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武术教育的历史演变与现实进路

2024-05-29 13:33卢安唐浩杰
赤峰学院学报·自然科学版 2024年4期
关键词:武术教育技击

卢安 唐浩杰

摘 要:为了阐明武术在“传承民族文化,弘扬民族精神”上能够有所作为,同时解决学生“喜欢武术,但不喜欢武术课”的问题,本文采用文献资料法和访谈法,首先深入分析了学校武术教育的历程,发现武术自纳入现代学校体育教育系统以来,在不同的时代被委以不同的国之重任,先后或交叉经历了操化武术、舞化武术、既击又舞三个版本,皆有得有失。从教学实践出发,提出“坚持本真,教有内涵的武术”“以学生为主体,上有生命的课堂”“以动手益智为驱动,留打卡挑战性的作业”等实施策略。

关键词:学校武术;武术教育;操化武术;舞化武术;技击

中图分类号:G641;G8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60X(2024)04-0060-06

党的二十大对加快教育现代化、建设教育强国做出了重大部署,确立了以立德树人为根本任务,以服务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为重要使命,以教育理念、体系、制度内容、方法、治理现代化为基本路径的实施方案。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坚持把高质量发展作为各级各类教育的生命线[1]。

武术是中国文化的全息元(阮纪正语)[2],自古以来一直肩负着对接“国之大事”的重任。无论是古代中国保家卫国的军事武术,或是近代中国强国强种的体育武术,亦或是当代中华民族复兴的文化武术,都充分证明,在任何历史的重大时刻,武术无不是中华民族培根铸魂的重要抓手。

当代中国比以往任何时代都更善于总结历史经验和教训,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具有贯彻执行力。如今,武术早已成为高校教育的重要内容之一,武术硕士招生已逾60年(1963年开始招生),博士招生也有20余年(1997年开始招生)。然而,从效果上看,武术进校园并没有取得预想的效果,没有实现国家所寄予的厚望[3]。大学生选修武术专项的人数寥寥,中小学生也没有被武术课所吸引,相反很多青少年宁愿选择跆拳道、空手道等国外武技,武术逐渐衰落成为配角[4]。总之,学生“喜欢武术,但不喜欢武术课”的现象至今仍然没有改观。

本研究认为,学校武术课需要一场自我革命,才能看到希望之光。首先回顾学校武术教育的历程,从历史找经验教训,接着提出学校武术教育创造性发展的具体建议。

1 学校武术教育的历程回顾

物不因不生,不革不成。真正具有现代教育科学意义上的学校武术教育始于1914年著名教育家徐一冰上书教育部“拟请学校体操科内兼授中国旧有武术,列为必修课以振尚武精神”,次年该建议被教育部采纳[5]。被教育部采纳之后,武术由不登大雅之堂的市侩打耍之技跃升为学校锻炼学生身体、培养学生民族精神的重要教育手段。自此,学校武术教育者不断地进行探索、尝试,渐行渐远地脱离传统意义上武术的教授模式,影响力最大者为民国时期武术家马良。马良为适应现代学校课堂教学改造而成的“中华新武术”可以称为现代学校武术教育1.0版本,其后的各种学校武术教学改革的尝试基本没有脱离这个窠臼。

1.1 学校武术教育的1.0版本:中华新武术/操化武术

西方体育在近代伴随着侵略者的炮舰进入中国,在中国产生了强大的影响力,即使是民族传统体育的坚强维护者,也难以绝缘于影响力之外。为了适应新式学堂和军队中的团队教练,马良利用自己在武务学堂和军旅中的身份,广邀各派武术名家,编辑和修订武术教材《中华新武术》,包括《率角(摔跤)科》《拳脚科》《棍术科》《剑术科》四科。内容上以传统武术拳械套路中抽取的基本动作为素材,形式上套用西方兵式体操的操练特点,分段分节编排武术动作,配以口令加以教练。因为在总体上体现出由易到难,由简到繁复的原则,比较适合初学者的集体教学,加上有黎元洪、冯国璋、梁启超等社会名人为之作序,中华新武术在当时很快被教育界所采用。在1917年夏在北京召开的全国中学校长会议上被“列为全国各中学校的正式体操”,1917年秋在上海召开的第四次全国教育联合会上被列为“全国高等以上各学校并各专门学校之正式体操”[6]。从这两个会议纪要文件表述就可以看出,现代学校武术自一开始就被定位为体操课。课堂教学实践也的确如此,不仅仅动作教学上分段分节配以口令,训练中也多有立正、稍息、开步等队列动作操练。可见,中华新武术明显带有军训的性质,是军国民教育思想作用下的产物。在时局危难之际,其教学内容和教法实践确有提振精神之效用,在一定程度上完成了“振奋民族精神、铸就尚武国民”的国家使命[7]。

