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慧芳
(湖州学院 人文学院,浙江 湖州 313000)
武侠小说外译对于展示中华文化、阐述中华思想具有极高的现实意义。提及武侠小说,不得不提新派武侠小说鼻祖金庸。虽然国内外已有对金庸小说英译本开展的研究,但更多关注的是译作的正文本。副文本是文本的重要组成部分,是读者阅读文本的先导。就武侠小说里所蕴含的文化异质性和特殊魅力而言,英语读者同样需要借助译作的序言、导读、注释、附录、插图等副文本,来了解小说内容,获得历史背景知识。
因此,研究中国武侠小说英译本的副文本的内容与特点,一方面可以更为全面地把握译者的翻译目的、翻译策略,以及对文化负载词的处理等方面的思考;另一方面有助于揭示副文本对于译本在异域接受和传播的促进作用。鉴于此,本研究选取金庸经典武侠小说《射雕英雄传》(文后都简称为《射雕》)的英译本为研究对象,分析译本的文字副文本和图像插画体现的特征,探讨副文本所体现出的译者意图、译本选择、翻译原则以及翻译策略等对读者接受的影响。
法国文论家热拉尔·热奈特于1979年在《广义文本之导论》一书中首次提出“副文本”概念,他指出副文本关注的是文本之外的要素对文本的作用[1]。热奈特认为副文本使得文本的存在成为可能,它帮助文本最大程度把作者的意图传递给读者,便于读者了解文本的意义[2]。热奈特还把副文本比喻为“门槛”,他认为副文本是对正文本的补充与加强,环绕在其周围。根据副文本所在的位置,热奈特把副文本分为外副文本和内副文本。外副文本主要包括公众外副文本和个人外副文本。内副文本主要指封面、标题页、版式设计、作者、题词、献词、前言、目录、引语、文内标题、注释等。
国内文学界对于副文本的研究早就开始了,但在翻译学领域对副文本的考察研究则相对较晚。目前看王辉是国内最早尝试从副文本视角研究翻译的学者。2007年,王辉对《论语》的三个译本进行了对比研究,指出译者在翻译时不甘于自我隐身,他们通过利用引言、序跋、绪论、注释等语言的与非语言形式的副文本元素现身说法,对译本进行布局与操纵[3]。朱桃香指出副文本实际上包围并延长了文本,并在其中充当结构成分[4]。2011年,肖丽从副文本视角探析了副文本对于文本接受、伪翻译研究、译者的意义[5]。刘小娟、马士奎详细研究了《离骚》英译本中的副文本元素,认为副文本有利于彰显思想文化价值[6]。殷燕、刘军平运用Citespace软件对国内三十年来的副文本研究进行科学计量分析,指出翻译研究成为近五年副文本研究的热点[7]。耿强也提出今后应该积极开展副文本对于中国文学外译方面的研究[8]。
由此可见,虽然目前副文本理论多应用于文学领域,但是对翻译研究同样具有诠释力。副文本会在一定程度上直接影响到译作的接受和传播效果。
《射雕》英译本推出后,得到了广大异域读者的欢迎,出版当月就加印了七次。热奈特认为副文本就是那些环绕在作品周围,协调作品与读者关系,使得文本以更好的面貌呈现在读者面前的材料[9]。概言之,副文本是以各种语言和非语言形式围绕在作品周围,强化作品,助推作品更好地被接受。《射雕》英译本中的副文本形式丰富,有语言形式的标题、译者导言、人物介绍、序言、附录、献词、评论等。还有非语言形式的情节插图、封面图画、字体、颜色等。下文主要考察该译本的内文本,即:封面、封底、人物介绍、序言、附录及情节插画等副文本的特征。封面主要包括图画、标题、作者名、献词;封底包括献词、国外主流媒体对作者及作品的评论、小说简介、译者名。
语言与图像都是叙事的手段。图像作为副文本要素中重要部分,对于文本的解读发挥着重要作用。文学作品中的图像一般由封面图像、作者图像以及情节插画组成。这些图像不仅可以用来点缀文本,扮演着叙事、抒情和阐释的作用,它们还与语言文字共同承担着审美功能[10]。《射雕》英译本图像包括三种:封面和封底上图像2幅,作者图像1幅,正文中收录9幅情节插图,且这9幅插图均是来自于原作插图。
