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主导下的英国现代学徒制探析

范颖一

（无锡汽车工程高等职业技术学校，江苏 无锡 214153）

20世纪90年代初，英国在肯定撒切尔主义曾经对经济社会快速发展所起到的有利作用的同时，也看到了其忽视政府应有职责发挥背后的弊端，将职业教育、产业培训及学徒培训完全交由雇主负责的做法，使得实际结果与政府预期相去甚远，最终造成了本来已经对提高国家整体劳动技能起保障作用为目标的学徒制在英国的日渐萎缩。迫使英国政府一改之前对职业教育、产业培训及学徒培训自由放任的做法，不仅借鉴了撒切尔主义之前初步干预政策的经验，而且出现了英国有史以来的由政府主导现代学徒制的开端。政府主导下的英国现代学徒制确实维持了一定时期的兴盛，但在自由主义盛行的英国，人们既不习惯这种模式，也因政府主导现代学徒制本身的一些不足，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问题。目前，我国实施的现代学徒制，在形式上与英国政府主导下的现代学徒制有一定的相似性，因此，政府主导下的英国现代学徒制的成效及不足，无疑对我国开展现代学徒制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一、政府主导下的英国现代学徒制开展动因和主要举措

（一）政府主导下的英国现代学徒制开展动因

在撒切尔夫人创造“经济奇迹”的一段时期内，无人怀疑其自由放任政策的正确性，但当经济回落，“英国病”再度而至之时，英国上下均将经济增速放缓、失业人员剧增归咎于政府对职业教育、产业培训及学徒培训采用的自由放任政策，并强烈要求政府加大对职业教育、产业培训及学徒培训的干预。

1.自由放任政策对学徒制的打击

撒切尔夫人对职业教育、产业培训及学徒培训的干预方法是尽量废除工党政府对职业教育、产业培训及学徒培训采取的初步干预政策，使其回归到自由主义思潮下的“雇主主导”和“市场决定”。表面来看，英国政府虽然成立了培训和企业理事会（TECs），组建了国家职业资格委员会（NCVQ）并制定了国家职业资格证书（National Vocational Qualification，NVQ），但TECs 是为了取代工党政府为干预劳动力技能提升而成立的人力资源服务委员会（MSC），NVQ 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统一了当时的职业资格类别，规范了职业认证标准，强化了职业技能培训，但其实质都是为了贯彻撒切尔夫人“培训是一个企业必须处于领导地位的领域”“商业界领袖应担负起培养应对21世纪挑战的人才的重担”的施政思想[1]122，从而将职业教育、产业培训及学徒培训交由市场和雇主决定。这不仅打击了传统学徒制，而且事实上也削弱了职业教育和产业培训的发展势头，导致英国并未形成明确的从中级技能到高级技能培养提升的连贯教育路径。TECs 以制造业结业学徒占制造业就业人数的比例为例，1969—1974年和1981—1987年分别下降了31%和54%[2]。NVQ 虽然表面上强化了“雇主主导”学徒培训的色彩，但是在初步干预政策终止后，雇主实际上已不再愿意对新员工进行技能培训，虽然NVQ 声称以“能力为本”，但只局限于特定行业和具体岗位，标准上要求较低，不能为产业界提供参考。一旦缺失了数量众多、能力优秀的中级技能人才队伍，自然也就失去了培养高级技能人才的基础，这无疑是雇主积极性不高的重要原因之一。因此，这一时期，英国学徒制参与人数大幅下降、不为员工提供培训的雇主占到了1/5，雇主用于员工培训的支出仅占其总收入的0.15%（德国、法国、日本为1/6），三年内没有接受过任何培训的员工高达2/3，近1/3的劳动者没有任何资格证书，40%的员工不敢想象雇主会为自己提供任何形式的培训[3]。