中华新武术是近代学校武术教育转型的大胆尝试。其对武术发展的“贡献”可以归纳为三点:一是“祛神秘”,改变了以往口传心授、秘不示人的武术生态;二是“祛派别”,从各不同拳种中提取基本动作进行重新创编;三是“祛自我体验”,一切动作听从口令。其中第三点对学校武术教学影响最大,至今仍然充斥着大多数学校武术課堂。中华新武术采用西方体操的课堂教学方式,在技术上注定会生硬呆板,背离习武练拳的本真规律。武术“万变不离其宗”的宗指的是“去掉僵化”。无论习武的目的是为了强身健体、防身自卫,还是为了体育比赛,其共同的大忌就是“僵化”。一代武术奇才李小龙总结出“要象水一样”,是对武术技术哲学经典概括。水流有缓有急,有时平静如画,有时汹涌澎湃。武术习练者在技术认知和追求上不同,便产生不同派别。其实质都是在“体悟”水的不同状态,例如太极拳讲究“随曲而伸,不丢不顶”,追求的是水自然流行的状态;翻子拳讲究“双拳密如雨、脆快一挂鞭”,追求的是水激流的状态;形意拳拳谚说“起如风,落如箭,打倒还嫌慢”,追求的是排山倒海的“翻浪劲”,等等。

不可否认,中华新武术是中国武术教育史上一次具有自我革命性质的伟大尝试,直接拉开了武术进入大中小学课堂的序幕。在社会影响力层面,也直接促成了全国范围内各级国术馆的诞生。但是,在民国学校武术教育的发展过程中,理想和现实差距较大。在东西方不同思潮的争议中,诸多决议案没有得到很好的落实,一方面有师资、教材、教法等教育体系内部的问题,也有国家治理混乱的社会问题。全民族抗日战争爆发之后,许多学校纷纷关闭,武术教育处于缓滞状态。

1.2 学校武术教育的2.0版本:新武术/舞化武术

中华新武术进课堂给学校武术教育绘上了底色,虽然有打破门户之见和以前所未有的规模普及武术之功,但是其操化的“洋装”裹着脱不掉的“长衫”,一直入魔似地制约着武术的发展。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的最初几年,面临剿匪反霸、清除社会遗毒以及镇压反革命等重任,政治情况比较复杂,全国范围内掀起了社会主义改造运动,武术自然也成为改造的对象。改造的理由是“武术在回复和发展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些不良现象。如一些武术团体在没有批准的情况下随意建立;有的搞封建迷信,破坏社会秩序;有的骗取钱财;有的被反革命分子利用”[8]。改造的目标是“把民族体育项目引向更健康的、人民的道路”[9]。改造的标准是“锻炼身体的实用价值和树立优美的形象”。改造的结果是24式太极拳等普及套路的创编,时称“新武术”[10]。发展新武术的另一个目的,也是当时发展体育的根本所在就是毛泽东同志提出的“开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

在“把民族传统体育项目引向更健康的、人民的道路”的目标指引下,一系列简化版、普及版的套路被紧锣密鼓地创编出来。其中最成功的是24式太极拳和三路长拳,在21世纪的今天仍然是大中学校武术课的主要教学内容。24式太极拳创编于1955年,由原国家体委组织人员以流传面和适应性较为广泛的杨式太极拳为基础创编而成。三路长拳创编于1957年,由原国家体委组织人员把群众中流传广泛的查拳、华拳、炮拳、弹腿、少林等拳种,根据其风格特点,综合整理创编而成。20世纪60年代,又先后制定和修订了武术竞赛规则,并创编了适合成年和青少年的《武术竞赛规定套路》,国家体委还明确提出“难度大、质量高、形象美”的套路技术发展方向,“高、难、美”的武术新形象逐渐形成。这不可避免地影响学校武术教育,最为鲜明的例子就是1960年,北京体育学院为促进武术教改,专门派夏柏华到中国戏剧学校进修学习戏剧武功的训练方法[11]。1990年之后,为了适应国际体育赛事和吸引更多的国外体育健儿练习武术,国际武术联合会组织编排了第一套国际武术竞赛套路,1999年创编了第二套,2011年创编了第三套。国际武术竞赛套路将舞化武术推向高潮。此外,舞化武术还影响外国人对中国武术的认知。如今,在很多外国人的眼里,武术特指竞技武术套路,和Chinese Kung Fu完全是两样东西,武术是武术,功夫是功夫[12]。新武术成了外国人口中“再造的传统”。

