于无产阶级,消除资本主义社会种种弊端的真正解决办法“在于消灭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由工人阶级自己占有全部生活资料和劳动资料”[11],因此,培养无产阶级的自觉意识,唤醒无产阶级的自我觉醒,在革命中否定旧的生产方式、交往方式以及社会结构的权力,发展无产阶级的普遍性质,实现“自由人联合体”,这是现实的逻辑使然,是社会历史运动,也是一个不断实现的活动过程。只有到了高度发达、高度文明的真正共同体阶段,人类才最终从各种“物”的奴役中解放出来,实现由“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的飞跃。马克思在呼吁“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11]时,既强调了无产者要为解放自己而团结起来,也预示了一个“革命无产者的共同体”[5]的诞生。

3.真正共同体的超越性。体现在:首先,它是对人的异化、异化扬弃的反思与提升。真正的共同体消灭了分工与异化,消除了产生虚幻观念的物质关系,把人从资本和机器的物化统治中解放了出来,将人对物的追求变成人对自身全面发展的追求。其次,它是人的自由本质的实现形式。只有在真正共同体中,人才能真正占有对象,占有自己同世界的一切关系,从而全面占有自己的本质,“自由人联合体”是人的本质发展的逻辑使然,人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个人,成为真正“自由的人”,成为自由、自觉、自为的主体,真实地再现了人的现实的存在方式。最后,它表征了个体与共同体的真正统一。在真正的共同体中,个人与社会之间已经获得了直接的同一性,劳动生产力就既是个人生产力又是社会生产力,实现每个人的自由既是保持共同体存在与发展的先决条件,更是建立共同体的目的。总之,真正共同体追求的是每个人的最大化利益,探讨的是人类进步和解放的问题,当人“不再把社会力量以政治力量的形式同自身分离”[5],而是依托于人的生命展开方式即实践活动,追求实现人、自然与社会三者内在统一的时候,人类解放才能完成。这一思想对于人类社会的发展具有深远的指导意义,它指明了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走向,是引领世界走向和谐共生、引导人们追求美好生活、实现人类彻底解放的科学理论。

结语

马克思共同体思想为社会发展提供了科学而完善的衡量标准,为评估社会发展、构建和谐社会探索现实路径,秉持以人为本的价值理念,把实现个人自由全面发展作为社会发展的核心目标。现代社会因科技进步等因素致使生活条件的改善并不意味着马克思对资本主义机制的断言失去了现实依据。新时代通过不断追本溯源,把握马克思共同体思想要义,探究其历史逻辑与时代价值,为处于迷茫与困惑的人们认清世界的发展,为当代把握正确的前进方向提供有力指引,不断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使其在全球思想文化交融交锋中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拓展国际话语空间,为中国道路赢得更广泛的国际支持,以正确的理论原则与实践经验引领新时代。●

猜你喜欢
资本主义共同体马克思
国际金融垄断资本主义是垄断资本主义的最新发展,是新型帝国主义
论马克思对“治理的贫困”的批判与超越
马克思像
爱的共同体
马克思人的解放思想的萌芽——重读马克思的博士论文
共建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
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剥削的两重批判——基于《资本论》第一卷的思考
构建和谐共同体 齐抓共管成合力
共同体的战斗
马克思的“知本”积累与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