2.以就业为导向的短期技能培训

尽管学徒制和短期技能培训的目的都是提高受训者的技能水平，但后者更多的是因一时之技而参加培训，以期实现更早更快就业，而前者作为一种继续教育形式，通过为受训者提供技能训练，使其不仅获得入职所需的结构性职业能力，而且还能掌握向上晋升必需的中级技能和高级技能[4]。撒切尔夫人推出的青年培训计划（YTS）即被指是为了解决居高不下的青年失业问题而进行的应急措施，而其结果是雇主不认同参加YTS 后的青年人的技能水平，这不仅使得1983年和1986年英国分别有高达13.5%[5]和12.4%[6]的失业人口，而且造成工艺和技术行业的技能职位空缺达22%，未来每年需要的12万个新岗位难以供给[1]141。而这在英国经济年均增速由1980—1990年的3.2%降至1990—1999年的2.2%，低于法德2.7%的年均增速后，英国朝野终于认识到：英国一直以来不重视教育导致的远低于其他发达国家的教育水平，特别是以学徒制为代表的中等及以下职业教育对学习者的吸引力不高、培养质量低等，实乃英国经济衰退的一个关键因素[7]。

（二）政府主导下的英国现代学徒制采取的措施

英国全国上下虽然认为学徒制仍不失为一种技能培训方式，但也认识到了传统的以岗位技能为导向的学徒制培训方式是无法培养出大量符合产业经济发展所需的中等技能人才的，而应将传统学徒制转向教育和培训相结合，能够源源不断地向劳动力市场输送高质量技术人才的现代学徒制。纵观英国现代学徒制，其走过了统一制定学徒标准、扩大学徒适用范围等历程[8]。

1.推出“现代学徒制计划”

1993年英国财政大臣在发布财政预算时宣布政府将实施“现代学徒制计划”。之所以冠以“现代”一词是为了表明这种学徒制将突破传统学徒制适用范围窄和培养质量较低的不足。就业大臣宣布政府不仅将投入12.5亿英镑，开展为期3年的学徒制项目，而且为确保对青年人的培训，政府还将安排9亿英镑，以吸引15万名学徒接受培训，以便让16～24岁的青年人完成以工作本位为主的职业培训后，不仅可以通过考试获得NVQ，而且最好能够达到NVQ3级水平[9]，即中级技术工人的水平，以便让“英国拥有真正世界级的劳动力”。1994年，政府在14个行业开展现代学徒制试点，到1997年，共建立72个现代学徒制培训框架[10]。1999年则达到了83个行业，其中有88%的现代学徒制在工程制造、商务管理、汽车工业、建筑业、零售、酒店与餐饮服务、电力安装工程、美容美发、健康与社会服务、儿童保教、财会、顾客服务、旅游服务、信息技术和管道维护等行业展开。

现代学徒制最初只是面向16～24岁青年人开展以就业为目的的基于工作本位的技能培训，分为基础现代学徒制（等值于NVQ2级）和高级现代学徒制（等值于NVQ3级）。参加现代学徒制培训达标者可以获得工作本位工艺水平证书（等值于NVQ3级及以上证书）、NVQ2级或两项关键技能、具备跨行业的多元融通能力的技术证书，或大学颁发的职业资格证书。雇主和学徒在培训前，要签订由TECs 担保的具有法律意义、涵盖雇主提供的培训种类及水平、学徒培训合格后能获得何种资格及等级、学徒的员工身份及工资待遇、双方投入及回报等协议。现代学徒制与传统学徒制相比，前者培训时，不仅必须在国家培训组织制定的培训框架内进行，而且要获得NVQ3级及以上证书，而后者仅强调学徒的学习年限及只能获得NVQ2级证书。1997年英国政府计划招收6万名学徒，而1998年英格兰和威尔士就有22.5万人报名参加现代学徒制，且超过90%的雇主和学徒对现代学徒制表示满意[11]。这一结果也证实了要想培养量足质优的高技能人才，仅靠产业界是无法完成的，只有动用行政、司法、财政、教育、产业等一切力量，对学徒制进行系统性整改和创新，才能确保现代学徒制开展的高效性。