舞化武术对武术发展的“贡献”有三:一是“去传统化”,二是“去技击化”,三是“去精神化”。杨建营也认为,新中国成立初期的武术改造是武术发展过程中第一粒被扣错的扣子,并认为由于没有及时得到更正,便造成一步错步步错,从而造成今天的“传统拳种被破除了……对抗形式被禁止了……精神教育价值被忽略了”的“舞化”武术的局面[13]。然而,重回历史现场,舞化武术最初的顶层设计是为民健康所用,仅就此而言,其历史贡献不容抹杀。例如24式简化太极拳的普及至今任何传统拳种套路都难以超越,在客观上“它极大地拉近了传统和现代的距离”[14]。

1.3 学校武术教育3.0版本:且击且舞

武术舞化问题并不是皇帝的新装,早已被人点破。例如:早在1964年,身为国家体委主任的贺龙元帅对舞化武术深感担忧,某天他看了北京体育学院武术系的一位教师表演完长穗剑后说:“这和舞蹈有什么区别?”[15]还有一次,作为副总理的贺龙陪同蒙古总统泽登巴尔观看了成传锐的长穗剑表演后说:“你是练剑呀,还是舞剑穗呀?那是武术吗?”[16]又如,1978年的某一天,全国人大副委员长廖承志接见日本少林拳法联盟创始人宗道臣时对陪同的国家体委副主任、主管武术工作的李梦华说:“你们现在的武术成舞蹈了。”[17]再如,1984年的某一天,中共中央顾问委员会副主任、全国武术协会名誉主席许世友在“武术精英”汇演赛上说:“学点真功夫不容易,不能搞花架子,花架子拍电影还可以,真正用起来就不行了”[18]。

事实上,自新武术的诞生之日起,武术界关于“击”和“舞”的讨论就没有停止过,但是争论归争论,舞化的武术仍旧岿然不动,且有愈演愈烈之势,究其内在原因是武术以牺牲小我服务大局。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中国实行改革开放政策,中国的国际条件日益宽松,国际奥委会执委会恢复了中国在国际奥委会的合法地位,中国武术全面走向国际赛场。击舞的争论开始有了实质上的转机,国家体委决定开展武术对抗项目,于是武术散手、太极推手和武术短兵被纳入发展计划并开始在部分体育院校试点。拉开了学校武术教育3.0版本的大幕。

学校武术教育3.0版本体现了击舞并进的特征,其最初的设想是把武术能擊善舞的一体两面性都呈现出来,但是在世界体育锦标主义思想行为影响下,变得更加远离武术的本真。就“舞”而言,武术套路训练越来越不顾武术动作本身攻防的规律,义无反顾地向着更高、更难、更美、更新的目标改进,以此攀附对标奥运会“更快、更高、更强”的口号。例如旋子转体已经不再满足于540度,而是追求720度。就“击”而言,在原国家体委纳入发展计划的三个项目中,只有散打发展得相对较好,太极推手和武术短兵并没有在实际行动上得到有效推进。就拿发展相对较好的散打来说,其拳、腿、摔动作也都在比附着国际赛事相关的格斗类项目,彰显不出中国武术独特的攻防思想和文化元素。

武术界学者们针对如何有效实施能击善武的学校武术教育做出了不懈的努力,并提出了种种方案,其中在学界产生一定影响力的有:其一,是蔡仲林等提出的“淡化套路,突出方法、强调应用”[19];其二,是武冬等提出的“突出拳种,优化套路,强调应用,弘扬文化”[20];其三,是赵光圣等提出的“一校一拳,打练并进,术道融合,德艺兼修”[21]。以上三种方案在理论上都能部分地解决武术发展既击又舞的问题,但是在学校武术教育实践中都因无法取得令多数教育者满意的结果而没有得到有效的实施。