封面装帧图片具有提供信息和和文本阐释的作用。封面往往能给读者留下第一印象,承载的信息性和阐释力很强,更容易引领读者进入小说世界。《射雕》译本封面正中是一只“展开的黑色翅膀”的图像,而并没有呈现给读者一张“雕”的完整图像。原作中的“雕”是原作中虚构的一种有灵性的动物,英语世界里没有“雕”这种动物,从《射雕》的英译名LegendsofConorHeroes中可以看出,译者把 “雕”译成condor,是因为许多英语读者了解condor。condor是美洲的原生珍稀物种,它的体态和美感接近原作中的“雕”。所以用“黑色翅膀”作为封面装帧图像,一方面是留给英语读者更多的遐想空间,激活目标读者相关文化的知识联想。另一方面在一定程度上阐释了作品,帮助读者提前了解和诠释正文的主题,引起英语读者的兴趣。
情节插画是作品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以插画形式传递文字难以言说的神韵和意境,帮助传播和解读作品。《射雕》英译本中的9幅情节插画全是取自原作,在原作中这9幅插画以单面独幅的形式全部放在小说“每一回”最前面的扉页位置,插画传递的故事情节在每幅插画后一页配有相关情节的简单描述。在译作中,译者则巧妙地把这9幅插画直接放在故事情节发生处,这样的处理使得插画作为一种叙事手段,更加形象和生动地对文本进行再现,和文本形成互文关系,使得文本更为生动有趣,增强读者的阅读体验。对于异域读者来说,利用情节插画这种副文本辅助阅读正文本太重要了,对于陌生的中国“武侠世界”,读者根据插画最大程度了解文本意义,引导和塑造他们的阅读体验,可以有效地激发阅读兴趣,确保译文的可读性,最终促成传播的有效性。
《射雕》英译本里有关作者的副文本在图文上兼有体现,集中直观地体现在封面、封底上的评论里以及译者撰写的前言里。封面上图文共8处,其中四处都是突显作者的信息:作者的中文名,中文名的拼音(JIN YONG),英文名(pen name of Louis Cha)及刻有作者名字的印章,有关作者名字的信息在封面上非常醒目。打开封面背面,是一张格外醒目的作者手抚中国国宝大熊猫的照片。
评论对于外译作品尤其重要,刘亚猛、朱纯深指出,赢得权威机构的积极评价是中国文学作品在异域成功传播的关键[11]。《射雕》译本中评论副文本使用丰富,内外封面和封底及前页都引用了西方主流媒体的评论,且全是对作者及其作品的评论。Nick Frisch在美国获奖最多的期刊《纽约客》上称“金庸是世界上最受喜爱的作家之一,他的作品中呈现的文化意象几乎是《哈利波特》和《星球大战》之和”, 英国《卫报》声称“金庸是拥有读者最多的中国作家”,将金庸类比成是西方的“托尔金”,爱尔兰时报献词《射雕》是“中国的《魔戒》(A Chinese Lord of The Rings)”。以西方知名作者和作品来类比中国知名作者和作品,有利于激起西方读者阅读原作的欲望,最终促进作品的传播。无疑图文兼具的有关作者信息的副文本明显突显了作者身份。西方主流媒体的积极评论,对促进中国武侠小说在西方的传播起着重要作用。
而有关译者的副文本在封面上没有出现,只是在封底不显眼处写着“translated from the Chinese by Anna Holmwood”,很明显译者目的是使自己隐身,让作者充分“显形”来突显作者的重要性,可以看出译者对作者的尊重。《射雕》的译者是瑞典姑娘Anna Holmwood,她在访谈中多次提到翻译《射雕》时持谦恭之心,潜心致力于翻译和推广中国文学,激发更多文化对话。
《射雕》英译本在书的开头提供了五页长的主要人物表,这个列表详细地解释了人物之间的关系,可以让读者更清晰地了解小说中的人物形象。金庸小说的人物姓名、武功的招式,彰显的是中国传统文化元素。从《射雕》英译本中人物名字的英译情况来看,译者多采用意译,如黄蓉“Lotus Huang”、穆念慈“Mercy Mu”、梅超风“Cyclone Mei”、杨铁心“Ironheart Yang”、李萍“Lily Li”、包惜弱“Charity Bao”、郭啸天“Skyfury Guo”等。