2.规范现代学徒制标准

虽然以上一系列的现代学徒制培训框架均统称为现代学徒制，但为了满足不同企业和人群的不同需要，英国还推出了青年学徒制、项目导向学徒制、准学徒制、高级学徒制、高等学徒制、成人学徒制等不同的学徒制形式。下面对最具代表性的青年学徒制一一作出解析。第一，统一的两年学制。第二，学员的参与标准。小学6年级的数学、英语和科学要达到学术能力评估测试（SAT）4级，9年级数学和科学各5分及英语4分，出勤率和行为规范在9年级平均水平以上，父母或监护人支持参与青年学徒制等[12]。第三，校企课程交替。每周学生要用3天时间在校学习国家规定的核心课程，用2天时间在企业参加学徒制课程。在企业学习时，学生不仅至少要学习一门二级行业资格课程，而且必须有300个小时的工作实践时间。第四，多元的知行融合。现代学徒制的一大特点是学校学习与企业培训相融合、理论学习与实践操作相结合。学徒培训合格后可以获得国家认可的青年学徒制证书。第五，灵活的培训模式。尽管所有项目均由中学、高校、培训机构、雇主等主体参加，但主体的参与方式是多种多样的。第六，免费的学徒培训。政府规定免费培训青年学徒，并在两个学年内各拨付3500英镑/人·年和2500英镑/人·年[13]，实现了参与各方多赢的培训目标。即对雇主而言，可以甄选学徒中的佼佼者，借以宣传企业，紧密与学校和培训机构的合作关系，并向社会展示雇主拥有的专业技能，改善公共关系，提高盈利能力等；对参与学徒而言，不仅能够免费接受培训，从培训中掌握实用技能，拓展自己的就业选择，而且78%的参与者在普通中等教育证书考试中获得了5个或5个以上A*～C 的好成绩，而全英国的学习者在这一成绩上的占比为64%[13]。

3.完善学徒制法律保护

立法保护学徒制源于伊丽莎白二世2007年11月6日在议会讲话时要求政府对学徒制进行立法。2008年儿童、学校与家庭事务部会同创新、大学与技能部向议会提交了涵盖学徒制资格证书、学徒制框架、学徒制标准、学徒制协议、学习与技能理事会（LSC）与国务大臣的职责、职业生涯教育、附则等的《学徒制草案条例》。2009年议会在此基础上通过了《学徒制、技能、儿童和学习法案》，旨在为学徒制、教育、培训和儿童服务等提供法律保障。该法案是在英国学徒制历史上首次规范了学徒制的法律文书，填补了近200年来的英国学徒制法律的空白，使英国现代学徒制走上了法制道路：首次调整了学徒制行政管理体系，改变了学徒制低效率和低质量的现状；首次规范了学徒制的框架标准和质量标准，保证了学徒制能够高质量地开展；首次对学徒制的课程与考评、资格进行整合，明确了资格与考试规范办公室应承担的学徒制资格评估管理职责，资格与课程开发署开发及维护国家课程的职责，这在英国现代学徒制历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4.提供学徒制经费支持

与之前向企业征收培训费及向企业发放培训补助来开展的传统学徒制不同的是，现代学徒制项目的经费主要来源于政府的财政拨款。例如，1993—1996年政府财政共拨款12.5亿英镑用于开展现代学徒制项目，教育与技能委员会（DfES）于2003—2004学年及2004—2005学年分别拨款7亿英镑和9.2亿英镑支持现代学徒制项目的开展[14]，学徒制经费保障体系在全国经历了由不统一到统一的过程。不统一的表现：一是不同地域的拨付标准不同，即尽管现代学徒制项目相同，但TECs签订的学徒制项目协议，有的经费补贴不足每人3390英镑，有的则高达每人1万英镑。二是同一项目的拨付标准不同，即究竟是按照学徒参加人数拨款，还是按照学徒取得的资格证书的等级及数量拨款，均由TECs 决定。三是不同年龄的拨付标准不同。如19岁以下学徒的经费补贴为每人5255英镑，而19岁以上学徒的经费补贴则减为每人4805英镑。四是不同类型的拨付标准不同。TECs将行业分为零售业和管理业类、社会保健和酒店餐饮类、工程类三个类型，类型不同，其拨付标准也不同。五是仅有工程行业有额外补贴。在上述三个类型的行业中，只有工程行业除了拨付正常补贴，还对工程行业学徒制项目提供者给予每人3000英镑的额外补贴[15]。统一表现为LSC 管理现代学徒制后，不仅建立了财政部拨款给DfES，DfES 发放给LSC，LSC 根据行业、地区及学徒类别等分配财政拨款的流程，而且还确定了不同行业、地区及学徒类别补贴的国家基准率、项目权重、地区权重、不利因素权重、技术证书、额外的学习支持、额外的社会需求、特殊需求等计算标准。这种规范的财政拨款流程和拨款标准，为现代学徒制提供了稳定的经济支持，对确保现代学徒制的有效开展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5.强化学徒制质量保障