客观地、历史地看待问题,不以当下苛求前人。不同时代的武术人利用武术服务自己所处的时代。武术在不同的时期都不辱使命,做出了自己的贡献。民国时期的武术被用来强国强种,新中国成立初期武术被用来增强体质,改革开放以来武术被用来展示新形象,进入新时代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呼唤武术能在“培育青少年的刚健自强精神,凝聚中华民族的精气神”方面有新的作为。

2 自我革命:学校武术教育再探索

武术文化是中国文化的集中体现,武术拳理是中国哲思的具体反映,也就可以说武术是中华民族的精神所系,是每个中华儿女心中抹之不去的情结。它深度融合中国的哲学、医学、伦理、宗教、军事、艺术,表现出中国人特有的文化精神、哲学智慧、社会心态、人生志趣、风俗民情、审美观念、思维习惯、行为方式。甚至于中国人的日常话语,处处渗透着中国武术的文化基因。汉语中关于战争和兵器的成语比比皆是,就是例证。当我们描述争论问题的激烈程度时会使用“唇枪舌剑”,观点对立用“针锋相对”,目的明确叫“有的放矢”,指出问题叫“一针见血”;说话有时候“绵里藏针”,有时候“单刀直入”;有的人“笑里藏刀”“含沙射影”,有的人“口蜜腹剑”“两面三刀”;改革要“大刀阔斧”,干事要“真刀真枪”,竞争中要留有“杀手锏”,破僵局既要“打好组合拳”,必要时还要“扑上去,杀开一条血路”;为大局要“壮士断腕”,为朋友要“两肋插刀”,为理想要“赴汤蹈火”,为信仰要“粉身碎骨”,等等。可见,学校武术教育的确不失为立德树人的绝佳途径。

习近平总书记在谈治国理政时说:“自我革命关键要有正视问题的自觉和刀刃向内的勇气。”[22]学校武术发展到今天,主要有两大问题,其一是武术的异质化问题,其二是学生学习武术兴趣低。前者涉及“教什么”,后者涉及“怎么教”。

首先,武术的异质化问题。无论武术源于古代人民的劳动还是源于战争,武术都是中国人民“抗争”的工具,就像“女娲补天”“后羿射日”“愚公移山”“夸父逐日”“大禹治水”等中国故事一样,是中国人战天斗地、顽强不屈精神的一部分。武术套路的体操化、舞蹈化,实际上就是去技击化,使武术本性变了质,变了味。武术散打是为了适应西方格斗类竞技比赛而创生的产物,其项目的文化含量也许在创生之初在创生者那里有过考量,但是在之后的散打教学实践中销声匿迹,以至于今天许多散打专业的学生有的只知道散打属于武术而不知道散打为什么属于武术,有的根本不承认散打属于武术,存在从内心里看不起武术的怪现象。换言之,武术套路使武术本质属性变了味,而散打是“拔了海外的奇花异草来移植在华国的艺苑里”[23]。对学校教育来说,教什么这个问题是至关重要的。学校武术教育是仍旧走老路教变了质的武术套路,还是教不知道姓啥属啥的散打?这个问题必须正视。

其次,学生不喜欢武术课的问题。武术练的是筋骨皮,求的是精气神。历朝历代,武术都承担着“国之大事”的重任,看重的主要是武术在提振民族精神、凝聚民族力量方面的独到作用。武术故事很感动人,武侠行为很感染人,但是落实到学校武术课堂就变得枯燥无味。学生宁愿去学跆拳道、空手道等国外武技,而不愿学武术,这是另一个必须正视的问题。武术教师不要一味地责怪现在的学生生活安逸,吃不了苦,还要有正视自己问题的自觉,从教学内容、教学方法、教学环节乃至训练装备的运用都需要不断地自我更新。本着“我该做什么、我能做什么”的反求诸己的思想,提出以下建议,以供参考。

2.1 坚持本真,教有内涵的武术

一个人对武术的认知决定着他教练什么样的武术。比如某教师认为武术就是技击之术,那么他在讲解武术动作的时候,无论是讲解太极拳、长拳或是擒拿散手,自然离不开攻防的释义。相反,如果某教师认为当下武术就应该是“高、难、美、新”的竞技之术,那么他的武术动作讲解自然就是围绕表演效果而展开。

