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森
许多年前,我曾在《巴黎评论》中读到过一篇关于海明威的访谈。海明威说:“如果你写得足够好,它就会不朽。”如今,访谈中的细节我多数已经忘却,但唯有这一句话,成为我心中摩崖石刻一样的存在,常激励着我,向心中的文学圣地努力跋涉。
这三篇小说写于不同的年份。最早出现在我笔下的是《加拉帕尔多瓦的人鱼少女》,写于2016年。那時候因为工作的原因,我几乎每天都要面对灼人皮肤的高温,衣服一天不洗,后背上就会生出一层盐粉来。身体为生计所困,于是极力想要在精神上寻求解脱,辗转反侧,酝酿许久,终于写出了一个关于被海岛商人囚禁的人鱼的故事。这篇小说写完后,一直被我留在电脑里,直到今年年初,我重新拥有了充裕的写作时间,又把它拿出来,清理郁结,疏通脉络,这里缝缝,那里补补,才终于有了现在的样子。
七年之后,也是在酷热难耐的环境下,我完成了《地久天长》的初稿。马尔克斯有个短篇小说叫《超越爱情的永恒之死》,很惭愧,我没读过,但是觉得题目起得很妙,故反其道而行之,以超越死亡的永恒爱情为主题,虚构了一个旷世的爱情故事。跟之前创作的其他小说不一样,我是先想到了开头和结尾,再用连线的方式将它完成的。小说的整个创作过程还算顺利,只是在教授死后,谁第一时间发现尸体,成了叙述中的难题。怎样才能让故事进行得更自然呢?我停下来想了想,想到让保姆小尹在洗衣服时看到自己口袋里留有教授家的钥匙,继而跑回去归还,发现尸体,应该很有说服力。于是在视角转换后,教授家这把真实的钥匙就成了打开叙述大门的“钥匙”,有了这把“钥匙”,小说最终得以顺利完成。写这篇小说时,正值去年夏天,室外酷热难耐,而我的小说里却飘着雪。小说结尾处,教授凝望着漫天大雪,等待妻子和哈斯归来的场景,不是整个故事的结束,而是这场爱情走向永恒的开始。
《消失》写于今年2月份。在刚开始写的时候,我只想侧重写一下陈冰这个人物的悲剧,随着小说的逐渐拓展,我发现可以将“我”(程斌)的形象再深化一点,让两个人物彼此辉映,形成对照,或许更有意思。于是两个姓名相近的角色就这样诞生了。在我看来,陈冰理想的破灭、最终在人群中的消失,与程斌为世事磨炼、性格中自我部分的“消失”,是同样的悲剧。我在小说中所展示的正是现实生活中青年人面对人生困境时的无力感。
说这么多,只是想回顾一下,自己在写小说时的所思所想。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我看待事物的方式已经有所转变。我想,写小说或许不需要那么多的技巧,用真诚的态度去生活,去写作,去耐心观察,可能比锤炼技巧、提高手艺更为重要。换句话说,不用去刻意追求什么“不朽”,也许当我们用真诚的态度去创作小说,去搭建心中这座虚构的庙宇的时刻,我们的作品就已经跟“不朽”站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