为确保学徒制的培训质量，英国不仅建立了内容质量保障性质的学徒制框架标准，还对学徒制学习效果进行评估，而且建立了听命于议会，负责教育质量监管的教育标准办公室（Ofsted）对学徒制培训质量进行监督并发布年度报告，依法建立了专司各类资格证书的相关考试、可靠性评估等外部质量监控体系。

（1）统一现代学徒制的核心标准

英国现代学徒制框架标准的特点是，尽管突出了不同行业、不同岗位应有的不同内容和不同表现形式，但保证了学徒制的核心部分，即能力、知识、关键技能及其级别的统一。如规定学徒制的能力表征为获得国家职业资格证书2级，知识表征为获得技能资格证书2级，关键技能表征为获得1级证书。高级学徒制的能力表征为获得国家职业资格证书3级，知识表征为获得技能资格证书2级，关键技能表征为获得2级证书[16]。高等学徒制的能力表征为获得国家职业资格证书3～4级，知识表征为获得国家高等教育文凭，关键技能表征为获得2级证书。这是所有行业的学徒制框架都必须达到的最低要求。

（2）完善现代学徒制的课程体系

英国现代学徒制围绕能力、知识、关键技能等三个要素，形成了NVQ 课程、技术证书课程与关键技能课程等，既相互联系，又各自独立。首先，NVQ 课程的培养导向是国家职业标准，考评依据是实际工作表现，能力表征是获得职业资格证书。NVQ 课程按照国家职业资格证书的五个等级，分别将不同的工作岗位职责划分为不同的能力单元，且不同单元又包括若干要素，这就形成了“级别—单元—要素”这类由大至小的更为详尽的NVQ 课程体系。NVQ 课程通常在工厂内有具体的工作岗位，并配备指定师傅进行技能指导，从而完成以工作本位为主的学习任务，最终经过考核对合格者发放相应级别的NVQ。其次，技术证书课程虽然名为“技术证书”，但其颁发对象却是在一至两年内完成了与某种职业技能相关的专业课程的学徒，重在向雇主表明学徒确实掌握了某种职业理论知识及迁移能力，目的是让学徒必须达到NVQ 要求的基础知识和职业标准。LSC 和资格与课程局（QCA）是技术证书课程标准的制定者，英国商业和技术教育理事会（BTEC）和伦敦技术学院（CGLI）等专业培训机构负责开展行业性的课程教学，并评估和认证学徒的学习成效及向达标者发放相应等级（1级或2级）的技能资格证书。最后，关键技能指的是可迁移的能够在不同情况下使用的技能。其获得途径既包括学校、继续教育学院及侧重理论教育的培训机构，也包括在各类雇主单位的实际操作技能。关键技能不仅包括交流能力、数字运用能力、信息传播技术能力、团队合作能力、自我改进能力、解决问题的能力六个方面，而且将其划分为与国家资格框架相对应的五个等级。关键技能课程的主管部门是QCA，其职责是制定关键技能课程的国家标准和研发关键技能测试题[17]。关键技能考核分知识掌握和技能运用两部分，考核方式为形成性评价。考核时并非所有材料都可以作为评估依据，而是需要考察被考核者提供的实物作品、照片或文件等工作成果，由考评员现场观察，经权威人士确认后的被考核者所提供的培训活动的汇报、音频、视频等，而且这些材料还必须得到外部审核通过。

（3）加强英国现代学徒制的外部质量监管

英国政府对现代学徒制的外部质量监管：一是Ofsted。该部门听命于议会，专门负责对青年学徒制开展期间的培训质量进行监督，并负责发布关于学徒培训质量年度报告；二是资格与考试办公室（Ofqual）。该部门是根据2009年《学徒制、技能、儿童和学习法案》的规定成立的，职责是专司国家资格证书的相关考试、可靠性评估、资格证书颁发等质量保障[18]。这样就使得英国现代学徒制不论是在职业学校和培训机构接受理论教育，还是在企业工作岗位上接受实践技能培训，都建立了自上而下、由外而内的学徒制质量监控保障体系。