正如一百个读者就有一百个哈姆雷特一样,对于武术是什么,同样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凡有人尝试给出一个概念,都会成为批判的对象,似乎武术是道,言语道断,一说便错。从逻辑学角度而言,任何概念都是一定意义上的概念,脱离“一定意义”去评论和判断都是断章取义。就目前的武术生态来看,武术的守门人主要是民间武师和学校武术教师,而民间武师认为武术主要是指传统武术,學校武术教师认为武术主要是指体育总局推广的竞技套路和散打。目前的状况是传统武术、竞技套路和散打运动三足鼎立,各行其道[24]。虽然都冠以武术之名,但是其价值观、志趣和追求目标却截然不同。例如传统武术讲究身心兼修、以武入道,也就是揣着情怀追求武魂和武技,而竞技武术如果不想争金夺银、取得好成绩,也就失去了习练的价值。就算同样归属于竞技武术的套路和散打,由于技术标准和训练方式的不同而造成彼此水火不容,套路意在惊艳评委,散打致力于击败对手,虽有“家族相似性”(维特根斯坦语)却彼此相轻。三者之中,单纯推重哪一项都有问题,三者都推问题更大,学校教学实际设置的时限也不允许。那么,学校该教什么样的武术较为合适?笔者认为,2009年7月国家体育总局武术运动管理中心召集学者共同商定的对武术的认知表述“武术是以中华文化为理论基础,以技击方法为基本内容,以套路、格斗、功法为主要运动形式的传统体育”可以作为学校武术教育的行动纲领。

首先,武术课要讲文化。传统武术之所以被称为中华文化的全息元,是因为它的理性自觉的形成源于儒、道、释、兵、易、医等中国传统文化的精华。儒家思想成就了以仁、义、礼、信、勇为主要内容的武德之文化生产;道家思想成就了“性命双修,本能体悟”的武术文化实践;释家行为丰富了“禅武合一”的武术修行方式;兵家思想影响了武术练家的动武策略;在易与医的濡养下,有了“拳成于易,理成于医”之精辟武谚。

其次,武术课要讲技击。无技击,不武术。踢、打、摔、拿等攻防动作是武术之所以为武术的区别性特征。学习武术的缘起多种多样,可能有人因为体弱多病而开始习武以强身健体,也可能因为受了武侠作品的影响而习武以精忠报国,还可能有人单纯就是为了休闲娱乐。但是,不管学习武术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学了武术就应该具备打斗的意识和能力,能力有大有小是另外一回事。具备打斗的意识和能力是武之为武的前提,“舍此其他一切都没有了谈论的基础,武术教育将泯然于其他体育项目”[25]。换言之,武术可以用来强身健体,可以用来艺术表演,可以用来修心养性,但是能打(技击性)往往是人们认识武术的起点,也应该是武术课的主要内容,其在武术多元功能中的根本性地位不能动摇,这符合“人们对武术教育永恒的目标期待”。犯罪心理学和教育心理学家、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李玫瑾教授说过:“浑身都是泄肉的,这种孩子天天教育他勇敢,是没用的。”武术教育强调技击不能被狭隘地理解为追求打斗、教人学坏,而是以“勇武而不蛮霸,自强而不恃强”为身心发展标准。

再次,武术课要讲生活。武术在进入现代学校教育系统之前,一直蛰伏于民间,所以它既是生活的产物,也是对生活实践经验的提炼。很多武术动作的创编直接取材于对自然界动物行为的模仿,例如鹞子翻身、大鹏展翅、白猿献果等,或者取材于百姓生活中的劳动行为,例如织女纺线、童子摇绳等。很多武术器械本身就是生活中的工具。既然是生活实践经验的提炼,套路、格斗、功法无疑都源于生活且高于生活,习练者潜意识的弹幕是“不仅能打,还要打得漂亮”。明末清初的河南省温县陈家沟人陈王廷的“闷来时造拳,忙来时耕田,趁余闲,教下些弟子儿孙,成龙成虎任方便”就是武人生活的写照。武术课有必要引导学生对生活的体察和思考。所谓武学,也是人学。勤勤恳恳练武,堂堂正正做人,也是“野蛮其体魄,文明其精神”的落地生根。

2.2 以学生为主体,上有生命的课堂

一直以来,学校武术课都是以内容(主要是套路)为主体,课堂活动的组织安排都是围绕内容展开,基本上走的是“热身-演示-领做-纠错”的流程,本质上还是填鸭式教学。引导学生体悟的时间少,学生整堂课处于被动督学的状态,忽视了“学生期待才是内生动力”。