据统计,人物列表中的列出了57个人名翻译,其中译者用音译的方式翻译人名合计9个,意译人名48个。“意译”是把原文的意思用中文表达出来,不完全按照原文,注重译文的顺畅。金庸作品中的人物名称和称号多和人物的性格和武功特征相关,所以译者在翻译人名时多用意译,可以更好地向英语读者传递出原著中人名设置蕴藏的含义,激起读者的阅读兴趣。再者,由于小说中人物众多,如果像很多其他文学英译本,人名多采用拼音音译,则会导致英语读者难以记住角色。对于译者来说,此处副文本的安排,减少了复杂人物关系及知识性内容对读者理解小说情节推进的影响,可以帮助读者厘清人物关系。
除了人物名字,对于异域读者来说晦涩难懂的武功招式,译者全部采取意译方式,比如:打狗棒法(Branch Beats the White Chimpanzee)、分筋错骨手(Split Muscles Lock bones)、秋风扫落叶(Autumn Wind Blows)等。译者在注释之外写了一篇附录(附录I),特此用来解释金庸笔下神奇的武侠江湖的各种“武功”,指出武功和中国传统哲学思想的关联。译者采用意译的方式,呈现出来的译语更地道,也更容易被目标语读者理解和接受。译者在访谈时也提到:在翻译时,她更注重通顺易懂,以达到“像金庸用英文与读者讲话”的顺畅效果。翻译策略的选择反映出译者的翻译目的及译者对目标读者的需求的考虑。
作家余光中和格非都强调序言的重要性。余光中认为没有译者交代序言的译作会有唐突感[12]。格非认为序言的好与坏会影响阅读的兴味[13]。可见序言对于是否能吸引潜在读者,助力译本的销售、理解和接受至关重要。《射雕》译本正文开始前,译者写了一篇序言交代了宋辽金之间的纠葛与战争、历史人物和事件,以助读者了解《射雕》的历史背景。《射雕》是在真实历史背景下虚构的一个侠义世界,只有对中国历史有了基本的了解,异域读者才能体会其中的深意。除了序言,在导言部分,译者以致读者信的方式,告诉读者“射雕”是一个真实历史框架中的奇幻故事。译者认为江湖情仇、侠肝义胆是全世界读者都喜欢看到的故事,而且金庸小说与欧洲骑士文学的可比性和关联性也必定会引起读者的共鸣。虽然金庸的世界对于英文读者来说太“中国”了,但译者在序言和导言中对译作主题的介绍,对历史文化背景的普及,有助于英语读者更清晰地了解译作,影响读者的阅读心理预设。此外,在附录部分、封底处或多或少也有用来交代历史背景的注释。和正文分开的这些副文本要素,有利于消弥知识性内容对小说情节推进的影响。
对于译作而言,其副文本的主要功能是“译者对译著进行整合性的梳理与挖掘,在文本内容、思想和艺术这几方面细致地关联着正文本,成为读者进入正文本的主要路径之一”[14]。综上分析,可以看出《射雕》译本中的副文本内容非常丰富,西方读者对《射雕》是陌生的,副文本有效地促进了它在海外的传播。
《射雕》在西方的成功传播,必将促进中西方文化的深入交流,西方对我们文化了解得越多,认同就越多,只有这样才能实现文化上的平等对话,助推中国文化“走出去”。毋庸置疑,副文本会直接影响到译作的接受和传播效果,分析《射雕》英译本的副文本,去探索副文本如何引导和影响目标语读者感悟武侠小说的价值所在,可以发现译者在翻译过程中翻译策略的选择,揭示副文本对于译本在异域接受和传播的促进作用。《射雕》英译本的成功传播一定有利于更多的中国武侠小说被翻译和介绍给其他国家的读者,相信武侠小说中的“侠义精神”一定会跨越地域,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侠义江湖”也会被越来越多的西方读者所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