二、政府主导下的英国现代学徒制取得的成效和存在的问题

（一）政府主导下的英国现代学徒制取得的成效

1.吸引了更多人员参加学徒制培训

政府主导下的英国现代学徒制一举唤醒了撒切尔夫人执政时业已蛰伏的学徒制，为所有符合条件的年轻人提供了学徒制培训的便利条件，尤其是不再对学徒参与者的最高年龄设限后，更是促进了学徒制培训人数的逐年增加。如，1997—1998学年仅7.46万人参加学徒制培训，而2007—2008学年和2009—2010学年参加学徒制培训的人数竟分别高达23.99万人和27.97万人，2010—2011学年参加学徒制培训的人数更是高达45.72万人[19]7。越来越多的人参加学徒制培训，意味着学徒制得到了社会的认可。

2.提高了英国劳动力整体技能水平

现代学徒制在实施当年就使获得NVQ3级证书（相当于所有英语授课的大学招收新生的入学标准A-Level 课程证书）的人数，为当时全国拥有NVQ3级证书人数的3倍以上，极大地满足了英国工厂、企业、公司对中级技术人员的迫切需求。学徒完成培训任务并考核通过后，不仅阶段性提高了学徒的证书级别，而且平均95%以上的青年学徒接受了更高一级的职业资格培训[19]47。

3.培训参与主体均实现了利益诉求

一是政府对学徒的投入实现了高效益。相关研究显示，政府向学徒投资1英镑即可使学徒获得16英镑的回报，高级学徒则能获得17英镑的回报[20]。二是提高了雇主对学徒制的满意程度。尽管学徒制对雇主始终保持着一定的吸引力，但撒切尔夫人执政时期采取的放任自流的学徒制政策，使得雇主在单凭一己之力无法完成学徒制培训任务的情况下，不得不退出学徒制培训。而在政府的主导下，雇主不仅纷纷响应了现代学徒制培训政策，而且93%的雇主对现代学徒制表示满意，并认为完成学徒制培训者的劳动生产率比未完成学徒制培训者的劳动生产率高14%[20]。雇主对现代学徒制的高满意度必然促使其更加积极响应现代学徒制，也为学徒参加培训提供了机会。三是增强了学徒的知识水平和技术能力。84%的学徒认为参加学徒制培训扩展了自己的知识和技能，81%的学徒认为学徒制改善了他们的整体职业前景，79%的学徒认为学徒制培训提高了自己的工作能力，74%的学徒认为学徒制帮助提高了自己的交际技能[21]。这进一步吸引了更多的人参加现代学徒制培训。

4.建构了较完善的现代学徒制体系

一是建构了现代学徒制等级结构体系。现代学徒制的初衷原本是仅提供中级技能水平的学徒训练，但在政府引导和市场倒逼下，目前已经形成了以中级学徒制为主，高级学徒制和高等学徒制为辅的逐级提升的现代学徒制等级结构体系。二是建构了所有人均可参加的现代学徒制人员体系。现代学徒制原来的招募对象是16～19岁的年轻人，但为了满足市场的需求，政府将学徒制的参与对象的年龄先是放宽至24岁，然后又放宽至25岁，后来干脆不再设置年龄限制，从而形成了人人均可参加的现代学徒制人员体系。三是形成了培训与教育互通等值的“立交桥”体系。现代学徒制不仅可以考取NVQ，而且在获得NVQ 后，既可以就业，也可以通过评估或考试继续到高校深造，尤为重要的是，作为一种职业资格类型，现代学徒制等级与NVQ 等级及普通教育证书之间实现了互通与等值，真正建构了类型不同但价值同等的教育体系。四是学徒制参与对象的男女性别达到了均等。长期以来，由于学徒制仅在工程、建筑、造船等行业开展，因此，在英国学徒制参与对象中，男性一直占据绝大多数。随着学徒制应用行业的拓宽，尤其是适合女性参加的学徒制行业的广泛参与，女性学徒人数已经占到了学徒总人数的45.8%[1]175，表明学徒制已发展成了面向男女且大体持平的学徒制体系。