首先,要充分利用“散打之真实的对手、功法之体能的对手、套路单练之想象性对手、对练之虚假性对手”[26],让学生动起来。凡是技击都有对抗。武术教育家邱丕相将武术文明化进程分为四个阶段,分别是嗜血的格斗、规约下的决斗、体育竞技的胜负和心理的较量[27]。学校武术属于体育竞技的胜负,不是野蛮厮杀,也不是拳勇斗狠,而是在规则的保护以得分多少判定高下。从终身武术来看,学校武术只是武术修炼的初级阶段,待到习拳练武的的内驱动力不再由分数、名次、荣誉等功利心所牵绊的时候,武术大概就进入了邱先生所说的心理较量阶段,即自然、智慧、艺术地享用武术。

其次,要改革武术器械和训练装备,让学生炫起来。以老眼光看待新问题,注定解决不了问题。一直以来,在一些管理者的眼里,甚至在一些老教师的眼里,武术是“拳打卧牛之地,脚踢方寸之间”的运动项目,无需专门场地、器材和装备。现在绝大多数学校武术课也确实如他们所认知的那样,数十年如一日地进行“三无”教学。武术场地、器材和装备的缺席虽然是外因,但是客观上也是学生不喜欢武术课的重要影响因素之一。青少年时期是喜欢炫的阶段,当别的运动项目,无论是在器械还是训练装备都在紧跟国际先进训练理念和器具(例如弹力带、标志锥、绳梯、障碍架、筋膜枪)的时候,武术项目显得实在单调、寒碜。另外,有器具无器具,课堂活动设计也会大不相同。专门针对技术矫正练习、攻防反应练习、条件性对抗练习所使用的器材器具,将会大大增加武术课堂的趣味性和有效性。不妨将思想放飞更远些,采用新科技、新材料设计成威风凛凛的铠甲和具有仙风道骨的汉服分别应用于武术格斗竞赛和套路竞赛,岂不更符合现代习武者的审美趋向和价值追求。古今中外元素相融合的武术器械和训练装备本身也是对英雄主义的豪壮气概和勇往直前精神的唤醒。

2.3 以动手益智为驱动,留打卡挑战性的作业

武术在春秋战国时期称“技击”,汉代延明末称“武艺”,清代称“武术”,民国改称“国术”,新中国又重新定名“武术”,老外称“功夫”,属于martial arts的大家庭。能击善舞是这项运动的基本要求。在现代生态文明的语境下,武术的“击”已经不再是致伤致残、性命相搏的厮杀,也不是西方工业文明造就的八角笼中血腥的感官刺激,而是充满智慧的较力、较技,一如太极推手那种听劲、化劲的运用;武术的“舞”也已经不再是为了生计撂地卖艺的杂耍,也不是象美国职业摔跤(Puleleis)那样模拟厮杀角斗的对抗性表演,而是在“击”的基础上进行拆招、喂招,追求人体运动本能的演练。所以,既然是“击”,我们不妨借鉴现代科学化训练的先进理念,例如课下布置1万次单式动作重复练习、空中抓矿泉水瓶练习等,百日筑基,让肌肉产生记忆,只求招熟,其他暂且不谈,课堂上检验练习效果;既然是“艺”,就要允许和鼓励创作,可以布置小组合作设计武打动作,有条件的可以拍成短视频,等到课堂上分享。以此来引领学生引导学生亲近武术、感受武术、理解武术、思考武术。

3 结语

作为“国之大事”的武术自进入现代学校教育系统以来,在不同的时代被赋予不同的使命,但是时至今日,却面临生存危机[28]。新时代需要武术在“传承民族文化,弘扬民族精神”上能够有所作为,但是学生宁愿去学跆拳道、空手道等国外武技,有识之士也在寻求解决的办法,提出发展学校武术教育的不同思路,但是虽然时代在变,学校武术教育版本也在变,学校武术教育实践内容上仍然在教老三样(初级拳、初级剑和简化太极拳),方法上仍然沿用着程式化的老路,训练器具装备几乎不在考虑之列。当工具理性遮蔽了武术人的主体性的时候,学校武术教育需要打破旧有体系,重树标杆,进行一场自我革命,这样才能走出危机,看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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