（二）政府主导下的英国现代学徒制存在的问题

尽管这一时期，英国现代学徒制确实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效，但也并非完美无缺。

1.无差异的学徒标准忽略了行业的特殊需求

政府主导下的现代学徒制虽然统一了全国的学徒制标准，但同时也意味着忽略了不同行业对学徒制的特殊需求，因而一些现代学徒制项目被指并不适应全行业发展的需要，导致在现代学徒制项目中，仅有20%的项目被认为能够高质量地进行且达到雇主所需的学徒标准。

2.现代学徒制并未得到中小企业的积极响应

尽管中小企业数占企业总数的99.8%，雇佣人数占就业总人数的59.1%，产值占全国总产值的48.8%[22]，似乎中小企业更愿意积极响应现代学徒制，其实不然，因为大型企业社会地位较高、经费保障有力，根据学徒培训效果分配学徒制经费的政策，其对学徒制是非常欢迎的；而中小企业普遍认为，参加现代学徒制不仅投入难以得到回报，且很可能将员工培养成为竞争对手，加之按照学徒培训效果分配学徒制经费的政策对中小企业不利，导致其响应现代学徒制的积极性不高。

3.现代学徒制合格率一直低于政府预设目标

政府规定的学徒合格标准是指在学习期限内，不仅要获得NVQ，而且还必须获得衡量其关键技能的技术证书。但现代学徒制的合格率不高，究其原因，一是学徒并未完全享受到最低工资标准。虽然政府制定了全国学徒的最低工资标准，但雇主往往会以“集体商议”结果为借口，尽量压低发放给学徒的工资。尤其是当学徒发现与自己学习经历和工作经历相同，且均未经过任何实践技能训练，但其工资竟与自己相同甚至超过自己时，在平均14个月的现代学徒制项目培训期间，就大约会有5%的学徒退出现代学徒制项目，而大部分学徒于6～12个月也纷纷退出[23]。二是雇主不能提供培养学徒关键技能所需的工作场所，这事关学徒能否坚持完成现代学徒制项目。不少学徒提出，自己之所以退出现代学徒制项目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不仅工作环境高压、工资低廉、人格不平等，而且学不到关键技能。三是学徒群体复杂的个人因素。如在建筑、工程、汽修等“男性行业”中，女性即使进入也会因不适应而退出，女性也会因家务及生育而退出现代学徒制项目；再如学徒群体中因某些人的不思进取而导致积极上进的学徒被迫退出现代学徒制项目等。四是受经济形势利好的影响。与经济快速增长相伴而来的是劳动力市场的供不应求，这时人们即使不参加现代学徒制项目也能找到称心的工作，这迫使业已参加现代学徒制项目的学徒思想产生动摇。

4.性别上的职业隔离影响了学徒的培训规模

所谓性别上的职业隔离分横向隔离和纵向隔离两种。前者最为显著的表现是男性普遍在建筑、工程、交通运输、汽修等行业工作，而女性则普遍在家政、美容美发、儿童保教、酒店服务等行业工作，且长期以来这种职业取向几乎没有变化。这种横向隔离无疑将学徒培训限定在了泾渭分明的领域。后者最为显著的表现是即便在同一行业，乃至同一工种内，男性也往往占据较高的职位。这种纵向隔离，一是使女性学徒的平均薪资水平低于男性学徒。例如，2007年，女性学徒的平均周薪为147英镑，而男性学徒的平均周薪为187英镑，女性学徒的平均周薪仅是男性学徒平均周薪的78.61%[24]。二是“男性行业”的学徒薪资水平普遍高于“女性行业”的学徒薪资水平。例如，以男性为主，女性仅占1%的电子技术行业的最高周薪为210英镑，而以女性为主，男性仅占8%的美容美发行业的最高周薪仅为109英镑[25]。这不仅表现为性别上的职业隔离，而且由此造成了被固化为男性参加的建筑行业和水暖行业最缺技能人才。可见，英国现代学徒制急需解决性别上的职业隔离带来的负面效应。

三、政府主导下的英国现代学徒制兴盛对我国的启示

2015年，我国开展的现代学徒制试点及之后对现代学徒制的推动，与英国1993年推出的“现代学徒制计划”有着相同之处，都是在政府主导下推动实施。所以，研究探析英国现代学徒制兴盛，对我国建立和完善“中国特色现代学徒制”有着重要的参考意义[26]。

（一）增强社会对学徒制的认知

当前，我国各界对职业教育及以高职院校学生为主要来源的学徒制的认可度并不高。这导致超过50%的高职院校大三学生不是以参加学徒制掌握一技之长为荣，而是选择了专升本考试，以进一步提高自己的学历层次。这虽然受制于多种传统因素的影响，但这也与国家现代学徒制政策出台较晚，政府媒介宣传不及时、不到位、不充分有一定关系。如根据路彩霞等调查发现，有66.21%的学生是通过学校宣传才知道现代学徒制的，这就需要政府发挥媒介宣传作用，增强社会对学徒制的认知[27]。这方面，英国贝尔法斯特市就为我们提供了经典范例，在该市，随处可见的广告牌上都能看到关于学徒制宣传的网站、内容、申请时间、入职条件、工作场所、职业前景、薪酬标准、合作企业等。在承担学徒制培养任务的贝尔法斯特城市学院的各种服务前台和宣传栏目中，同样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到包括行业背景、专业选择、申请步骤、运作方式、学徒层次、课程/科目、成功案例等“学徒制”宣传手册[28]。正是这种无所不在且系统完善的常态化的宣传，使得英国现代学徒制得以持续有效开展并已然成为这个城市的一张名片，由此可见，加大对学徒制的宣传力度对扩大现代学徒制规模的重要意义。

（二）加强对学徒制的立法建设

与英国相比，我国虽然出台了一系列现代学徒制文件，但即使是《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教育法》中也只是对校企合作、工学结合、产教融合、学徒身份、税收优惠等做了宏观性、指导性、方向性规定，还缺乏应有的实用性操作指导。而英国自1993年实施现代学徒制以来，陆续出台了十几项有关现代学徒制的法律法规，不仅对参与现代学徒制的相关利益方进行了界定，而且明确了现代学徒制实施过程中的“运行组织、职责分工、财政税收、权益保障”“协议签订、学徒标准、经费分担”等问题[29]，形成了较为完善的法制保障。这启示我们在借鉴英国开展现代学徒制的成功经验时，一是要强化现代学徒制的法律保障，只有明确现代学徒制的法律地位、相关利益方的法律责任、参与主体的职能权限等，才能确保学徒制培养、运行、控制、质量与评价等的规范与有效，维护各参与主体的合法权益；二是要提供现代学徒制的经费保障，英国为推动现代学徒制的有效实施，设立了学徒最低薪资标准，简化了企业申请资金流程等[30]，为学徒及企业参与学徒制建立了经费保障机制。根据以上启示，我国应出台税收优惠、经费补贴等配套政策，调动校企响应现代学徒制的积极性；出台学徒补贴、学徒工资、企业培训师傅的师带徒津贴等政策，调动学徒和企业培训师傅参与现代学徒制的积极性；出台现代学徒制各参与主体的成本分担政策，吸引更多企业响应现代学徒制；建立多渠道经费筹措机制，为现代学徒制发展提供经费保障。

（三）确保学徒的教育培训质量

首先，教育形式上要实现“双重性”的有效融合。“一重性”为学徒与学生两重身份，“二重性”为理论课与实践课。作为学生的学徒，其理论课与实践课应按照一定比例在校企之间轮换进行。理想的模式是每周将1/3的时间用在理论课的学习上，2/3的时间用在实践课的学习上。但我国通常是前两年在学校学习理论知识，后一年在企业学习实践技能。与传统教学模式不同的是，学徒制的理论知识教学不仅要求授课教师必须具有相关职业教育背景，而且要求教师运用行动导向和项目驱动等方式进行讲授及展示；实践技能则由企业选派专业技能扎实、经验丰富的师傅一对一、手把手地对学徒进行操作训练，并以最终工作成果对学徒实践技能进行考核。其次，教育目标上要从强调就业转向培育高素质技能人才。学徒不仅要成为掌握某个工种的技能型人才，而且要获得某种职业资格证书，实现横向上岗就业，并通过不断学习，实现纵向继续教育，获得更高的学历证书，并确保学徒职业资格证书和学历证书处于同一评价体系。最后，考核评价上要建构以职业资格证书考核为主，实践技能操作考评为辅的管理制度。职业资格证书是衡量学徒培训成效的唯一依据。学生不仅要完成学徒培训，而且只有考核合格后，才能获得国家认可的相应级别的职业资格证书。实践技能操作考评方面，学徒不仅要接受企业培训师傅的现场技能操作考评，而且要接受政府授权的第三方认证机构委派的评估人员的不定期考核，严格监督和评估学徒的实践培训项目质量，从而为企业培育出合格的技能人才。

（四）加快学徒制“双性”深度融合

所谓“双性”，是指学徒教育不仅要有高等性和职业性，而且必须是两者融为一体的高等职业性。这方面，我国应借鉴英国2006年将高等学徒制纳入现代学徒制体系以及2015年推出学位学徒制的做法，实现学徒制体系与国家资格证书体系及普通高等教育学历体系相对应，即初级学徒制对应国家职业资格证书1级及普通中等教育证书（成绩为D、E、F、G），中级学徒制对应国家职业资格证书2级及普通中等教育证书（成绩为A*、A、B、C），高级学徒制对应国家职业资格证书3级及普通教育高级证书，高等学徒制对应国家职业资格证书4级及高等教育证书和国家高等证书，高等学徒制还要对应国家职业资格证书5级及基础学位、高等教育文凭和国家高等文凭，学位学徒制分别对应国家职业资格证书6～8级及普通高等教育学士学位、硕士学位和博士学位（试点）[31]207，从而使学徒既能够获得国家认可和社会看重的学历学位证书和职业等级证书，切实提高学徒的教育质量和技能人才的社会地位。因此，“双性”深度融合的学徒培养，不仅要有本科院校和知名企业响应，而且要非常注重对学徒综合应用技能的培养。第一，理实交替。按4∶1的时间比例轮替安排学徒的企业实践教学和大学理论教学，并在企业实践学习中运用理论知识，以提升学徒的综合素质和技术能力。第二，理实并重。现代学徒制培养，既不能像传统学徒制那样只注重技术操练而忽视对专业理论知识的学习，也不能像职业教育那样只注重理论学习而忽视将专业理论知识运用到实际工作当中，而是要将专业理论知识学习与岗位技能实践学习放于同等重要的地位，并以专业理论知识指导岗位技能实践，以岗位技能实践完善专业理论知识。第三，颁发多能证书。以不同学习任务来界定学徒达到的技能标准，并给学徒颁发个体学习与思考技能证书、职业生涯核心技能证书、商务技能证书等多项证书[31]207。第四，“双名”联培，即联合名企名校共同培养，促进学徒的综合应用技能的提升。

（五）强化能力本位培养

我国现代学徒制建设应由较早的时间本位迈向知识本位，特别是能力本位。所谓学徒制能力本位指必须设立类似英国行业技能开发署与行业技能委员会这样的机构，对不同行业的职业能力需求进行研究，以制定不同行业的职业标准和资格认证。学徒的能力不仅包括“知其然”的操作技能，而且必须包括“知其所以然”的理论知识，以理论知识指导操作技能，以操作技能验证理论知识。

（六）构建学徒制的多元评价体系

现代学徒制质量监控与评价体系不仅包括政行企校徒等多元主体，而且应该引入第三方评估机构；不仅包括结果性评价，而且要始终关注过程性评价；不仅包括学徒的知识和技能评价，而且更应该重点评价学徒的态度和行为。这就要求相关部门进一步完善现代学徒制质量监控与评价。首先，明确监控与评价的主体，要在政策文件和相关法律中，明确不同参与主体的职责、地位和作用，构建政行企校徒等多元参与监控与评价体系。其次，建立监控与评价的标准，要将职业技能等级证书考取纳入评价体系范畴。既要评价学徒的技术能力，也要评价学徒的职业道德水平；既要评价学徒的某项技术能力，也要评价学徒的综合技能；既要评价学徒对现需技术能力的掌握程度，也要评价学徒面对不同情境时的可迁移技能；既要评价学徒的学业质量，也要评价各参与主体的教学质量。最后，建立第三方监控与评价机制。一是要明确由谁牵头负责建立第三方监控与评价机制，二是要明确建立第三方监控与评价机构的遴选标准，三是要明确建立第三方监控与评价机构的准入资格，四是要明确建立第三方监控与评价机构的评价规则，五是要明确建立第三方监控与评价机构的任期考核，以促进我国现代学徒制的高质量发展。